周繼說了很多,簡單歸納起來,其實也簡單,好處不夠。
氣運提升,確實能讓執政者修行速率提升。
但儒家的修行浩然正氣只是體現,真正的核心其實是德行二字,但縱觀大乾一朝乃至有儒以來,能夠達到立命境的儒者都是屈指可數。
儒道想要修到高深境界,很多事上都是跟自己的實際利益相悖的。
再一個,就算不修儒道,像周繼這種地方大員手持官印,也是可以做到類似儒家高手的事情的,就比如陸玄這次突襲,如果不是事先將周繼騙出來,在城中保持一定距離,別說他只是先天境界,就算是與周繼同檔次的武者,周繼也能憑藉國運輕鬆鎮壓。
這就是官佑。
儒家沒有國運,威力也就那樣,既然都能做到,為何不選擇更容易一些的?
至於為何不恤民,那當然是民脂民膏太像了,反正修為再高也不能長生,那為何要為民殫精竭慮?
那是天子要做的事情,而對官員來說,只是名義上的,實際上,不能長生的情況下,相比於國運帶來的好處,大多數人更在乎家族的利益。
一開始還能照顧到百姓,但當分利益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誰還會管這些?
甚至這大乾天下是否能繼續下去,與他們又有何關係?換個朝廷他們這些手握實權之人,依舊能繼續過滋潤的生活。
當然,最重要的是,真心為百姓太難了,做牛做馬一輩子,到頭來都不一定能落個好名聲,倒不如壓榨、欺辱這樣,雖然民心會低些,但卻勝在穩定。
周繼自然不可能這般說,一番引經據典,民弱國強的理論還真能在史書中找到佐證,但陸玄卻是聽出了背後的真意。
「說的,倒也沒錯。」陸玄心下一嘆,若他真是個十八歲少年,肯定覺得荒唐,但事實卻就是這樣,在朝廷的核心系統中,有為國,卻沒有為民的這套觀念,究其原因,想要做到這一點,治理成本太大,不是說不能,而是拿出這些成本後,朝廷上到皇帝、下到小吏很難過上現在這種生活。
權利的魅力就在於擁有它的人可以凌駕於他人之上,有掌握他人生死的能力,而要真正做到百姓富足,權利也就失去他的魅力了。
大乾自滅佛之後三百年來別說立命境的儒者,便是德行境都屈指可數的原因也在這裏,大環境就不具備滋生高品儒者的土壤,哪怕有國運相助,也很難。
根據周繼所言,如今大乾朝廷上,別說德行境,功名境的儒者都很少,大多數是如他一般的儒生在把持。
「不說這些掃興的事情了。」陸玄把玩着手中的銅錢,看向周繼道:「我想知道軍中情報,此番率眾攻打三陽縣的兵馬配置,這個不會太為難周大人吧?」
周繼目光落在陸玄手中的銅錢上,嘴角抽搐了一下。
為難又能如何?真拿自己全家的性命去彰顯忠誠嗎?他顯然沒這個覺悟。
「主將乃是六品游騎將軍孫方,麾下四校十二營,配合上陽郡五營郡兵,合共七千二百人。」周繼沉聲道。
「高手有哪些?」陸玄問道。
「化境高手有四人,孫方將軍化境巔峰,其麾下校尉李開亦是化境,不過只是初入化境,郡尉白興昌,化境中期,此外還有一人,便是李開部下一營正,名喚楊傲,化境巔峰,義士似乎認識?」周繼看着陸玄試探道。
陸玄來詐他時,打的就是楊傲的旗號。
「真有趣,化境巔峰不說當將軍,但給個校尉貌似不過分吧?」陸玄好笑道:「看來他家世一定不好,官場這一套,已經蔓延到軍中了。」
顧玄武當初差點封到的驍騎尉就是校尉級別的官職,他都沒有修為,只是技擊高手都能憑軍功封賞,到了楊傲這裏跟將軍平級的實力竟不能被封校尉?
楊傲給陸玄的感覺,不像那種只知莽的莽夫啊。
「倒也不全是,此人家中三代從軍,祖父本該得校尉,卻受了重傷無法從軍,所以得了軍武傳承,其父早年多立功勞,可惜貪功冒進,死於軍中,到了他這裏,也頗有幾分其父風範,天賦不差,但性格桀驁,經常居功自傲,不為諸位將軍所喜,是以至今還是營正。」周繼也覺感慨。
「年輕氣盛嗎,還是個有本事的年輕人,又沒有父親教,正常,此人品性如何?」陸玄理解的點點頭,年輕人又有足夠的本事,從小沒長輩引導,沒當反賊不錯了。
「為人倒算剛毅,不怕義士笑話,如今這軍中風氣,少有不苛待下屬的,但此人對手下部眾卻是極好,曾好幾次於戰場中單騎救人,頗得部眾擁護。」周繼虛弱道:「此外此人為人至孝,其母年邁,需人照料,曾有將領賞識他想將他調離雲州,卻因其要侍奉其母之故,斷然拒絕。」
這年頭,普通人跋山涉水能跑半條命,就算人家貴人願意讓他帶着母親同往,老人家怕也折騰不起。
傲氣、義氣、孝順。
是個不錯的人。
陸玄起身伸了個懶腰,看向周繼道:「周大人,再問你一句,聽說你家祠堂里那些人皮偶能保你家子孫官運亨通,不知道能不能保你家渡過此劫?」
周繼聞言,本就蒼白的臉色似乎更白了。
噗通一聲跪倒在陸玄面前,磕頭道:「義士,在下已經知無不言,我自知罪孽深重,難逃一死,但他們無辜啊,求義士憐憫。」
「無辜麼?」陸玄搖了搖頭道:「去問問那些賤民吧,他們若願饒你,我便饒你!」
周繼茫然的看向陸玄,不明白此言何意。
「來人!」陸玄喝道。
「在!」一名親衛上前躬身道。
「讓人把祠堂里那些人皮偶都擺到外面,把這些人擺在跟前,然後挨家挨戶把能叫的人都叫出來,讓他們來認領屍體,記住,咱們是義軍不是土匪,要講道理,只需在旁看着,只要沒人對咱們動手,咱們就不能對任何人出手,包括他們!」陸玄指了指周繼道。
「義士,我有家財相贈,求義士寬恕!」周繼聞言面色一變,官場上玩兒的就是人心,他哪不知道陸玄這是要幹什麼?不但要滅他滿門,還要用他滿門來得民心,這事兒要真這麼辦了,就算自己最後能苟活下來,朝廷為平民憤,也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哪怕很多人跟他一樣甚至比他更過分,但這都是私底下的事情,一旦放到明面上來,那他絕對會淪為萬人唾罵、千夫所指、遺臭萬年的典型。
「昨日因,今日果,這我可幫不了伱,大人還是自求多福吧。」陸玄拍了拍他的臉,轉身離開,身後傳來刺耳的怒罵聲,卻很快被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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