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乃是天子腳下,四百年的國都令這座城市變得無比龐大,近五百萬人居住在這座城市中。
從內而外分別是大氣磅礴的皇城,八街九陌的內城,以及有容乃大的外城。
帝都外城,之所以稱為有容乃大,就是因為外城屹立四百年,最初的帝都外城,現在早就容納進了內城版圖,而現在的外城是經過數次大修,比起最早的時候外擴了足足五十里的廣闊之地!
因此從內城的任意一座城門前往外城對應的城牆,都是五十里,這等廣闊令現在的外城比起最早的外城面積擴大了近百倍!
不過雖是帝都城內,外城分為8坊,以正陽門大街為坐標,東為正東坊、崇北坊、崇南坊;西為正西坊、正南坊、宣北坊、宣南坊和白紙坊。
外城8坊面積之大,最大的白紙坊足足有大半個內城面積那麼大,因為地處帝都最偏遠之處,白紙坊內多以民居,情況複雜。
白紙坊內有一處叫清平巷,此地可以說是整個帝都城內最貧困的地方,就這一條巷子裏,居住了近千戶人家,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平日裏甚至連縣衙的捕快,錦衣衛的校尉也不敢進去,這裏實在是天子腳下最混亂的區域。
就在清平巷外,三騎聯袂而來,但卻沒有直接進入清平巷,而是在距離那兩條街的另一條街上,找了個酒樓,安置好了三匹駿馬。
這可是戰略物資,不敢大意,因此柳新三人在這吃過午飯,一路過來花費了近一個半時辰,讓柳新很是無語。讓酒樓小廝好生照料這三匹駿馬,那小旗無意間展示了一下自己錦衣衛的腰牌,那小廝立即臉色一變,差點就下跪,連聲說自己定看好這三匹寶馬。
到了這時丁明甫已經明白,柳大人說要去的地方,就是那清平巷。不過有一點讓他心中稍稍疑慮了一下,就是這將馬寄放在這酒樓的事情,如果是他當然有理由這麼做,因為他清楚清平巷是個什麼狀況。但柳新來帝都才幾日,難道就已經知道了清平巷。
雖然心中有所疑慮,但接下來要去的可是清平巷,丁明甫也不敢大意,尤其是不能讓人知道他們錦衣衛的身份,否則在清平巷,可能會有麻煩,因此那些許的疑慮現在都被壓了下去。
「大人,我們這是要去清平巷?」丁明甫湊近柳新身邊,明知故問小聲問道。
柳新笑着點了點頭:「記住,接下來不要叫我大人,就叫我少爺好了!」
丁明甫暗嘆一口氣,沒說什麼。他沒什麼主見,一向是聽從別人的指示,也是因為這一點,柳新將他帶了過來,如果是郭鏞,此時恐怕少不得勸誡幾句。
清平巷其實是一處地名,而不是一條巷子,它包含了四條街道,區域算是比較大的,只不過因為居住的人口密集,這裏的道路更加擁擠和泥濘。
從一條叫做三清街的路口進入,街道兩旁倒是有些人在那擺開攤子叫賣,最多的便是一些生活用品。一路往裏走,因為現在已經雨停,又是正午,一般而言普通百姓中午這頓是不吃的,一天只有兩頓,因此街道上人流如織,甚是擁擠。
小旗官是三人里官職最低的,來這裏也是為了打下手,因此非常有眼力見地擋在兩人身前開路,他的身材魁梧,面對這街上的往來行人有着碾壓般的優勢。這條街上的百姓基本都偏向瘦弱,因為是天子腳下,再窮困的地方,其實相較其他城市都要好上許多,這裏的人身上穿着還算得體,只不過衣服上補丁多一些,臉上有些菜色,身體有些孱弱。
柳新三人換的衣服不是那種大富大貴的錦衣玉袍,但也是比較好的棉布衣服,這樣的裝扮在清平巷算是鶴立雞群了。起初還因為小旗官擋在前頭開路時難免和人有些推搡,因此還有百姓想要發怒的,但一看這三人的服飾,那些百姓立即就慫了。
道路的擁擠,人流量的大,令三人前進的速度並不快,而這樣的三人卻引起了這街道上某些陰暗角落裏人的注意,許多視線隨着三人緩緩前進,最後當三人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他們方才緩緩的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柳新這次的目標是清平巷九里街,那裏有一片民居,住着他想找的人。這個地方,估計不論是東廠還是錦衣衛,不到最後關頭都不會有人願意來調查,因此也算是柳新是否能夠先人一步的關鍵了。
