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如果我是重生後的賀天然,你還會相信我嗎?」
人們總是喜歡下意識追求些極致反差的事物,因為這真的令人着迷,說惡俗一些,是勸風塵從良,誘良家出牆;講文藝一點,是想看那魔女死於愛情,陰謀家死於忠誠;是看禁慾者高潮、放浪者求饒、***者青澀、懦弱者暴戾
人性在某些場合下是共通的,很難說當初主持那場惡作劇的溫涼,沒有抱着這樣的作祟心態,想看看那個看似忠貞靦腆,實則缺愛自閉的賀天然,在得到愛又失去愛後,會是怎樣的一個瘋癲景象。
出於報復的心態也好,出於上述的惡趣味也罷,如今風水輪流轉,當賀天然佔據主動時,他故技重施,亦是想見一見眼前這個如今熱烈明媚之人,在百般信任之後的黯然失色,會是怎樣的一副反差光景
再不濟,男人也想知道,女人口中所說的那份人不變的「本質」,到底為何物
何況,相信賀天然的為人與相信他是否重生,從信任上來說,兩者並不是一碼事兒
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表達信任,這是基於對對方過往現實的經歷,所以「現實」二字,才是這種信任成立的重要依託;但現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重生」這種玄之又玄的幻想字眼,註定隨着他們年歲的增長與對現實認知的增加而漸行漸遠。
所以,又是一個玩笑,或者遊戲什麼的嗎?
聽見這種話語,溫涼瞬間一陣恍惚,她腦中閃念不斷,一種熟悉感慢慢席捲了她身心,同學會、張之凡、葉佳琪以及眼前賀天然,種種人物與事件聯繫在一起讓她終於是想起來了點什麼,不由是訴之於口:
「你這句話倒是讓我想起了當年在那場惡作劇中,一幫狐朋狗友幫我編撰的開場白。」
賀天然眼眸一黯,整個人好似也跟着陰沉了下來。
「那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溫涼沒去看他,只是垂着頭回憶了片刻,然後螓首點動,簡言意駭:
「你會。」
「因為什麼?因為我幼稚又無知的性格?因為那時的我不諳世事?還是因為你是溫涼?」
賀天然的口吻不自覺加重了幾分,但溫涼似未察覺,抬起頭來恬淡一笑:
「我認為你會相信這種話,不是因為我編排的出場會多麼的奇幻或合理;更不是因為我說我重生了,我來自未來,我多了解你,會給你帶來多少好處諸如此類,這些都不是主要因素。」
「那你覺得是什麼,能讓我相信你?」
「不是相信我」溫涼糾正後一頓,「是接受我。我不認為那個時期的你,會拒絕一個對你主動表達愛的人。至於重生或者穿越這種話,無非就是夾帶了點你喜歡的浪漫色彩罷了,來愛你的人是我溫涼還是某某某,其實結果都是一樣的。」
聞言,賀天然沉默了下來,隨後,他像不願接受這種說法,如賭氣一般,再一次反問道:
「那現在呢?我說我重生了,你信嗎?」
可這句一出口,男人又似泄了氣,雙眼耷拉下來,嘴裏後悔自嘲道:
「呵~這種鬼話,我光說出來就覺得貽笑大方,真的只有傻子會信。」
「我信啊~!」
一道脆生生的回應,宛若一汪秋水,將習慣性處在自怨自艾狀態里的賀天然瞬間澆了個通透。
男人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凝視着眼前這個若無其事且無比「愚蠢」的女人,只見她嘴裏再次重複道:
「我還以為什麼呢,不就是區區重生嘛,我信你啊!」
「你你不怕我騙你?」
「嗯——?你騙我什麼了?」
溫涼眯着眼,如同一對月牙掛在了臉上。
正如溫涼所言,她知道當年如果用相似的說辭去誆騙賀天然,少年時缺愛的他一定會接受自己,那不是相信,而是因為欠缺。
所以,當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在沒有實際證據面前,開口去相信了「重生」這種話時,也絕對不會是基於現實、基於理性或者是基於信任。
它肯定是區別於這些清醒詞彙的另一種東西。
女人真的是個好演員,舉止神情之間沒有讓人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出戲,她真的相信嗎?
