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并州大都督府。
河東節度使王承業俯身於案前寫着回信,忽聽得稟報,道:「節帥,顏季明又來了。」
「不見。」王承業頭也不抬道。
同時,他已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捧起那信紙吹了吹,做了最後的思量,然後招過心腹,把信遞了過去,吩咐道:「派最快的驛馬送往靈武,呈給陛下。」
「喏。」
信使接了信,匆匆往外趕去。出了門,路過了那還在吵吵嚷嚷的顏季明。
「我奉朝廷之命前來傳旨,王節帥為何屢不相見?」
「放我進去!」
顏季明猶在大喝,忽感到身後被人拍了拍,轉過頭,見是一名中年官員。
「侍御史崔眾。」對方作了自我介紹,道:「我奉先帝之命,巡視河東,不料長安失守,無法復命,便一直留在太原。」
「長安還未失守。」顏季明上下打量了崔眾一眼,道:「你既不知長安情形,卻敢傳謠,竟還說得這般振振有詞,不怕被治動搖軍心之罪嗎?!」
崔眾搖着頭,道:「確鑿的消息早已傳來,先帝駕崩,長安失守,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什麼確鑿消息?我才是從長安過來的,你難道還能比我更了解不成?」
崔眾像是聽到了笑話,淡淡一笑,懶得接他這一茬,道:「事已成定局,我不與你爭論,我來有重要之事與你說,請吧。」
顏季明越看崔眾那自以為是的表情越是生氣。若崔眾明知長安還在堅守而故意造謠,便是心腸歹毒;若崔眾是不知真相而受人蒙蔽,這種油鹽不進的愚蠢更讓人惱火。
「我問你從何處聽得長安失守的假消息?今日非得把此事說清,你敢不敢與我以命作賭注?若長安不失守,我這顆大好人頭給你!」
「顏郎君,不要激動。」崔眾苦笑着,以哄小孩的語氣道:「意氣用事,解決不了問題的嘛。」
「社稷危在旦夕!」顏季明怒叱道:「滄海奔流、永嘉之亂的後果就在眼前,你讓我不要激動?我在太原已十日了,十日來,只見伱們在汾河上煮茶、嫖宿,解決得了甚問題?!」
周圍的吏員們都看了過來,指指點點,小聲議論着。
顏季明遂轉向他們,道:「不認得我了嗎?我亦曾在河東募兵,李副節帥出井徑之前,我們」
「此處是大都督府,勿大聲喧譁。」
「什麼?」
顏季明一愣,完全不懂這些官吏們在想什麼,社稷危亡不管,卻管大聲喧譁。他恍惚了一下,不明白是自己腦子出了問題,還是世道出了問題。
「來,我們到裏面說。」崔眾連忙拉着他,將他帶進一間廡房,吩咐吏員端上茶湯來,道:「別急,我找你,便是商議平叛的。」
終於聽到了「平叛」二字,顏季明冷靜下來,道:「還請崔御史幫我勸勸王節帥,立即出兵長安」
崔眾才聽到這裏,又開始擺手。
顏季明連忙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地圖,道:「你聽我說,我這裏有個儘快平定叛亂的辦法。」
「你先聽我說,我有個讓你立大功的機會。」崔眾道:「聽聞,你與史思明之女是舊相識?」
「我為的不是立功。」顏季明聽了前半句,正搖着頭,聽到後半句當即警惕起來。
他雖然激動,卻並不傻,心中已開始懷疑他們這些官員是想栽贓他與史思明有勾結,抿嘴不語。
「不要緊張。」崔眾道:「是這樣,此前我們已俘虜了史思明之女,想讓你與她勸史思明歸降朝廷。」
「我如何能擔此重任?」
顏季明心思還在請援兵救長安之事上,聞言搖了搖頭。
崔眾笑了笑,道:「據我所知,你與令尊在河北任官時,與史家頗有來往。哈哈,還聽說,顏郎君你是玉樹臨風,博得史氏傾心,故而,想請你帶史氏出使范陽一趟。」
顏季明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不明白,明明只要出兵救了長安,就能扼制叛軍,為何要捨近求遠?便說為了立功,救駕之功易如反掌,眼下又豈是勸降史思明之良機?」