走到三清街盡頭,只需再穿過一段窄巷,就能直接穿到平行於三清街的九里街上,但就在這窄巷子裏,迎面而來的人卻讓柳新一愣。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同樣的三清街口,同樣的三人,只不過這三人兩女一男,女子都在面部裹上輕紗,男子則是背後綁着一根布條,不知裏面是什麼。
男子看着三清街里的人流,神色複雜眉頭微蹙,小聲地道:
「小姐,這裏面魚龍混雜,您還是不要進去了吧,就讓我一人進去即可,您和小然還是去客棧等。」
被稱為小姐的是一個穿了一件淡紫色輕紗羅衫,外面套了一件青色襖衫的年輕女子,看不出容貌,但氣質卻極為突出,手上戴着一串青玉手串,此時正雙手叉腰,目露凶光地看着三清街里。她聲音清脆,不似一般官家小姐那般溫柔嬌婉的嗓音,反而是如黃鶯出谷一般,給人一種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感覺。
「哼,敢偷我的玉佩,我非得將那小偷親自拿下!」
「可...小姐您今天穿的是裙裝啊...」一旁被男子稱為小然的女子附和道,她的裝扮沒有小姐那般的華貴絢麗,反而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清麗衫裙,但也不是丫鬟的穿着打扮。
「我不管,連叔叔,我定要親自拿下那人!」
被叫做連叔叔的男人面容看似不過三十出頭,但實際上他已經是年過四旬的中年人了,不過因為修煉武藝,面容上看倒是年輕不少。
這三人的組合來自許州,男子是有名的江湖遊俠,名叫連蘇伯,只是原本逍遙自在的江湖遊俠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成了這官家小姐的貼身護衛。
而這位官家小姐則是來自皇家,是如今許州郡王獨女,郡主安歡兒。
她身旁的女子是她的貼身丫鬟,但其實兩者之間還算是遠房親戚,說是丫鬟,其實更像是姐妹。
連蘇伯無奈地抬眼又看了看三清街,只能無奈的道:「想來天子腳下也不會有人那麼不開眼,百姓嘛,畢竟還是良善的居多,罷了罷了,小姐,我護你進去!」
安歡兒卻是輕哼一聲道:「連叔叔,不需要你護,我也是習武之人,這裏雖然是三教九流匯聚之地,但我一代女俠,還會怕這個不成!」
「是是是!」連蘇伯連連稱是,然後安歡兒就帶頭開始往三清街走。
不過僅僅是剛剛進入三清街,連蘇伯原本有些無奈的神色就已經變得鐵青,因為就在這不到百步的距離內,竟有不下五人意圖接近安歡兒,雖然不知道他們想要幹嘛,但這種情況令連蘇伯極為惱怒,雖然擋下這些人並且給予一些小小的教訓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但這種小麻煩卻是接連不斷。
為了不影響安歡兒的心情,連蘇伯只能一路護着,連消帶打的,對他來說不吃力,但是噁心。
小姐啊小姐,說了不能穿那身衣服進這種地方啊,這裏面的人,哪裏會是什麼善類!
對於那個偷了安歡兒玉佩的小賊,要找到他其實並不麻煩,因為那玉佩上有郡王府特調的密香,而安歡兒身邊的丫鬟有着特殊的能力,能夠輕易的捕捉到這種密香的香味,因此由她引路,三人目標明確地前進着。
穿過一段窄巷,他們到了九里街上,這裏的人流就不是那麼大了,因為這裏以民居居多,此時這裏的男子大多已經出去尋找生計,留下的多是老幼婦孺。
循着那密香,三人很快就找到了一處民居,這裏的民居雖有矮牆隔離,但那矮牆不過三尺上下,往裏看去一覽無餘。
看上去這是一戶婦孺居多的民居,房屋的外面還晾曬着不少婦人的服飾,房檐的下面還有兩三框不知名的植物,青褐色的一坨。
「小然,確定是這裏?」連蘇伯問道。
叫做小然的丫鬟點了點頭,然後偏過頭對安歡兒柔柔說道:
「小姐,這裏看着像是婦孺之家,連叔叔不方便去的,小姐你也別去了,就讓我去看看吧。」
安歡兒此時正氣鼓鼓的看着這民居,聽到小然的話,連連搖頭道:「我和你一起!」
「小姐!你這裙子可不適合進去哦。」小然輕聲說道。
安歡兒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那裙子的下擺雖然已經刻意提起,但此刻也已經染了泥漿。這讓愛乾淨的她已經有些受不了了,如果不是因為心中有氣,她才不會下地在這泥濘的道路上走那麼久呢!
