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混賬!」興元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混賬?」秀王把辛柚往懷中拽了拽,那抵着她的短刃就刺破夾棉衣袍,戳到柔軟的肌膚上。
疼痛令她本能皺眉。
興元帝的怒火一下子嚇了回去。
秀王的情緒卻上來了,雙目赤紅盯着興元帝:「我混賬也是你逼的!近二十年的無視我能忍,被陳熠壓上一頭我也能忍。陳熠完了,你的目光只放在辛柚身上,我還能忍。可我沒想到,要立儲了,你為了立陳佑為太子在這時候冊立皇后!你知道自從立繼後的消息傳開,我承受了多少同情和嘲笑的眼神?聽進了多少難聽的閒言?你知道的,你只是不在乎!」
秀王越說越恨,抓着辛柚的手越發用力。
「是,是朕忽視了你的感受可阿柚是無辜的——」
「她不無辜!」秀王嘶聲怒吼,「她怎麼會無辜呢?你選擇陳佑難道沒有她的緣故?她對陳佑有恩,你為了給她一個無憂的將來,寧可選一個小娃娃,也不選我這個長子!」
看出秀王的瘋狂,興元帝心驚膽戰:「不管怎麼樣,你先把刀放下,朕可以當今日的事沒發生過朕金口玉言,絕不哄你。」
「呵呵呵。」秀王笑起來,滿是諷刺,「我要是在乎這條命,今日就不會進宮了。到這時你還不明白嗎,我就是要辛柚和我一起死,要你親眼看着你和辛皇后的女兒慘死在面前,也嘗嘗無能為力的滋味!」
「我有話要問。」辛柚再開口。
對辛柚,秀王反而有耐心:「你問。」
「後來傳出松齡先生是皇后的人,是秀王殿下傳出的消息?」
「不錯。」秀王語氣透出幾分自得,「錦麟衛拿着畫像四處尋人,不巧讓我認出畫像上的人正是夜入青松書局的少年。而那時固昌伯突然被杖殺,百官對他的死因各種猜測。固昌伯,青松書局,錦麟衛這些放在一起,不難有這個推論吧?」
「秀王殿下當真敏銳通透。」辛柚贊了一句,又問,「那說寇姑娘控制了松齡先生,也是你散佈的消息?」
「是。阿柚難道不該感謝我,幫你下定決心走到了人前?」
「殿下與章首輔、孫尚書那些人,還真是互幫互助。」
「不要把我和他們扯到一起。」秀王似是受到侮辱,按着辛柚的手更用力了些,「只怪辛皇后要推行新政,得罪了太多人,那些人恨不得把她挫骨揚灰。我不用做什麼,只不過傳了幾個消息,他們就迫不及待各種動作了」
興元帝忍不住張口:「你與那些貪婪蠹蟲勾結,還不承認?」
「我為何要與他們勾結?他們能利用陳熠的生母淑妃、親舅舅固昌伯,毫不在意這些傻子的下場。我一個生母卑微、父親不愛的落魄皇子湊過去不是淪為傀儡?何況新政若能順利推行,國庫充盈,百姓安居,大夏江山延續更久,這對身為皇子的我來說不是好事麼?再者說,為新政賣命者自有阿柚,得罪士紳者自有阿柚,呵呵呵——」
秀王突然側頭看向門口,拽着辛柚後退兩步,使後背靠着朱漆圓柱。
賀清宵走了進來。
他面色蒼白,小心翼翼,唯恐刺激到陷入癲狂的秀王。
辛柚望着賀清宵,臉色微微一變。
在宮外,她「看到」秀王死于禁衛亂刀之下,以為秀王與那人起了衝突,招致殺身之禍。
卻原來是衝着她來的。
她的眼睛從來看不到有自己在的畫面,而那畫面中也無賀清宵。是他突然有了進宮的決定導致畫面與實際不同?