「顏郎君癔症了?方才都說了,長安已然失守了,還如何救?」
「我癔症了?」
崔眾拍着膝,緩緩道:「叛軍的老巢在范陽,搶擄來的金銀子女也在范陽。若不先取范陽,即使收復了長安、洛陽,等來年,叛軍又要作亂。反之,先取其巢窟、斷其根本,十餘萬賊兵便成了無根之萍,不戰自潰矣。」
顏季明點頭道:「這戰略我自是認同,我在長安,聽殿下與諸公商議,亦是這般判斷。然事有輕重緩急。當然是先保天子與國都!」
「你怎麼就說不通呢?」
崔眾也是十分不快,一拍案,竟是徑直走了出去。把顏季明晾在廡房中,他則來回踱步,在院中思忖着,喃喃自語地罵了一句。
「豎子,若非我保着你,你早被宰了。」
其實,出使范陽這個差事,很可能是要落在他頭上了。他與王承業在某些立場上是一樣的,可他畢竟是到河東巡視的京官,並非王承業的親信。即使想推託,總不能讓王承業派別的心腹去,也只好把此事推在顏季明頭上。
過了一會,崔眾有了主意,他轉身回到廡房,推門而進。
「好吧,我說服王節帥出兵長安,你去勸降史思明,你我合力平叛!」
顏季明道:「我要見王節帥。」
崔眾道:「你這是信不過我啊,等着,我來安排。」
~~
一封地圖攤開,顏季明到太原十日,終於有了一個勸說王承業的機會。
「莫看數萬賊兵包圍了長安城,可天子親自鎮守國都,軍民眾志成城,不是叛賊能輕易攻下的」
顏季明沒有留意到,王承業、崔眾的眼神中都帶着些不屑之色。
「節帥請看,若安西、河西、朔方、隴右、劍南諸軍勤王,則叛軍勢必分兵抵禦。而南陽、河南諸軍則將破嶢關,攻華陰。」
「取潼關,使叛軍首尾不能相顧?」王承業清理着指縫裏的一點點污垢,漫不經心地道。
「是,但不僅如此。」顏季明手指在地圖上一點,道:「節帥看這裏。」
「解縣。」
顏季明的語氣鏗鏘道:「解縣縣令元結已於黃河畔大造船隻,節帥一聲令下,七日之內可至黃河,急襲陝郡,切斷叛軍與洛陽的聯絡,到時,叛軍如瓮中之鱉,必降。如今萬事俱備,節帥一戰可挽天傾,立下戡亂定興第一大功,再造大唐!」
王承業笑了,連連頜頭,道:「好好好,那便依你所言,我這便準備發兵。」
顏季明倒沒想到他答應得這般乾脆,反倒覺得有些不真切之感。
「好啊,叛亂也該平定了。」崔眾撫須道:「卻也要防着安慶緒逃回范陽,捲土重來。依我看,節帥出兵陝郡的同時,該再派兵馬出上黨、常山,攔截安慶緒。」
「只恐兵力不足啊。」
崔眾於是沉思着,緩緩道:「如此看來,勸降史思明之事,亦是迫在眉睫啊。節帥,顏御史是極合適的人選。」
此事,崔眾已經與王承業說過了,王承業遂點點頭,道:「就這般辦吧。」
顏季明還想與他商議戰術細節,並打聽李光弼如今的行蹤,不想,王承業說完,徑直便揮揮手,讓人將他帶出去。
「節帥」
崔眾道:「軍國大事,你便不必操心了。走,帶你去見史氏。」
顏季明還在回頭看,已被推着離開了都督府。
他們沿着汾河走了一段路,進了一座守備森嚴的院落,到了一間小閣前,崔眾笑道:「史家娘子,可曾考慮好了?」
「狗皮臉,莫來煩我!」
「史娘子請看看,老夫帶誰來了。」
崔眾遂命守衛打開門,請顏季明進去。
顏季明邁過門檻,到了屋內,隔着屏風還未看到史朝英,卻已先聞到了一陣菜香,轉過頭,便見小窗前擺着張桌子,上面放着兩個餐盒,果蔬肉飯一應俱全,想必是今日送來給史朝英的兩餐,她還未吃完。
看着那炙烤得金黃的雞腿,他不由想起了長安城。
「她不是俘虜嗎?」雖說是故人,顏季明還是轉身問了一句,詫異於史朝英得到的待遇。
「畢竟是史思明的女兒,收復范陽的關鍵人物。」崔眾小聲道。
屏風內,史朝英聽到了顏季明的聲音,快步跑了出來,一見他便大為欣喜。
「顏郎?你來救我了?」
崔眾一見這情形,便知自己的計劃成了大半,道:「史娘子,顏御史是想要勸令尊歸順朝廷。」
