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完貨,陳凡直奔巴老辦公室。
看見陳凡,正在辦公的巴老頗有些意外,「咦喲,你今天怎麼又過來了?」
按照以往的規律,被薅了羊毛之後,這小子最少有三天不露面,最離譜的是第二天就落跑,一點都不大氣。
難道現在變得大方啦?
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在這方面陳凡一直很有自覺。
就當昨天簽字贈書的人不是他一樣,鎮定自如地坐在巴老對面,眯着眼睛微微一笑,「有個事兒想找您幫幫忙。」
巴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他說道,「裝電話?我看昨天小張找過你啊,沒辦成?」
陳凡,「沒有。都已經辦好了,我今天說的是另一件,」
然後就被巴老打斷,他拿過筆和記事本,「你家裏電話多少?以後再找你就方便多了。」
陳凡,「,737775。」
現在上海的電話號碼是6位數,第一個數字代表電話局,後面兩個數字代表區域位置,最後3位是電話編號。775的數字是他自己選的,還不錯。
反正每次麗麗念的時候,他都會滿足她的願望,弄得現在麗麗都不報電話號碼,直接寫紙上,隨身帶着,誰要問就給人看。
巴老記錄下來,隨即問道,「不是安裝電話,那是什麼事?」
陳凡乾咳一聲,「是這個樣子滴,我有一批易碎品,想發到京城,擔心走陸路翻車、走水路又顛簸搖晃,所以就想走鐵路,您有沒有這個路子?」
「易碎品?」
巴老有些好奇,「什麼樣的易碎品,還要從這裏走鐵路發到京城?量很大嗎?」
陳凡呵呵乾笑,「量不大也不用找您幫忙啊,多墊點棉花,拎到郵局就寄了。唔,其實也沒多大,大概有一個四門衣櫃那麼大吧。」
1200件瓷器,按套計,5套多一點,6套又不夠。
那多出來的就當做備份,又或者散用。
陳凡準備直接將5套整的寄走,什麼?老舅還有一套?
他不是不在麼,等他回來再說。
萬一要是他也在京城設置辦事處,然後弄套院子,不就不用帶去美國了麼。
就算想帶,從散件裏面給他挑一套56頭餐具就夠了。
坦白說,這種東西,陳凡真捨不得送出國門,要是能留在國內,就儘量留下來,反正老舅又沒有說一定要寄過去,只是讓他收貨處理,那他就留着不發。
除了留一些零散件放在這裏用,陳凡想把成套的瓷器都送到京城去。
京城的房子大,底下還有好大一個地下室,完全可以容納這些東西。
最重要的是,有張師父他們看着,這些瓷器必定穩如江山,誰都搶不走。
能搶走的不需要找他們討要,想要的人沒資格去找他們搶,就這麼簡單。
可是這些瓷器怎麼運過去,卻是個麻煩事,這不,他只能來找巴老,看看認不認識這方面的關係。
其實他自己去寄也可以,主要還是不放心,反正這種事也不違規,手續正常辦、運費照付,就是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來安排,而巴老人面廣,當年文壇吵架站隊鬧得特別狠,他是唯一一個跟各方做朋友的人,找他准沒錯。
「那也不多啊。」
巴老看着他說道,「一個大衣櫃的東西,你給它多裹幾層不就完了麼,你要說翻車,哪有那麼巧的事。」
陳凡連連搖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要的是萬無一失。」
巴老眉頭輕挑,微笑地看着他,「坦白從寬,到底是什麼東西?」
陳凡咳咳兩聲,「呃,就是一批瓷器。」
巴老眉頭微皺,「古董?」
陳凡搖頭,「保證不是,是前兩年才造出來的。」
巴老滿臉不解地看着他,前兩年才造出來的,你搞得這麼隆重?
還要萬無一失,你以為是御瓷啊?
等等!