「那你要小心啊!」安歡兒囑咐了一句,倒也不再堅持進入。
小然笑了笑,輕聲道:「我也是高手呢,小姐放心!」
說罷,小然緩步推開這小院子的門,周圍也有幾人好奇的看着她們,但因為小然是個女子,這樣進去倒是沒讓他們有什麼動作,他們依舊是好奇的看着,但如果是連蘇伯進去,他們這些鄰居就該義憤填膺啦。
這家人的確是以婦孺居多,足有十幾人,蝸居在這一個小院子裏,來到這清平巷已經有幾個年頭了,聽說她們是十幾年前從外省遷居到帝都的。按理說,這個年代能夠千里迢迢遷居而來的,普通百姓可做不到,但就是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麼,這些婦孺竟然就這麼搬到了最貧困的清平巷來。
周圍的鄰居也經常照拂她們,要不是看進去的是個女子,她們是不會繼續好奇下去的。
安歡兒自然是看到了附近慢慢聚攏的圍觀者,她也想到了一些事情,心中稍稍有些懼意升起。她雖然有些武藝,但江湖上的一些事情,她的父親從來不讓她靠近,這次是她第一次單獨遠行,固然有連蘇伯這個高手護衛,但這種時候她也還是會有些害怕的。
此時此刻,小然已經來到那民居門口,敲響了大門,大門緩緩打開,小然似乎在那說了幾句,然後便進了民居,這讓安歡兒心中一緊,下意識的拉住連蘇伯的衣袖問道:
「連叔叔,然姐不會有事吧?」
連蘇伯眼角餘光掃過周圍,然後淡淡說道:「放心吧,小然的武藝還是可以的,等會那小賊就會被小然拎着脖子帶出來的!」
連蘇伯的話讓安歡兒心中稍定,但拉着衣袖的手卻依舊沒松。
就這樣時間過了沒多久,小然緩緩地退出房門,連蘇伯見狀眼神驟然凌厲,他低喝一聲:「小姐,當心了!」
安歡兒被這一下低喝驚到,她雖然膽子不大,但是眼界是有的,連蘇伯一聲輕喝,再加上小然那緩緩退後的身影,安歡兒已經能夠想像,那門框的背後她們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個賊人拿着武器,指着小然,將她逼退!
連蘇伯的手緩緩地向背後摸去,這個時刻,周圍的環境都如同冰封一般,充滿着肅殺之意。
圍觀者已經增加到了十數人,被連蘇伯發出的殺意刺激,所有人都感覺渾身一緊,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有人甚至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就在氣氛緊張到一個臨界點,連蘇伯在等待着這個臨界點,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他將悍然出手!
但就在氣氛緩緩上升,即將到達頂峰的時候,小然已經退出門框的範圍,她突然轉身,朝着安歡兒和連蘇伯這裏揮了揮手。
連蘇伯冰冷的面容猛地一怔,然後驟然蹙眉,什麼情況?
見這裏沒有反應,小然三步並作兩步,快步地往這裏走來,她的身後,一個婦人面帶羞愧地走出房門,看向這裏。
「小姐,連叔叔,都是誤會,都是誤會!」來到安歡兒和連蘇伯身前,小然連連說道。
「啊?」連蘇伯還沒拐過彎來,這是什麼情況?賊人呢?武器呢?肅殺的氣氛呢?
「誤會?怎麼會是誤會呢,然姐,怎麼回事?」安歡兒也有些不明所以,但她非常信任自己的這個姐姐,因此才有這麼一問。
小然拉起安歡兒的手,笑着說道:「走吧,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安歡兒還在迷惑中,卻已經被小然拉着手往前走了起來,走到一半,小然似乎才想起來,對着連蘇伯說道:
「連叔叔,裏面女眷多,您就不方便進來了,麻煩您在外面等一會喲!」
連蘇伯輕咳一聲,他對小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這是一個小姐非常信任的人,因此他點了點頭,應承了下來。
隨即安歡兒就被小然帶入那民居之中,卻見到了十幾個婦孺,擠在了一個小屋裏,這屋子雖然也不小,有一間外屋和左右兩間內室,但畢竟居住着十幾個婦孺,這點空間可以說是非常擁擠的。
而隨後安歡兒也見到了那個偷她玉佩的小賊,原來這個小賊並不是男子,而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穿着一身男子裝扮,因為身材瘦弱,當時安歡兒也沒有發現她是女子。
這家人中,年紀最大的應該是那個少女的奶奶,她幾乎就要跪下和安歡兒磕頭認錯,只求安歡兒不要拿她的孫女去官府。
而隨後安歡兒也知道了這家人的遭遇,在了解的過程中,竟然不禁眼中含淚。
最後的結局當然是玉佩歸還,因為那玉佩對安歡兒來說意義重大。臨別時刻,小然留下了一些碎銀子,加在一起不過二兩銀子,但也足夠這家子人買些糧食,吃上一段時日了。
在這家人千恩萬謝的感激中,安歡兒和小然,以及一臉木然,還未從某種情緒中走出來的連蘇伯一起,準備離開這清平巷。
這個時候,安歡兒還沉浸在那家人的悲慘境遇中,走在那個連接九里街和三清街的窄巷子裏,安歡兒揮舞着拳頭,恨恨地道:
「等我回了許州,一定讓父王上書,好好懲戒那幫狗閹賊!閹黨,東廠,錦衣衛,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然姐,你說是不是?」
「咦,是你!」
「然姐,你說什麼呢?」
安歡兒抬頭,看向小然,然後順着小然的目光,轉頭看到了從巷子那一端進來的三人。
那邊為首的一個年輕男子微微一愣,然後就見這邊因為剛剛在婦孺堆里,已經摘下面紗還未來得及戴上的小然。
「啊,好久不見!」那男子愣了愣,許久後才冒出這樣一句。
「你還記得我?」小然語氣中似乎有些驚喜,這令一旁的安歡兒更加狐疑,眼神中滿是八卦之色。
柳新自然是記得,面前站着的,不正是當初的那個名叫安然的少女嘛,十一年過去了,她的容貌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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