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不掌兵和愛兵如子看似矛盾,看似對立,實則說的是一件事。
在決定命運的戰場上,慈不掌兵,無論如何都不能後退,因為大軍的身後,就是大明的百姓,而只有平日裏做到愛兵如子,才能在重大戰役中,完成暴力機器本應該有的使命。
大明皇帝,成祖朱棣、仁宗朱高熾、宣宗朱瞻基,都能夠做到數年如一日的前往京營操閱軍馬,而英宗朱祁鎮因為九歲登基,就把這一項給停了,在土木堡之戰中,大明京營的戰鬥力已經遠不如初,那麼戰敗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軍事行動向來如此,無論中間打成什麼樣,軍事行動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勝利。
朱翊鈞不想讓軍兵冒險,是愛兵如子,也是出於經濟的考慮,大明朝現在白銀在各大城都形成了堰塞,需要消化一段時間,大明的精紡毛呢可以反映白銀的流通性,當精紡毛呢的價格穩定上升,則代表着白銀的流通性在下降,當精紡毛呢的價格在劇烈波動,代表着白銀的流通性在增加,精紡毛呢暴跌,則代表着大明的貨幣政策的穩健。
大明對白銀的需求是無限的,就像是一個饕餮一樣有多少吃多少,但消化速度,也就是白銀從城內向鄉野的流通速度是需要進行調控的。
朱翊鈞是精紡毛呢這個盤子最大的操盤手,白銀的流入變緩,對大明並不完全是個壞事。
「再等等吧,如果泰西的大帆船五年之內不來,咱們大明的大帆船就過去,過洋船的確可以過洋,但是大明沒有足夠的船員去操作大船過洋。」朱翊鈞看着鄧子龍,做出了自己最後的決定。
他看着鄧子龍略顯疑惑的表情,更進一步解釋道:「七下西洋的舊案,裏面有很多的牽星過洋圖,我們可以把這些完全消化掉,把針圖更新,將已知的航路消化之後,再進行探索。」
「船長安東尼奧獻出了不少的寶物,但是他最珍貴的航海經驗,並沒有分享,這是需要我們自己探索的領域了。」
「將軍以為,安東尼奧爭奪葡萄牙王位,勝算幾何?」
鄧子龍理解了陛下暫時不進行大遠洋探索的原因,大明有自己成熟的航路,鄭和留下了的牽星過洋圖,仍然對現在的海貿有指導意義,大明需要消化掉這些海圖,對海洋更加了解之後,再進行探索和冒險。
「他應當可以獲勝,他獲得了十二條五桅過洋船!」鄧子龍對安東尼奧非常看好,有大明皇帝的投資,安東尼奧在泰西爭奪王位,成功率會進一步的提升。
「朕倒是以為,他恐怕很難成功。」朱翊鈞對安東尼奧的征程並不看好,費利佩二世的武德極為充沛,他的軍隊非常能打,安東尼奧只有平民的支持,可是這些平民在哪裏?在王位爭奪之中,平民的支持,又有多少影響?
這個戰局,不是十二條五桅過洋船能夠左右的。
鄧子龍其實非常明白陛下的悲觀,原因很簡單,安東尼奧的根基非常單薄。
鄧子龍和陛下聊了很久,而後離開了西苑,鄧子龍會在京師逗留半個月的時間,而後等到自己的船修繕完畢,就返航呂宋。
朱翊鈞拿出了一張雜報,裏面的一篇文章,引起了朱翊鈞的注意,是討論是否要跟俺答汗再次開戰。
黃悅忠,鯤溟山人,反對對俺答汗再次開戰,反對的出發點是,大明繼續為征伐俺答汗投入,反而是抬高了俺答汗的身價。
大明和俺答汗之間的彼此征伐,在嘉靖、隆慶年間持續了整整二十五年,在這個牌桌上,大明每次下籌碼,俺答汗都用軍事勝利以小博大獲得了更多的籌碼,抬高了自己的身價。
隆慶議和之後,俺答汗已經無法通過和大明的軍事博弈提高自己的身價,而且隨着三娘子為代表的議和派崛起,導致俺答汗的身價在內部傾軋之中不斷降低,如果大明繼續投入,無疑是給俺答汗博弈的契機,或者說重新完全掌控大明金國的理由。
黃悅忠的這個觀點非常新穎,朱翊鈞發現,他說的不無道理。
俺答汗戎馬一生,鮮有敗績,也就在馬芳和戚繼光里吃了幾次悶虧,如果大明和俺答汗戰端再起,俺答汗軍事天賦就可以得到發揮,到那時候,事情反而變得對大明不利。
黃悅忠給出的想法是等,等俺答汗自己死,俺答汗已經很老了,只要等俺答汗死了,北虜中的主戰派就會變得群龍無首,那個時候,就是最好的時機,在此之前,大明應該枕戈待旦,訓練足夠的多的騎兵。
