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阿嚏~」
三陽城,校場,陸玄揉了揉鼻子,目光看向身旁的張沅柔「師姐也帶過兵?」
「不像麼?」張沅柔對陸玄質疑的語氣有些不滿。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沒有,這年頭,郭昌都能帶兵,更何況師姐算得上人中龍鳳了,帶兵也沒什麼問題。」陸玄搖了搖頭,沒再多言,對面張文飛已經邁着小碎步跑來了。
「這樣的人也能練兵?」張沅柔看着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的步伐,感覺有些生理不適。
「他可比大多數人強多了。」陸玄扭頭瞥了張沅柔一眼。
「你說我是大多數!?」張沅柔秀眉一挑。
「沒有,只是覺得師姐照着第一印象看人,會失去很多人才的!」陸玄搖了搖頭,他是個含蓄的人。
「督帥,上午訓練內容已經結束,該督帥訓話了!」小白來到陸玄身前,昂首挺胸道。
「嗯!」陸玄點點頭,四周士兵已經盡數集結到點將台周圍。
張沅柔一臉愕然的在人群中發現神色肅穆的霍戰,看了眼陸玄後,跑到霍戰身邊「大師兄,你在這兒幹什麼?」
「督帥說話時,禁止交流!」霍戰不滿的瞪了張沅柔一眼。
「你叫他督帥!?」張沅柔美眸睜大,不可思議道。
「軍中只有軍階,沒有其他!」霍戰瞪了張沅柔一眼「閉嘴,聽督帥說話!」
「我……」張沅柔胸口一堵,感覺有很多話想要說,卻說不出來。
「坐!」小白跑到陸玄身前,大聲喝道。
「呼啦~」
校場上三千新兵齊刷刷坐下,獨留下張沅柔呆滯的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四周,猶豫片刻後,也默默的坐下,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坐,但看着周圍所有人都坐下,不少人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讓她覺得不坐似乎不對。
「兄弟們辛苦了!」陸玄站在點將台上,看着這些年輕的新兵,上一次練兵,時間太過倉促,當時他要做的事很多,雖然也參與過幾次練兵,不過大多數時候,是其他人在負責的。
如今張玉清傳法四方,給自己爭取了不少時間,上陽郡也相對穩定,這次新兵訓練,陸玄是一直跟進的。
練兵上,他沒去管,無外乎體能、配合等等訓練,他要做的,是士兵的思想工作。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我們不辛苦!」
三千新兵口號整齊劃一,聲震雲霄。
「很好,昨天,我給大家講過權貴的誕生,今日,我來給大家講講我們自己,為何要參軍,為何要參加歸一教的軍!」陸玄滿意的點點頭。
「為什麼要參軍?沒有為什麼,當兵本身其實並無什麼特別,它跟伱種地,做生意,當工匠一樣,只是為了找個飯碗吃飯,人只有吃飽了飯,才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資格談什麼偉大理想,飯都吃不飽,你跟我說什麼偉大理想,都是狗屁!」
場中傳來一陣鬨笑。
「但吃飽之後呢?」陸玄目光掃過場上一張張稚嫩的面容「大家應該見過官軍是什麼鬼樣子,老話說得好,匪過如梳,兵過如蓖,咱們打仗當兵,難道只是為了變得跟他們一樣,推翻舊的朝廷,然後再建立一個如同現在朝廷一般的存在,繼續去盤剝欺壓百姓?那樣有什麼意義?」
在場的士兵,大的不到二十,最小的,可能只有十五六歲,這個年紀的人,都是最有朝氣,也最熱血,心中還沒被這個污濁的社會玷污,卻又對未來迷茫,看不清前路的時候,也是最容易塑造觀念的時候。
「我今天跟大家講的,就是我歸一教跟朝廷最本質的區別,天師創立歸一教的本意,是為這天下億萬萬受苦受難的黎民百姓爭得一絲生機,讓他們活的別像狗一樣,成為權貴眼中的草芥,尊嚴如同路邊的野草一般,被人隨意踐踏。」
「我想在場諸位兄弟,應該也跟我一樣,按照那些權貴給人分的等級,都是低賤到塵埃里的草民!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跟我一樣因為出身而自卑過。」
「沒錯,我也自卑過,我常常在想,為什麼我沒有投胎到富貴人家,為什麼我爹不是王侯將相,為什麼這世間的苦難似乎都在找我!?」
隨着陸玄的話語,所有人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張沅柔明顯聽到自己師兄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雙眸有些暗淡。
「師兄,你怎麼了?」張沅柔關心道。
「閉嘴,聽督帥講話!」霍戰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後轉頭繼續看向陸玄。
「但後來我想明白了,這不是我的錯,也不是我爹的錯,他們把我帶到這世間,已是最大的恩賜,他們有什麼錯?」
「還有!」陸玄沉聲道「大家有沒有想過這世間的種種不公?這世間大多數東西,都是我們這些權貴眼中的草芥生產出來的,糧食是我們這些草民種的,房子是草民蓋的,放眼所見,我們能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這所謂的草民蓋的,這所謂的草民,才是這世上最偉大的人,但為什麼!」