巴老瞬間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老實交代,到底是什麼瓷器?」
陳凡呵呵笑了笑,「其實呢,這批瓷器不是我的,是我老舅找景德鎮瓷器廠買的,這不他提前回美國,就交給我處理嗎。我就想把貨發到京城去,那裏的房子大一點,方便保存,」
巴老懶得聽他鬼扯,眯着眼說道,「是7501瓷?」
陳凡臉色頓時僵住,「這都能猜出來?」
「哼哼嘿嘿哈哈哈哈哈」
巴老樂得開懷大笑,「還真是啊?」
他當即站起來,和顏悅色地說道,「這種瓷器確實應該小心謹慎,那什麼,鐵路運輸是吧?沒問題,我來幫你聯繫,保證萬無一失。你要什麼運走?」
陳凡眨眨眼,「明天行不?」
陶瓷廠送來的時候,就是6個包裹,其中5個是整套,剩下的百來件散貨單獨打包,零散件他已經拆包,其他的都還原封不動,隨時可以拉走。
巴老二話不說,拿起電話便撥了出去。
不一會兒掛斷電話,對着陳凡微微一笑,「明天上午9點,會有車去拉,你在家裏等着就行。」
說完之後,他搓了搓手,對着陳凡笑道,「小陳啊,你覺得,我對你怎麼樣?」
陳凡眨眨眼,「呃,您有話直說就行,這樣子我害怕。」
巴老臉色一黑,「我又不是土匪,有什麼可怕的?」
他說着乾咳一聲,笑道,「是這樣,對於7501瓷,我也是聞名已久,只可惜這種陶瓷不外賣,想買也買不到,既然你這裏有,能不能跟你舅舅說一下,轉讓幾件給我?我可以用追討回來的美元稿費支付。」
陳凡眼睛狂眨,略帶猶疑地問道,「您、想要幾件?」
巴老當即說道,「不多,兩隻茶杯、兩隻飯碗,至於其他的,若是能勻幾件,自然最好,萬一不行,那也沒關係。」
陳凡頓時鬆了口氣,弄了半天,結果就這?
他當即一拍胸口,「沒問題,也別說轉讓的話,明天我就給您送過來。」
多了他可捨不得,但是幾隻杯子、幾隻碗盤,還是可以給的,還可以多送一套酒具。
畢竟他也沒少薅羊毛,就當有來有往了。不過敢和巴老這麼玩的,好像就他一個,而且巴老也沒薅過別人羊毛啊,誰讓這小子順了那支鋼筆呢,到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有點上癮。
頓了兩秒,他又小聲說道,「不過,巴老,這事兒您得保密,我怕別人找我要。」
巴老自然滿口答應,「沒問題,別人要是看到,我就說是一個讀者送的,反正也沒人追查。」
這一手他還是跟陳凡學的。
如此這般,雙方愉快地達成合作。
第二天上午9點,果然有人開着車過來拉貨,陳凡仔細查驗了工作證,確實是鐵路局的人,於是這批瓷器剛到上海,又被送往京城。
此時周正東已經返回紐約家裏,什麼瓷器的事早已被他拋之腦後,一心去尋找開發漢卡的人員。
周亞麗也在第一時間買了三台Apple II電腦,並立刻寄出。
按照陳凡的交代,一台寄往江南省城,直接由他自己收,另外兩台寄往上海,由姜麗麗簽收。
現在中美之間的郵件,還需要通過香港進行中轉,並沒有直接通郵。一方面是沒有直航渠道,另一方面,也是兩國之間還沒有通郵方面的協議。
而兩國居民互寄的郵件,均在香港進行交換。
至於郵路時間,如果走海路,那一個月都有可能,若是走航空件,最快8天就可以收到。
周亞麗不差錢,寄的自然是航空件。
這天已經是6月7日,也就是說,最快在6月15日,陳凡就能收到周亞麗寄來的電腦,開啟電腦碼字生涯。
想想就覺得心酸,碼字多難受啊。
目送着小貨車離開,陳凡關上院門,轉身看了看姜甜甜和姜麗麗,「你們還不去學校?」
姜甜甜看着他,「用完就扔,算不算過河拆橋?」
這兩天她可沒少幫忙,零散的瓷器要清洗、擺放,今天還沒去學校,也是要留下來打個照應,沒想到還被嫌棄了。
姜麗麗憋着笑,「他又不是第一次這樣,最多和昨天一樣,讓他下廚做大餐咯。」
姜甜甜白了妹妹一眼,「你就護着他吧。」
不過已經對晚上的大餐充滿了期待。雖然妹妹廚藝越來越好,可是相比小凡,還是差了一大截,真不知道他一個男生是怎麼練出來的。
隨後背上書包,跟兩人揮了揮手,推着自行車出門,帶着八兩去上學。
確認姐姐已經走遠,姜麗麗轉過身來,邁着小碎步跑到陳凡跟前,輕輕抱住他,腦袋埋在他胸口,喃喃說道,「你是不是要走了啊。」
陳凡將她抱住,下巴頂着腦袋,笑道,「只有不到一個月就放暑假,到時候我再來看你唄。」
姜麗麗嘟着嘴,「你可一定要來啊。老師跟我說過,我的學習進度比同學快很多,基礎也比他們紮實,所以決定利用暑假時間,帶我進實驗室。」