朱翊鈞為了這篇雜報,專門讓俞大猷、戚繼光和譚綸研究了下,就連最激進的譚綸,都對黃悅忠的說法,有些意動,陛下才十七歲,可以等,但是俺答汗已經老了,老到對本部都無法有效遏制。
戚繼光則認為,黃悅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主要是現在大明什麼也做不了,沒有騎兵,討伐俺答汗就是去給俺答汗送菜,給俺答汗送去軍事、政鬥的資本,同樣也是給俺答汗送經濟敲詐的理由和藉口。
戰馬的培養,不是把馬匹放到草原上,然後從中遴選就可以得到戰馬了,那麼做,再好的馬,也會變成頭大頸粗耳短、體態矮小、腿變短耐力變差,說是駑馬其實和驢的體態非常接近,繁衍戰馬,需要好的種馬,就是骨架大、耐力強,然後用糧食養幾年,和類似的好馬雜交,而後從後代中遴選。
戰馬的培養需要極長的時間,大明騎兵組建的進程不算慢,就看是俺答汗先病死,還是大明的騎兵先擁有強悍的戰鬥力了。
而另外一份雜報,內容則是民報,裏面有些有趣的案件,令人忍俊不禁。
西城一富戶姓鄒,鄒大郎是家裏的獨子,因為比較蠢笨,一直沒有討到婆娘,一個媒婆上門說親,這丈母娘這一關不好過,不過丈母娘這關也見不到新媳婦,結果付了一百二十兩銀子之後,仍然沒見到對方姑娘。
鄒家老母親覺得不對,就去順天府衙門報了案,這一查,發現了媒婆、丈母娘、新媳婦都是這個媒婆本人假扮,分飾三角兒,騙了鄒大郎一家團團轉,這是騙,鄒家老母親要追究,鄒大郎卻不肯,這鄒大郎反而要按照說好的媒妁之言,把人給娶了。
這媒婆現年二十四,喪夫,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這鄒大郎非要迎娶,這媒婆不想被流放,只能嫁了,結果嫁了剛剛兩個月,這鄒大郎操勞過度,馬上風,死了!
這一下子就成了一樁奇案,這鄒家老母親哭,新媳婦也哭,這順天府丞王一鶚人都有點傻了,這怎麼判?
比較有趣的是,後來鄒家老母親又到衙門銷案,是因為這鄒家新媳婦,就是那個媒婆已經有了身孕,鄒家老母覺得算是有了後人,而且這新媳婦還真的生了個兒子出來。
朱翊鈞很喜歡看雜報,尤其是這個不談時事,只關心百姓生活的民報,是朱翊鈞最喜歡的一份雜報了。
「西土城那些個富戶,在姚光啟走後,就沒有什麼動靜了嗎?」朱翊鈞問起了這西土城遷徙來的遮奢戶,姚光啟這個代表性人物離開,讓西土城富戶們的凝聚力下降了許多。
「陛下,姚光啟這樣的人,不大好找,他跟王謙鬥了這麼久,不落下風,偶爾還能占點小便宜去,這西土城富戶就那麼些,便再找不到這等人物了。」馮保笑着解釋道。
姚光啟乾的活兒,說好聽點是為了西土城富戶爭奪話語權,說難聽點,就是在死亡邊緣試探,得虧大明皇帝是個講理的人,沒有扣幾個屎盆子在姚光啟的頭上,否則姚光啟早就死了。
這樣的人物,本就不多,西土城富戶家裏,敢出這個頭兒,能出這個頭兒的人物,就更沒有了。
朱翊鈞倒是希望西土城能出幾個張四維、成濟這樣的人物來,張四維指傭奴入宮焚宮,成濟則是抽戈犯蹕,刺之,刃出於背,天子崩於車中。
這樣一來,矛盾直接激化到了不可調和的狀態,那麼溫和的文斗,就可以直接升級為平叛的武鬥,整個西土城夷為平地就是。
顯然,大明皇帝在這一方面是十分激進的,而西土城的富戶們可不傻,遷徙富戶充實京畿,本就是大明朝廷略有些虧待富戶,安土重遷,這些富戶世世代代居住南衙十四府,結果被皇帝一紙詔令,舉家搬遷而來,你朝廷要我舉家遷徙,我遵從了號令,你朝廷還要殺我全家,那便是國失大信。
遷徙來的富戶很清楚,只要不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大明朝廷就沒理由過分的苛責。
所有人都認為鄧子龍入京來是問皇帝要五桅過洋船的,京師內外的氛圍仍然非常祥和,大家對呂宋這個孤懸海外的藩國的興趣,遠小於對呂宋國姓爺的興趣,國姓爺在呂宋有一百零八房小妾,國姓爺在呂宋有無數的金山銀山,國姓爺是老朱家的私生子等等類似的傳聞,數不勝數。