陸玄頓了頓,看着三千新兵,大聲吼道「為什麼那些吃着草民心血的權貴,卻視草民如草芥,甚至草民這個詞兒,都這般刺耳!?」
「今天我來告訴你們為什麼!」陸玄深吸了一口氣道「因為我們不夠無恥,所以那些無恥的人可以心安理得的欺辱我們,因為我們不夠無恥,所以無恥的人可以一邊吃着我們的血肉,一邊高高在上的俯視我們,視我們如螻蟻,如草芥!」
「我曾經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是啊,這個世界哪有什麼高低貴賤?如果有,那高貴的該是創造出糧食種植之法,讓我們得以飽腹的人;如果有,那高貴的該是建造出房屋為我們遮風擋雨的人;如果有,那高貴的該是醫萬民之疾,讓病痛不再折磨我們的人,但這些,跟今日那些高貴之人,有何關係!?」
「所謂貧寒,並非真正的貧寒,所謂高貴,也未見得真正高貴,高貴的從來不是身份,而是靈魂!」
「但現實似乎並非如此!」
「這個世界似乎病了,而天師創立歸一教,就是為了給這世界治病,我們歸一教的軍隊,從創立之初,就不是為了像官兵一樣,欺壓百姓,幫助權貴掠奪民脂民膏,我們是為治病而來的,所以……」
陸玄的目光在一張張年輕的臉孔上掃過,沉聲道「如果諸位兄弟加入我歸一教,是為了像官兵那樣,換個身份繼續欺壓百姓,掠奪民脂民膏,那我想告訴大家,你們來錯了地方,我們來自於草莽,我們的根在草莽,我們的父母、兄弟、妻兒都在草莽之中,如今卻要我如同那些劊子手一般將自己的刀對向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兒,抱歉,我歸一教做不出這種禽獸不如之事!」
「有人想要離開的話,現在走還來得及!」陸玄再度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場上新兵,沉聲道「陸某保證,現在要離開,沒人會阻攔,但如果留下來,以後卻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來,那抱歉,軍中的軍法容不得你,歸一教的教規容不得你,這萬萬千千百姓子弟兵更容不得你!現在,告訴我,有沒有人想要離開!」
「沒有!」一個個新兵撕扯着喉嚨大聲吼道,不少感性的,甚至眼圈都紅了。
張沅柔覺得陸玄說的很對,但也不用這麼熱烈吧?這些人的情緒是不是太激動了。
再看看身邊霍戰,已經激動到淚流滿面的東州大漢,張沅柔覺得這世界瘋了,她覺得現在陸玄就算要讓大師兄去死,他都會義無反顧的衝出去。
這世界病沒病她不知道,但一定瘋了!
「好,現在我告訴你們,我們為何要參軍!」陸玄振臂道「為了守護那些手無縛雞之力,卻兢兢業業養活我們的黎民百姓,為了向那些權貴說不,為了讓天下億萬萬百姓,能挺直腰杆,有尊嚴的活下去,我們不是草芥,這天可以沒有王侯將相,但卻不能沒有黎民百姓!」
「但要做到這個,會流血,會死人,可能我們的願望還沒有實現,就死在踐行的道路上,你們怕嗎!?」
「不怕!」三千新兵一個個雙目炙熱的看向陸玄。
「光不怕沒有用,要對抗強權,還得有力量,現在的你們,太弱了,弱到可能經不起官軍的一次衝鋒,怎麼辦!?」
「苦練本事!」
「很好!」陸玄滿意的點點頭「從你們身上,我似乎看到了歸一教的未來,歸一教的未來不在天師身上,也不在我身上!」
張沅柔皺眉,不明白陸玄為什麼這麼說,這不是詆毀義父嗎?
「而是在我們所有人身上,一個人再強,他也撐不起天,但千千萬萬個敢為理想獻身的人,可以!」陸玄沉聲道「諸君,共勉!」
「是!」
三千人的聲音匯聚成聲浪,在整個三陽城上空迴蕩。
從校場裏出來的時候,張沅柔感覺腦子裏有些懵懵的,陸玄說的道理都對,但她知道現實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你為什麼要這樣跟他們說?」張沅柔皺眉看着陸玄「你知道世界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陸玄看着張沅柔「存在就一定合理嗎?」
「是不合理,但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張沅柔不解道。
「這種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陸玄沒多做解釋,也不想解釋,這世上最怕的不是看懂一切的人,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而是那種半懂不懂卻自以為看透到處晃蕩的人,成不了事反而會壞事。
「那大師兄呢?你讓他一直在軍營里!?」張沅柔皺眉道。
「這是大師兄的選擇,我並未強迫!」陸玄搖了搖頭。
想到霍戰在軍營里時那慷慨激昂的樣子,張沅柔知道,現在就是用十頭牛恐怕都拉不出他來。
想想陸玄之前那些話,那並不是什麼歸一教教義,但似乎比歸一教教義更好,看那些士兵的反應就知道了,她跟隨義父多年,也見過義父宣揚教義,卻從未見過教徒如同這三千新兵一般狂熱的。
這就是他帶兵的秘訣嗎?
自己是不是也該好好學學?
張沅柔決定明天開始,也來聽聽陸玄的演講,剛才從張文飛那裏知道,每天上午訓練結束後,陸玄就會給大家講些東西,或許這便是他的秘訣吧,自己得好好聽聽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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