她說着抬起頭,眼裏有些糾結,「這個機會很難得,一般只有高年級學生或者研究生才有資格,能拿到這個推薦,老師也做了不少努力。
可是進實驗室的話,以後空閒時間會少很多很多,暑假也不能回去了」
她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又將臉緊貼着他胸口,沒有再出聲。
陳凡雙臂緊了緊,笑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姜麗麗嘴角微翹,不禁摟得更緊。
本來現在天氣就熱,兩人摟摟抱抱、自然更熱,沒多久陳凡便火氣暴漲,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往樓上走去。
對了,好像明年姜甜甜也要進學生會,還要繼續在作協實習。
這兩姐妹,倒是一個比一個忙。
好像顯得自己特別閒似的。
「天吶,我就不應該坐飛機回來,坐船多好,四天四夜,輕輕鬆鬆。」
陳凡坐在何青生面前,看着幾乎有一尺厚的稿件,「我寫的文章有這麼多嗎?」
在上海逗留了兩天,跟張師父打電話確認過,所有五套瓷器都安全抵達後海旁的家裏,他才買機票返回省城。
當然,這兩天某兩人的蜜裏調油,就不足為外人道也。
卻沒想到,剛回作協報到,何青生便交給他厚厚一摞稿紙。
這些不是別的,正是他自己的作品,不過是被翻譯成日文的作品。
何青生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抽着煙,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道,「你自己寫了多少,你心裏沒點數?」
他說着指了指稿件,「這些只有你作品的三分之一,看着很厚,那是因為都是稿紙,如果刊印出來,也就是兩本雜誌的份量,比全部任務還差得遠。」
撣了撣煙灰,他身體前傾、雙臂撐在書桌上,對着陳凡說道,「這一次,文化廳可是調集了全省所有懂日文翻譯的專家,並請幾位曾經在小本留過學的翻譯家審稿,確保儘量準確之後,才交給你做最後的核驗。」
陳凡一手按在稿紙上,正色說道,「其實不用,直接給高橋寄過去不就行了,何必讓我覆核呢。」
何青生放了白眼,「就知道你想偷懶。還不是那個小本子,說你懂日文,如果讓別人翻譯的話,最好是讓你最後再覆核一遍,儘量保證原滋原味。
否則的話,我們何必多此一舉,等你回來檢查?」
陳凡撇撇嘴,「那真是多此一舉,反正他們又不知道我覆核沒有,到時候就說我覆核過,他們還能知道真相不成?」
對於這批文稿,他確實沒太放在心上。
總的來說,只要翻譯的文稿能有七八分準確,也就差不多了,而小本子那邊的銷量,也並不會因為7分水準和10分味道而有太大的區別。
還是那句話,潛在閱讀人群就在那裏,這種嚴肅文學的銷量,好、好不到哪裏,差、也差不到哪裏去。
只要不讓高橋賠錢,最好是還能多多少少賺一些,也就差不多了。
真正賺錢的,還在後頭呢。
不過話雖如此,陳凡還是捧起一疊文稿,一目十行地瀏覽。
他看的很快,差不多就過。
而這些稿件,也不出他所料,確確實實是差不多。
並不是說翻譯家就一定很厲害,也不是說在小本生活過,就一定能掌握到翻譯的精髓。
實事求是,這些翻譯家所翻譯出來的稿件,多少還帶着一點國內的文風。
直白一點,就是「唱高調」。
除了這個毛病,還有一個缺點,那就是「落後」。
任何一個國家的文學風格,都會隨着社會環境的變化而變化,小本子也是如此。
更別說從50年代到80年代,是小本子社會變化最迅速的時期,這一段時間的文學作品,風格也有很大的變化。
從50年代的相對嚴肅,越到後來就變得越輕鬆。
尤其是隨着漫畫的興起,一些文學作品也受到影響,文風變得越來越輕鬆。
等到進入新世紀,那幾乎是全小本子都「漫畫化」,從上到下、各行各業都沒有不能改造的東西。
現在雖然還遠遠沒到那一步,卻也遠遠不是國內的行文風格那麼嚴肅。
偏偏我們的翻譯家還保留着十幾年前的行文風格,如此一來,便顯得有些落伍。
陳凡翻看着稿件,在麻煩與躲懶之間反覆衡量,最後還是輕輕嘆了口氣,「那我就改一改吧。」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