很快,就沒有人關心鄧子龍入京到底要做什麼了,因為精紡毛呢的價格開始下跌,本來以為是技術性調整,但很快,精紡毛呢的價格,一日之間跳水四次,在所有持有帛幣的投機客們還在疑惑為何突然暴跌的時候,一個消息,不脛而走。
今年海外的大帆船無法如期而至,白銀流入即將腰斬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京堂,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精紡毛呢的價格為何會暴跌了。
王崇古為首的晉黨,早就在去年年初已經離場,因為王崇古這類的豪奢戶,十分畏懼風險,劇烈的價格波動的確代表有利可圖,同樣也代表巨大的風險,而一部分的大戶,提前收到了消息,在朱翊鈞開始砸盤的時候,一起出貨,精紡毛呢一尺的價格,從十七銀,暴跌到了七銀,在短暫拉升後,直接在次日暴跌了到了三銀的地步。
朱翊鈞握着大量的精紡毛呢,他選擇了直接出貨砸盤,其實就是告訴所有投機客們,再不拋售,就只能爛在手裏了。
萬曆七年四月初四,燕興樓一層的交易行開門的時候,無數投機客湧入了燕興樓的一層,開始將手中的精紡毛呢掛牌出售,這種暴跌引發的恐慌潮,讓價格再次下探。
大明皇帝朱翊鈞在下午時候,帶着一行人,悄無聲息的來到了燕興樓,看着一樓的人間慘劇,面色平靜,他不可憐這些投機客們,因為所有人都把燕興樓當成一個大的賭坊,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賭徒。
「價格還是太貴了,當初一尺大布,只需要七錢銀,現在還有二兩一錢銀,還是太貴。」朱翊鈞站在憑欄處,看着人間悲劇,對着張居正、王崇古,語氣頗為冰冷的說道。
這個盤,還得砸。
「陛下,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明知道一定會有今天,卻篤定最後倒霉的絕對不是我,擊鼓傳花,最終花還是落在了自己的手裏。」張居正看着那些人的絕望,絲毫不以為意的說道。
王崇古面色極為複雜,他笑着說道:「陛下,這些人把手伸向了窮民苦力,就到他們絕望的時候了。」
朱翊鈞的砸盤行為,不是臨時起意,而是在精紡毛呢這生意之初,就定下的規矩,朱翊鈞和王崇古說過,一旦這些投機客們把手伸向了百姓,他就會把桌子掀了,而這些投機客們真的準備把手伸向百姓。
精紡毛呢最小的交易單位是一尺,大明的普通百姓,是決計買不起的,而投機客們在布行兜售一種布票,持有這種布票十張可以換一尺精紡毛呢,當這種生意出現的第一時間,朱翊鈞發動了砸盤,再加上泰西大帆船無法如期到港的負面消息,雙重作用之下,才引發了這次可怕的拋售。
朱翊鈞對精紡毛呢並沒有過多的干涉,他一個坐莊的,自然不會賠錢,他也很少干涉價格的波動,但這個擊鼓傳花的遊戲,不能從投機客的狂歡變成窮民苦力們傾盡所有的豪賭。
「那些人是什麼人?」朱翊鈞眉頭一皺,看着燕興樓的大門前,發現了一群穿着綾羅綢緞之人湧進了交易行之內。
馮保立刻在一個小黃門的耳邊,耳語了幾聲,小黃門則走下了樓,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處。
朱翊鈞立刻意識到了有新玩家入場,導致精紡毛呢價格暴跌的原因,除了皇帝砸盤、不利消息導致的恐慌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市場的大玩家手裏的銀子變少。
而現在,新的大玩家開始入場了,新的銀子入場了。
「今天,有多少精紡毛呢,就全部吃進。」這些人一進門,為首的人,就摸出了一把銀鈔,放在了桌上對着櫃枱前的夥計,大聲的吆喝着。
夥計滿臉堆笑的說道:「敢問幾位爺來自何處?今天這精紡毛呢數量可不少。」
「你這開門做生意,還打探出身不成?我有的是銀子!」這人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我也不是主人,就是拿銀子辦事而已,伱就喚我黃三就是。」
「黃三爺貴客,您請這邊來。」夥計一聽也就明白了,這黃三是個化名,身份大抵是豪奢戶家裏的管家,也可能是錢莊的經紀買辦,燕興樓開門做生意沒有往外推的道理。