顏季明點點頭,道:「不錯,你阿爺與我阿爺都曾是河北官員,深受君恩,我記得,你阿爺的漢名還是聖人親自取的,萬不可枉負國恩。」
史朝英卻是上前便攬過他的胳膊,問道:「那我被欺負了,你替我出頭嗎?」
顏季明原本想甩開她,為了大局,只好忍了。
「嗯。」
「薛白輕薄我,我便是被他捉到的,你怎麼辦?」
「那我揍他一頓。」
「真的?你若願意娶我,我便與你一道去勸阿爺歸順。」
顏季明不由皺了眉,以前安祿山還沒反之時,史朝英尚未有這般跋扈。
他不明白,為何反而是到了如今,一個被俘虜的叛將之女,倒比以前還要更囂張幾分了?
~~
崔眾重新回到都督府,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王承業又在寫信,至於顏季明交給他那張地圖,已被他揉成一團,隨手丟在了地上。
「如何?」
「回節帥,史氏已答應了。如此一來,讓顏季明出使,把握就更大了。」
王承業對此不以為然,淡淡道:「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陛下對史思明的承諾。」
「是,是。」
崔眾連連點頭,心裏對於剛在靈武登基的大唐天子的手段也是讚嘆不已,道:「歸義王,范陽、平盧節度使,如此條件,史思明想不動心都難。」
「那你還不去?!」王承業突然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惋惜道:「明知勸降史思明是大功一件,我特意將功勞留給你,你倒好,白費了我一片苦心。」
「下官只是覺得,顏季明更能成事。」崔眾連忙答道:「由此,下官便顧不得有片刻考慮個人前途,辜負了節帥啊。」
接着,便是一番感激涕零的效忠之詞。
其實他心裏把王承業罵得要死,暗忖范陽那種虎狼之穴,去了萬一送命,要功勞還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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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他根本不缺功勞,新帝登基,南方官員根本來不及表忠,他是第一批效忠的官員,這等擁立之功,再加上主導平叛,已經是高官厚祿,前途無憂了。兩人一個施恩懷柔,一個感恩戴德,互相勉勵了一會兒,繼續談到了正事。
「早點讓顏季明出發,過兩日,李光弼便要回來了。」
「是。」
崔眾心裏覺得顏季明也是年輕好騙,他早已把新帝給史思明的承諾交給史朝英了,到時史思明當了歸義王,定會把顏季明留在塞北。
此去,想必是再也回不來了。
~~
次日,出使的隊伍從太原北門出了城。
顏季明不由又回頭看了一眼,朝陽照耀着他的輪廓,依舊如少年時。
史朝英看着這一幕,心裏又竊喜,又後怕。
她被薛白俘虜時,是真的很害怕,包括後來被交在清河郡守李萼手裏,李萼就是把她當成罪犯,動不動就拿刀架着她的脖子,威脅史思明。
那陣子,郭子儀、李光弼,以及很多大唐將領也是追着她阿爺狠狠地打,把史思明打得連連敗逃,狠狽不堪。
就在史朝英以為自己完蛋的時候,李隆基救了她,唐軍在潼關大敗,天子出奔,逼近范陽的河北唐軍火速撤軍,命懸一線的史思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而史朝英也被押回常山。
後來,王承業派人接她到太原,她才知對她更好的是李亨,為了籠絡史思明,許下了豐厚的獎賞。
可由此,史朝英也看透了大唐皇室的虛弱,以前他們這些邊境雜胡卑躬屈膝什麼都沒有,反而是越作亂、越跋扈,朝廷的封賞越多。
她懷裏就揣着大唐新君的許諾,有把握說服阿爺答應。
至於顏季明,則是她伸手要來的酬勞,是她的俘虜。誰能想到,她前腳還是俘虜,後腳唐廷就把他賣給她了。
