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之後,諸坊內燈火通明。
賀麟來來回回,同白弄兒一起將姚玉環帶了來。此時姚玉環早已轉醒,見自己竟不在檀府,且身邊都還是郡主的人,一時喜出望外,以為是蕭扶光助她逃出生天來。
然而到了定合街,經幾人一解釋,方知是崔之瀚將她送來此地。
姚玉環看崔之瀚眼神也變了味兒:「我道誰有這樣大本事,原來我身邊就有一個。」
崔之瀚苦笑,朝她揖了再揖,加之一通曉以利害的勸說,總算使她放下芥蒂。
此刻已近子時,外間萬籟俱寂,只余殘風。
蕭扶光雖困得厲害,卻也吊起精神來同她說話:「檀沐庭早料到有今日,這才將你送出來。我想,你在他心中應當頗有份量。如今他已被關進刑部大獄,有不少人來求情,我實在奈何不得他,這才請你來,想求你幫我件事。」
「我?我能中什麼大用?」姚玉環咬着指甲看她,「你奈何不得他,我就能奈何得了了?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些。」
蕭扶光搖頭:「有些事,或許只有你能做。畢竟你是他最重要的人。」
說起這個,姚玉環心中就來氣。
「重要?狗屁!」她叉腰罵道,「他害死我娘,害苦了我…同皇帝學了幾年道法,知道修身養性了。八成也是怕作孽,日後飛升不得,這才對我好,不就是怕從前損了陰德,擔心他自己有朝一日會死無全屍?!」
蕭扶光起身壓住了她的手,「你聽着,檀沐庭並不是你恨的那個檀沐庭,他是另一個人。或許你恨錯了人。」
姚玉環怔了片刻,問:「什麼意思?什麼檀沐庭不是檀沐庭…他不是檀沐庭,還能是誰?」
蕭扶光嘆了口氣,知曉檀沐庭並沒有同她說過自己身世,雖有疑惑,卻還是將他的原本身份以及自己年幼時同他的羈絆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姚玉環。
姚玉環原是恨極了他,眼下聽蕭扶光說此人並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無惡不作的檀狗,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她十分困惑:「如果他當真是你說的那個賣魚郎,那我罵他,他為什麼不還口還手呢?我將他八輩兒祖宗都快罵活了,他為何不解釋一下呢?」
蕭扶光沉吟片刻,最終依然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即便問他,他也不肯開口。所以我想,你對他應該是特殊的。」
姚玉環歪着腦袋想了半天,越想越頭痛,於是一甩頭道:「不想了!想那麼多做什麼?他對我再好,我娘還是被檀沐庭逼死,我這些年也還是這般熬過來了——倘若我真對他那般重要,為何他一早不攔着我娘投水呢?可見他就算不是檀沐庭,也不是什麼好人!說不定當年逼迫我娘的人中就有他一個!」
饒是知道檀沐庭是阿九,姚玉環對他的恨意也沒有少半分。
有些人生來便被遺棄,掙扎長大的這段時日中,倘若遇不上個真正待她好的,便理所當然認為自己不配被愛。姚玉環便是這樣的人,所以當閣老憐惜她,她便覺得自己遇上了對的人,於是卯足了一身的勁兒來糾纏。年輕時尚能用不懂事作理由,待再過幾年,便知道什麼是後悔。而檀沐庭不曾養過孩子,也不是喜歡在一件事上浪費時間大人。他思來想去,只能用鐵血手段將她困在家中,強迫她接受崔之瀚。
誰對了?誰錯了?好像誰都沒有錯,只是時機不大好。
姚玉環自然不會想這些,與她一般年紀的蕭扶光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琢磨透。
蕭扶光同她籌劃計議,想了法子來對付檀沐庭。末了實在太晚,便安排她去休息。此時距離天明不過一個多時辰,實在疲憊得很,自己也歇下了。
只司馬廷玉未眠,他移步苑內,站在一棵巨松下,抬眼看着姚玉環的房間,陷入沉思之中。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自前日小閣老與華太傅歸來,昨日檀沐庭又進了刑部大獄,內閣也終於能喘口氣。袁閣老灰溜溜地告假,屬於司馬廷玉的位置被空出來——哪怕人還未來,總得提前準備着,免得小閣老一個不高興,再徹查內閣,最後查出來他們曾領過檀沐庭的情、吃過檀沐庭的宴。
林嘉木也早早地來了,原本心中還有些視小閣老做情敵,可經過這兩年也算看透了——即便沒有他,郡主也不會瞧上自己,反而小閣老不在,內閣一片烏煙瘴氣,連做事都要看着那些人的臉色。小閣老一回來,郡主人精氣神都回來,昨日坐在刑部大堂,便如一尊剛燒好的像,熾熱滾燙得緊,叫人忍不住想要拜上一拜。
林嘉木心裏高興,只是剛坐下沒一會兒,便聽到外間一陣雜亂腳步聲。
抬頭一看,幾位閣臣簇擁着一人進來,中間那人玉面灰裘,正是小閣老。
閣臣們同他噓寒問暖,司馬廷玉點頭應着,沒有拂了別人的意。只是再看到林嘉木時,朝他點了點頭。
林嘉木有些受寵若驚,起身朝他拱手。
好容易同人寒暄完了,司馬廷玉最後卻來到林嘉木身前。
「小林大人,我想問你一件事。」小閣老一雙眼眸如鷹隼,定定地鎖緊了他。
林嘉木同司馬廷玉離開後,刑部便來了人。
與此同時,亦有數人來到定合街,求見光獻郡主。
蕭扶光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是以早早便起了,只是連日未休息好,眼下有些烏青。
清清替她上妝遮掩時心疼不已:「遇上再大的事兒,也得吃飽飯、睡好覺,何苦折騰自己?」
「你不知道當下有多緊迫。」蕭扶光搖頭道,「有時我也恨,恨一日為何只有十二時辰,倘若能多出一兩個時辰來,我也不至於這般焦躁。」
上好了妝,總算看着沒那樣憔悴。
可小冬瓜匆匆忙忙地奔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郡主,大事不妙!」
蕭扶光心頭「咯噔」一下,問怎麼了。
小冬瓜閃了個身,讓人進來回話。
刑部侍郎連同主事屁滾尿流地爬了進來,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郡主,戶部尚書楊淮於昨晚…在獄中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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