黃三倒吊的三角眼,凶光隱現,相由心生,黃三的確是做事心狠手辣,做人做事從來不講情面,他手裏攥着數百萬銀子,這些銀子不是他的,是他背後的一些遮奢戶交給他的,黃三一直在等待時機,現在精紡毛呢的價格暴跌到了他認為合適入場的時候。
黃三跟着夥計走進了偏房之中,沒過多久,這精紡毛呢的價格開始拉升,從二兩一錢每尺的價格,立刻飆升到了七兩四錢,價格的回升,讓整個交易行的氣氛變得其樂融融了起來,本來掛牌的人,立刻選擇了摘牌,價格變得更高。
「陛下,此人名叫黃昭勛,諢名黃三,是浙江海寧人,此人背後是海寧陳氏,始於後唐陳仕良,發端於南宋初年,當時宋高宗寵妃吳妃病重,陳氏先祖為御醫,妙手回春,得賜御前羅扇,仕至翰林院,敕授翰林院金紫良醫,督學內外醫僚,至此興旺。」馮保把打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陛下。
「賣藥的。」朱翊鈞立刻就明白了這一家的來歷。
賣笑的賣不過賣藥的,賣藥的賣不過賣糖的,賣藥這門生意可是比賣笑要賺錢的多,可見其家底果然厚重。
而這個黃三是海寧陳氏的家犬,同樣也是西土城遷徙富戶們的經紀買辦,精紡毛呢這個生意,這些遷徙來的富戶,顯然是垂涎已久,現在終於等到了時機。
恐慌情緒得到了遏制,帛幣的價格開始企穩。
「陛下,要不要繼續放帛幣?」馮保有些猶豫的問道。是不是要繼續砸盤,得陛下說了算。
「不急,跟他耍耍,大帆船今年不能如期到港的消息,知道的人還不是很多,朕倒是要看看,他能穩定到什麼時候。」朱翊鈞伸出一隻手,示意馮保不必着急,恐慌情緒還沒有到達頂峰,現在拋售的浪潮,也沒有到最高峰。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緹帥,你讓人把消息散出去。」
「臣遵旨。」趙夢祐俯首領命而去,消息被動傳播的效率,遠沒有主動散播的快,而且消息傳播逐漸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版本。
大帆船不到港的消息,很快就變成了大明在南洋敗給了紅毛番,今年一兩白銀都不會流入大明。
精紡毛呢和白銀流入的關係,大明的投機客們,早就十分清楚,得知這個消息後,更多的人湧入了交易行之內。
黃三一直在交易行坐着,如同他所說的那樣,今天燕興樓有多少精紡毛呢,他都照單全收,可是即便是有他在這裏坐鎮,精紡毛呢的價格還是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暴跌,到了傍晚休市的時候,帛幣收報三兩五錢銀每尺。
第二天的下午,朱翊鈞還是來到了燕興樓,黃三還在,價格還在下探。
「他慌了,應該是銀子不夠兜底了。」朱翊鈞靠在椅背上,笑着說道:「先砸一千匹試試他的銀子。」
精紡毛呢報價比昨日又降了六錢,來到了二兩九錢,而朱翊鈞一出手就是一千匹,一匹五十尺,這一千匹價值十四萬五千銀。
在一千匹級別的數量砸下去的時候,黃三顯然有些慌了神,他滿頭大汗,但依舊是極其艱難的吃下了這一千匹的精紡毛呢。
朱翊鈞已經知道了黃三的兜兒,大約是見底了,除了朱翊鈞這個莊家在砸盤,還有大量惶恐之下,掛牌出售的投機客們,在一起砸盤。
「先生,有些話不是那麼絕對,先生說,大明的遮奢戶們擁有普遍的默契,但是先生你看,他們現在就沒有這種默契了,大難臨頭,夫妻尚且各自飛,遑論這種默契了。」朱翊鈞看着張居正,扔出了一記迴旋鏢。
張居正這些年吃的迴旋鏢太多了,這又算什麼,遮奢戶的普遍默契,是真實存在的,可現在這個泥沙俱下的境遇下,都非常默契的謀求自保,自求多福了。
的確,按照普遍默契的存在,此時遮奢戶們都應該停止拋售,讓價格穩定,然後找人接盤,一點點的把存貨拋出去,這家這樣想,那家也這樣想,都這麼想,都想解套。
「再拋兩千匹。」朱翊鈞對着馮保,十分平靜的說道。
在兩千匹這個數量級的精紡毛呢出現在了交易行的掛牌上時,黃三猛地站了起來,他一直在來回走動,他現在必須要做出抉擇了,這兩千匹下去,價格就觸及到了他昨日建倉的底線,繼續吃進如果價格還是沒能穩住,他會被自己東家給殺了的!