「笑什麼?」
行路了半天之後,顏季明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猜。」史朝英還在笑,「偏不告訴你。」
她正得意之時,忽然,身後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有騎士遠遠便大喊道:「前方可是顏季明顏郎君?」
「正是。」
顏季明連忙勒住韁繩,向對方趕了過去,低聲交談了幾句。
不多時,他重新到了史朝英身邊,卻是道:「我們得回太原去。」
「為什麼?」
史朝英立即意識到了不妥,道:「我才不回去!要說服的是我阿爺,聽我的。」
此時,卻已有更多的騎士趕來,迅速繞到出使的隊伍後方,將他們圍住。
「走吧。」顏季明道,「聽我的。」
待再回到太原城,已能看到有士卒連綿不斷,從東面而來,在太原城外安營下寨。
抬頭看去,那招搖的大旗正是屬於河東節度副使,李光弼。
有騎士領着顏季明到了李光弼的大帳前。
一個中年男子正在帳前踱着步,見顏季明過來,當即轉過頭來,眼中露出思慮之色。
「獨孤公。」顏季明認得對方,正是被薛白策反了的獨孤問俗。
獨孤問俗抬了抬手,沒與顏季明寒暄,道:「你在太原城的經歷我都知曉了,王承業已投靠李亨,不會出兵的。」
「什麼?可他答應過我」
「他騙你的。」獨孤問俗道:「此事複雜,以後我再與你解釋,當務之急是河東兵馬沒有按時出動。」
顏季明好生失望,他沒想到自己以為好不容易才說服王承業,到頭來又是一事無成。
他嚅嚅嘴,因緊張焦慮嘴巴幹得厲害,問道:「那李節帥?」
「我們一直在勸李節帥,但他需要知曉在長安發生了什麼,一會你進去與他實言吧。」
「實言?」
顏季明還有許多事想問,李光弼的親兵已經出來了,將他領入帳中。
帳內有不少將領,正站在一張大沙盤前指點着什麼。
「節帥,顏御史來了。」
「你們都下去吧。」李光弼揮退旁人,道:「你從長安來,我問你,長安城中的聖人是真的嗎?」
顏季明原本有滿腹的戰略要說,倒沒想到李光弼先問的是這一句。
「自是真的。」
「如何證明?」
「是真的,李節帥到了長安便知。」顏季明不再說此事,上前,把之前與王承業說的戰略構思又說了一遍。
不料,李光弼竟是擺擺手,道:「不必說了,這些我都知道。」
「李節帥也在敷衍我嗎?你難道不想立這再造大唐的第一大功?」
李光弼道:「你說的這些戰略,便是我參與擬定的,我真知道。」
顏季明有些詫異,問道:「如此,李節帥為何還不出兵?」
李光弼不答,沉默着。
漸漸地,這種沉默的氣氛終於讓顏季明再也無法忍受。
「我真不明白,分明很簡單就能救長安,你們為何都不做?聖駕回歸長安這麼久,你們到底在觀望什麼?王承業便罷了,為何連李節帥你也是?!」
李光弼目光平靜地掃了激動的顏季明一眼,道:「因為聖人是假的。」
「節帥怎能聽信謠言」
「聖人既已出奔,就絕不可能在危難之際返回長安。若是薛白逼迫,那聖人回到長安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殺薛白,且薛白絕無可能活下來。」
李光弼緩緩說着,聲音不大,但非常篤定。
「聖人二十七歲登基,在位四十餘載,親手開創盛世,他會輕易被薛白挾制,成為一個傀儡嗎?不可能的,一個會主動放棄權力的聖人,必定是假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的,只是心裏更願意相信聖人還守着長安。」
顏季明咽了咽口水,終於不敢再大聲說話了,壓着聲音道:「是真的,不論如何,我們先守住長安。」
「守得住嗎?忠王已經登基了,若沒有西北邊軍的支援,薛白這個計劃就不可能成,憑那一點兵力,對抗七萬范陽驍騎,你不覺得很荒唐嗎?依常理,長安就不應該能守這麼久。」