賀清宵的出現,令辛柚一直鎮定的心提了起來。
秀王看着賀清宵
,抬了抬眉:「長樂侯是來找阿柚的?」
「臣進宮有事情向陛下稟報。」
「不要掩飾了。」秀王嗤笑,「你怕我看出你對辛柚的感情,就不該來。既然來了——」
秀王頓了頓,神色戲謔:「父皇,要不要兒子替你試一試,你的准女婿對辛柚有幾分真心?」
秀王並不等興元帝回應,眼神是毫不掩飾的惡劣:「長樂侯,你要是自砍右臂,我就放了辛柚。」
「此話當真?」賀清宵問。
「是不是真的,你要試過才知道,誰讓辛柚在我手中呢。」秀王涼涼笑着。
賀清宵定定看辛柚一眼。
「好。」他向一名禁衛伸出手。
手握長刀的禁衛一時無措。
「給我。」
禁衛手一松,長刀到了賀清宵手中。
他低頭看看鋒利尖刀,抬眼與辛柚對視。
辛柚輕輕眨眼,用力咬唇。
「怎麼,做不到?」
對上秀王涼薄的眼神,賀清宵平靜道:「希望秀王殿下信守承諾。」
話音落,左手腕一轉,長刀砍向伸出的右臂。
此時殿中鴉雀無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賀清宵身上,包括秀王。
而在賀清宵舉刀之時,等待結果的秀王耳邊突然響起兩個字:「酸梅。」
秀王不受控制閃了一下神。
而這短短時間無論對辛柚還是賀清宵,已經足夠了。
辛柚抬腳往後一踹,借力往左前方一撲。
本來秀王以左手制着她胳膊,右手握着匕首。她若往右前方撲,以左手抓着她的秀王在那瞬間就會被帶着側轉身。而選擇左前方,那極短時間內秀王身體被帶動的幅度是最小的。
毫不猶豫落下的長刀擦着伸出的右臂而過,在那一瞬脫手甩出,如一支箭筆直刺向秀王。
這一切說來話長,實則是電光石火間。
秀王踉蹌後退,低頭看着沒入胸口的尖刀。
那刀穿胸而過,只露刀柄在外。
匕首砸在金磚上發出金石撞擊聲,驚醒了眾人。
興元帝起身厲喝:「把秀王拿下!」
眾禁衛圍過去,看着口吐鮮血的秀王一時不知該砍還是該綁。
興元帝也反應過來了,快步走下台階,命禁衛退開。
秀王背抵着朱柱,支撐着沒有倒下。他的視線越過興元帝,落在辛柚身上。
辛柚已經起身站穩,轉過來看向秀王。
賀清宵就在她身邊,並肩而立。
「阿柚——」秀王喊了一聲,一開口鮮血不斷湧出。
剛剛辛柚與賀清宵對視時輕眨左眼,提示她將要閃避的方向,而眨眼的次數則代表在心中默念的數。
彼此的默契令她成功脫身,可此時看着這樣的秀王,辛柚只覺難受。
這難受不全因秀王。
身處皇權的漩渦中心,誰敢保證自己不會成為另一個秀王呢?
她一步步走過去,離秀王不遠處停下。
「阿柚。」秀王又喊了一聲,溫聲問面容變得模糊的少女,「酸梅怎麼了?」
辛柚回答他:「從廣城往回趕的路上,秀王殿下送我吃的酸梅,味道我一直記得。」
那時候,她接過溫文爾雅的青年遞給她的梅子,酸酸甜甜,生津止渴。
有那麼一瞬間,她忍不住想,她的疏遠警惕會不會是多心,秀王真的把她當妹妹看的?
秀王聽了彎了彎唇角,儘管眼前少女的面容更模糊了,他卻一直看着她,聲音
斷斷續續:「阿柚我聽說你會看相是真的嗎?」
短暫的沉默後,辛柚點頭:「是。」
「進進宮前,你說讓我改日再進宮是看出我死期將至?」
辛柚看着秀王湧出嘴角的鮮血凝成血線,喉嚨發澀:「是。」
「阿柚那謝謝你」秀王揚起嘴角,身體靠着柱子一點點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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