黃三臉上的汗越來越多,他猛地一拍桌子,仍要吃進。
朱翊鈞看到黃三這個反應,對着馮保說道:「再拋五千匹。」
張居正見狀,眉頭緊蹙的問道:「陛下手裏還有多少精紡毛呢?」
「大約一萬五千匹。」朱翊鈞如實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他這次砸盤,一共準備了近兩萬匹精紡毛呢,他不能精準控制精紡毛呢的價格,但是一定能保證,他可以對這個遊戲喊停。
五千匹的數量一掛出去,黃三直接癱軟在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精紡毛呢最後的盛宴之上,他成了案板上的肉。
黃三着急忙慌的將手裏的存貨掛牌出售的時候,朱翊鈞又猛地砸出了一萬匹這樣一個恐怖的數量,精紡毛呢的價格從二兩一錢,直接降到了七錢,到了這一步,這一次的砸盤行動,終於結束。
黃三整個人呆滯的坐在角落裏,直到現在他想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莊家為何要砸盤。
燕興樓的東家是誰,京師的遮奢戶們多少都能猜到一些,不是皇莊就是全楚會館,所以精紡毛呢的莊家,不是皇帝就是張居正。
黃三想不明白,為何大明皇帝或者張居正,捨得把這個生意毀了,精紡毛呢一尺十幾銀的價格,大明毛呢官廠賺到頭皮發麻,而交易行千分之三的抽成,更是讓燕興樓賺的盆滿缽滿,精紡毛呢這個買賣,就是個聚寶盆!
而莊家,居然真的捨得把這個聚寶盆給砸了!
這完全超出了黃三的預料,哪個賭坊的老闆,會捨得把經營良好的賭坊給拆了?
黃三以為價格足夠低的時候,莊家會出面兜底,黃三以為莊家不捨得毀了這個價值連城的聚寶盆,可價格觸碰到七錢銀每尺的時候,黃三知道,明年的今日,大概就是自己的祭日了。
朱翊鈞再次冷漠的掃過了投機客們那絕望的面孔,負手離去,精紡毛呢的生意,打今日起,徹底結束。
「先生要富國強兵,此交易行,朕親手給毀了,先生莫要怪朕。」朱翊鈞親手砸壞了一個聚寶盆,他很想知道,張居正對此的看法。
朱翊鈞砸盤的過程,張居正始終沒有表達自己的反對,任由他這個皇帝作為,現在聚寶盆已經砸了,張居正又是如何評斷?
「陛下,臣以富國強兵為號主持新政,聚斂興利的確有必要,但有些錢,還是不賺的好。」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陛下,民為邦本,本固邦寧,這些投機客們,千不該,萬不該,讓斗升小民也參與其中。」
砸掉聚寶盆的原因,就是將一尺布分成百份布票出現,這個生意做到這裏,開採遮奢戶這個富礦已經變質了,到這裏就沒必要繼續存在了。
「先生大義。」朱翊鈞很清楚張居正的脾氣,他若是真的不滿意聚寶盆被砸,一定會當面說出來,嘉靖三十二年,道爺都被張居正上了一道奏疏痛罵了一頓,張居正性格就是這樣,有話他真的直說。
王崇古看着那些哀嚎的投機客,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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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而喜歡勸說別人的曹陽,從成功勸說別人那天起,開始享受生活,肆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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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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