「可我們守住了。」顏季明道:「你們放任着國都不去救,不覺得很荒唐嗎?到底為何啊?」
「好,我告訴你王承業為何這麼做。」李光弼道:「忠王該稱聖人了,他甫一登基,已給天下各地的將領們封賞,不僅是王承業與我,還有郭子儀,聖人命他到靈武覲見。」
「你們忘了近在咫尺的長安嗎?不怕真正的聖人在長安?」
「當然也怕,故而,我曾與郭子儀商議,我們不參與此事,先拿下范陽。可你知道這些年擁兵自重的將領都是什麼後果嗎?看看韋堅、皇甫惟明、王忠嗣、高仙芝、哥舒翰如今,招降史思明已是必成之事,你推演一番,之後會發生什麼?」
顏季明閉上眼,能想像到,一旦史思明歸順李亨,再加上安西、朔方的兵力,李亨便能迅速擁有大軍;而長安等不到援兵,必被攻破;安慶緒失去了范陽,即使攻下長安,也必不能長久。如此李亨就是名正言順的新皇帝了。
「可叛軍若攻下長安,史思明就未必會降,他們」
「安慶緒能給史思明的,忠王有何不能許諾?」
「這是養虎為患!」
「你我憂慮養虎為患,王承業卻不會憂慮。」李光弼目露無奈,道:「形勢就是這般,擁戴忠王,不必與叛軍交鋒,便可高官厚祿,於是越來越多人心向靈武,人心所向,我便是想救長安,能說服將士們嗎?」
顏季明覺得太荒謬了。
從叛亂發生至今,有太多讓他看不懂的事。明明可以很簡單地使蒼生免於兵禍,可當權者怎麼就能考慮這麼多、這麼雜。
「呵呵,呵呵。」
他冷笑起來,像是腦子出了問題,癔症了。
「我明白了,為何明知安祿山要造反,朝廷卻視而不見;為何叛亂不到一個月,東都洛陽就失守;為何二十萬大軍駐守的堅固潼關,被叛軍以少勝多攻破;為何大唐天子還未見叛軍一兵一卒,望風而逃;因為你們這些手握大權者,那些簪纓世族,全都他娘的只顧着自己的私利!你們都在發癲!你們他娘的,活該被叛軍打得丟盔卸甲可,可蒼生做錯了什麼啊?社稷傾覆,億兆子民怎麼辦啊?李節帥,戰亂以來,那些流離失所的受難者你見過嗎?你就沒有白髮蒼蒼的阿娘、嗷嗷待哺的孫兒嗎?」
李光弼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顏季明臉上。
「夠了!休在我面前哭哭啼啼!」
「啪」的重響,顏季明摔倒在地,兀自冷笑。
李光弼面露肅容,叱道:「我告訴過你,薛白那戰略亦是我參與擬定的,但凡有一絲可行性,我都會義不容辭救關中。但你自己想想這打法的前提是什麼?避免與叛軍主力決戰。沒人牽制叛軍,你讓我的士卒們去送死嗎?!」
他以往不太看得起郭子儀,因覺得郭子儀太擅長明哲保身了。在這一點上,他自問是一個願意為了「義」而不顧自身的人。
可如今長安城的情形呢?除了一個極可能是假的聖人什麼都沒有,根本不見幾個援兵。
帳中安靜了很久,李光弼還是親手扶起了顏季明,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
「我一直有派哨馬到關中打探,再等等,若有適合的戰機,我會出戰。」
「怎樣是合適的戰機。」
「我認為合適便是合適。」李光弼道。
顏季明問道:「可若是沒有呢?」
李光弼頓了頓,道:「那麼,我依舊會平定叛亂、中興大唐。」
~~
而就在這場會面之後的兩日,有哨馬匆匆趕了回來,向李光弼稟報了一個讓他極為意外的消息。
「節帥,叛軍開始大股調動了,看樣子,該是有大股援軍入關中。」
「再探。」
又過了一日,李光弼便得知了一個讓他萬分訝異的消息。
「王師似乎攻下了華陰,直逼潼關。」
「怎麼會?有多少兵馬?」
「目前還未探到。」
「是哪個名將?竟有這般能耐。」
李光弼喃喃自語着,目光看向地圖,發現那個原以為不可能的戰略,似乎又有了一點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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