賀天然並不這麼覺得,但他能夠清楚感受到眼前這個女人會全力配合自己說出來的這句話,因為從對方笑盈盈的臉上,他看到了一種縱容、一种放任,一種偏愛,而這些種種情感化的東西雜糅在一起,男人讀懂了這份「信任」里的全部內容。
對於自己這場拙劣的重生戲碼,溫涼是求之不得,是甘之如飴。
其實還有一個很貼切的詞,叫作——
飲鴆止渴。
她知道自己說的是假話,可她願意相信這一切,那是明知是一顆毒藥,也可以當成糖一樣吞咽下去的覺悟。
賀天然本想就此譏諷,但在溫涼說着相信自己的那一剎那,男人就覺得自己的胃裏好像有了成千上萬隻蝴蝶在翩翩起舞,一張嘴就要全部飛出來一樣的醉醺醺,酥麻麻。
「那你現在重生了,然後呢?有沒有想過要改變什麼?諸如彌補遺憾之類的?」
溫涼用着手撐着下巴,歪着頭笑着問道。
看着對方的笑容,賀天然本身人格里那種無來由的報復欲登時便消散了大半,現在的生活一切都好,任何人都沒有過錯,任何人的未來都是一片坦蕩,真要去打擊報復些什麼,反倒是顯得自己過於做作了
他長嘆了一口氣,無奈一笑:
「本來有,但現在沒了。」
「可人生若沒遺憾,那該多無趣啊」溫涼很是不滿意這個回答,她貌似真的想為此做些什麼,於是接着道:「而且你這麼重生,也沒什麼意義了呀,要不我幫你找找?」
賀天然啞然失笑,「你幫我找?」
溫涼點頭,「對啊,我幫你找!」
「怎麼找?」
「這你不用管,但在我幫你開始之前,賀天然你必須答應我一件條件,這樣我才肯幫忙。」
姑娘雙手一抱,一臉玩味,竟是以此為餌談起價碼。
「什麼條件?」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覺得你這個人聊起天來有一百個心眼子,既然我選擇相信你,現在又要幫你,你應該也給到我點兒相對的信任吧?所以接下來咱們的聊天,除開正常的疑問,你都得給我用陳述句,不能用反問結尾!」
溫涼像是大倒苦水,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
賀天然玩味道:「可這樣的話我們估計很快就會沒話說的,而且碰到一些情況,或許會很尷尬啊。」
姑娘大手一揮,很是自信:「這你不用管,這種事在我身上不存在。」
男人手指在桌上點動了幾下,佯裝思考了一番,最終答道:
「好,這是你說的,我答應你,那你打算怎麼幫我呢?」
此話一出,溫涼就抬手警告般一指他的鼻子,賀天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反問,無奈雙手抬起:
「好好好,我不問了,我只是想讓咱們快點開始。」
看到男人這麼配合,溫涼眼珠一轉,放下手墊在桌上,好整以暇將上半身前傾倚了上去,問:
「你說你是重生後的賀天然?」
「可以這麼說。」
「那你重生前,我們是什麼關係?」
「仇人關係。」
溫涼一愣,隨即訕笑道:「好好好,起碼比沒關係要好,既然是仇人的話,那你了解你的仇人嗎?」
「我為什麼要去了解我的仇人?!」
「嗯——?!」
一聲鼻音警告讓賀天然再次無奈,只得半推半就地承認。
「唉,算是了解吧。」
「就是嘛,你不了解我,你怎麼報復我,對吧!那我考考你啊,我平時最喜歡幹些什麼?」
「騙人。」
「」
這般直白的回答讓溫涼喉頭一塞,一臉黑線。
「那我有什麼優點呢?」
「優點是演技好,所以騙起人來得心應手。」
果然,誠實的陳述句確實會促生出一些尷尬,反正眼下某人的拳頭就開始硬了。
「缺點呢?」
「缺點是人不算蠢,但懶得用腦子,能動手的時候就不講理,我行我素慣了,久而久之就成了一頭順毛驢,遇到被人忤逆或者不順心的事兒就不太沉得住氣,所以就會很容易暴露出一些性格上的缺陷。」
溫涼咬牙發狠:「真是謝謝你的評價啊!」
「不用,應該的。」
「你這麼了解我的優缺點,那我其他的一些愛好呢,你知道嗎?比如,我最喜歡的電影是什麼?」
「不知道。」
「那我最喜歡聽什麼歌,最喜歡吃什麼,你也不知道咯?」
「不知道我認為你問的這些,跟你幫我尋找遺憾,沒有必要的關聯。」
溫涼一臉理所當然:「當然有關聯!像我這麼個大美女,跟你認識這麼久,可你竟然跟我一點話題都沒有,密碼都對不上,你不覺得很遺憾嗎?」
可以,這很溫涼。
她確實一直以來都是這麼自信的,只聽她自顧自繼續道:
「你記住了,我最喜歡的電影是劉德華與吳倩蓮主演的《天若有情》,電影結尾吳倩蓮穿着婚紗,華仔穿着白色西裝,兩人騎着摩托穿行在夜晚城市高架橋上的橋段,是我見過最浪漫的場景。」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賀天然心中思忖一句,但因為是反問句,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見到溫涼提及這個一臉憧憬,他換了一種表達方式吐槽道:
「是啊,華仔一邊流着鼻血一邊開車,浪漫了這一把人就要嗝兒了,留下吳倩蓮一個人在高架上尋找愛人,這種be的場面確實讓人印象深刻。」
溫涼的臉頓時一垮,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怒道:
「賀天然,你可真是個大直男啊!你重生之前都比你現在懂浪漫!跟我來!」
說罷,她站起身,一把抓住賀天然猝不及防的手,風風火火就往門外去。
「你要抓我去哪兒?吃重慶小面?」
「吃吃吃!吃你個大頭鬼的小面!莫名其妙!還有,別用反問句跟我說話!你犯規三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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