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裕關的坊市這幾天尤其的熱鬧。
宴客夜歸的五虎山八人,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夜襲,打得遍體鱗傷沒到半個時辰,關注城主府專靠賣消息的幾個百事通,就四處亂竄,說人妖兩族的合作談判已經結束,那裏面沒有猙王破岳。
這……
那人才剛剛洗白白,按理說要大幹一場的,現在這般……
有心人都見到妖族那方的大佬們,個個面色不好,聽到五虎山人被打,他們連眉頭都沒挑,甚至無處不在的天裕關護衛,不管是在打人的時候,還是人家告狀的時候,全體有事不在。
這下子,誰不知道,那所謂的洗白有問題?
迎賓館的一個院落內,破岳看着相扶着回來的幾個蠢才,額上的青筋跳動得厲害。
下馬威來得這般快,拂梧定是到了吧?
今時今日,不會再有人為他求情。
「二叔,為我們做主啊!」
平魯頂着個豬頭臉「天裕關護衛定然收受了好處,若不然,不可能先前還在,看到我們被欺負了,反而個個溜了。」
「閉嘴!」眼見一個個的全要嚎出來讓他做主,破岳的氣勢隨着壓低的聲音,全扔到他們身上,「我讓你們去宴樂了?還是讓你們去喝酒了?人家沒搶你們的儲物用具,沒打死你們,誰能幫你們做主?」
「……」
「……」
平魯八人頂不住壓力,一齊歪倒在地上。
直到此時此刻,他們才後知後覺地,懷疑事情不對。
「老實在院內呆着。」破岳討厭看到他們臉上那種恍然後~後怕的樣子,大步走向獴葦所居的院落。
到了現在,他也不敢再有任何僥倖心理。
在那個青塵小丫頭眼中,他好像看到了殺來的拂梧。
慈航齋哪怕來了六位金仙,破岳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怕頭,可是那位幾乎從不現於人前的拂梧,卻實讓人膽寒。
他不能讓她有任何出手的機會,因為那代表着,他沒機會。
……
不過一夜工夫,坊市流言再起,猙王破岳往妖族上交了兩處五行沙礦,並且這兩處五行沙礦妖族將與人族共同開採,雙方五五分賬。
好好的,五虎山怎麼可能把到口的肥肉,這麼交出來便宜別人?
縛龍也被破岳這大手筆所驚,待聽到獴葦說,破岳要求人族這一方的五成利,其中一成送往慈航齋的時候,忍不住笑了笑。
就算是贖罪,這來得也太遲了,而且又在拂霞說了那樣一番話後。
想到慈航齋叫青塵的小丫頭,昨日在議事廳外訛了人,又拿人家的仙石買兇打人,他一時之間,還真不能就替慈航齋答應這事。
別人不知破岳怕的是誰?他們這些老的,難不成也不知道?
「這事……我只能跟你一道去慈航齋那邊商量。」
慈航齋的守齋人,雖然不聞於世,但絕不是好惹的。
獴葦點頭,「外面破岳已經放過話,他已然在向慈航齋示弱,拂霞之事,出了這麼久,而且還有個九命,現在就是把他殺了,也改變不了事實,縛龍,你也好好勸勸。」
拿人手短,他只能幫着說話。
「那就一起吧!」
五行沙對人族來說,是煉製仙寶時非常重要的極品仙材,無端受了人家的四成禮,從大局上,能勸的他當然會勸。
二人連袂趕往上思院時,不知破岳已經又讓人下貼,約化名青塵的盧悅。
他後悔了,早知道要出這麼大的血,就老實呆五虎山,或者出來了,也不去壓着以為死了的拂霞。
還有,昨日,更不該用五百萬買區區十天的平安。
盧悅在坊市收了一圈消息,才施施然地往東門的擎天樓去,這裏離上思院並不遠,她也不怕這老東西,出了那麼多血後,再把她殺了,流亡天涯去。
這些大佬全在場面上混,雖然把他是鴨子的真相暴出來,會讓他超級沒面子,可那樣又如何?人家又不掉一塊肉,就算在家摔摔東西,也與韻姨和九命沒一塊仙石的關係。
盧悅很清楚,慈航齋幾位大師身在佛門,心在佛門,是無法把他是鴨子的事,跟別人說的。而流煙仙子那些人,就算原先想說,現在也因為那兩個五行沙礦脈的事,把話噎在嗓子裏。
更何況,妖族那方的大佬們也全要面子,肯定不想接受堂堂五虎山的山主,是人族某人的借種鴨人。
這事於九命來說,實在划不來。
所以,破岳現在約她的目的,不用猜,盧悅就已知道。
「青塵,你幹什麼呢?」
昨天才幹了一票的申屠欣聽到某位師兄說,她在外面轉,忙忙趕了過來,「一個人轉悠多沒意思,我陪你吧!」
她覺得這人超級有意思,父親也有意讓她多結交呢。
「現在?那可不行,我已經有約了。」
「有約?誰呀?」申屠欣太好奇了,明明師兄們說,她一個人在坊市亂轉,轉了一上午的。
「猙王破岳。」
「啊?!」
申屠欣咽了一口吐沫,昨日他們才在城主府暗中較量過,雖然這丫頭好像沒落下風,沒被他駭住,可那是在她家,有父親和那麼多大能,破岳不敢亂動。
今天……
「就……就你一個啊?」
申屠欣就差說,你是去找死嗎?
訛了人家,又拿人家的錢買兇打人,破岳不糊塗,肯定已經猜到是慈航齋所為,現在約她……
「呵呵!就在擎天樓。」盧悅聽出她的好意,笑笑道:「你不相信他,也不相信我,總得相信你家的招牌。」
擎天樓可是申屠家的生意。
「那……那我陪你過去轉一圈吧!」有她在,破岳就算想做什麼,也得掂量掂量。
「行!」
盧悅望向對面過來的兩個人,目光閃了閃。
她沒想到,蘇師姐和唐舒走在一起,居然也要進擎天樓的樣子。
「來,我再給你介紹兩個人。」申屠欣當然也看到了,拉着她走向含笑朝她們拱手的兩個。
「唐舒、蘇淡水,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慈航齋的青塵道友。青塵,她們兩位的名字,你一定聽到過吧?」
盧悅拱手,儘量又變了點嗓子,「在下青塵,見過兩位道友。」知道真相後,蘇師姐也許會剝她的皮。
青塵?
蘇淡水和唐舒昨日打人打得痛快,倒都知道這個買兇的厲害人物。
「正好,我們在此聚會,青塵道友也一起吧!」唐舒的目光帶了些探詢,她與藍靈相處日久,以前沒聽她提過,偏偏這人一冒出來,做得就是大事。
「猙王破岳約了她。」申屠欣朝兩人眨眨眼,這種有背景的證人越多,她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噢?」蘇淡水的目光閃了閃,不知為何,她在這個帶着面具的慈航齋大師身上,感受到一種特別的熟悉感,甚至連聲音……
「青塵,你已經遲了。」三樓的一扇窗戶應聲而開,破岳負手,臨風站在那裏,「請吧!」
為了避開飯點,他一早約的她,可恨臭丫頭整整遲了一個時辰,再讓她把交情套下去,他都不知要耽誤多長時間。
他必須儘快與她達成協議,讓慈航齋那邊,無話可說。
相比於萬多年沒管的師妹,這個拂梧的親傳弟子,應該更親吧?
破岳從昨天的情況來看,覺得這丫頭是個財迷,大血已經出了,小血倒是不必在意。
而且,他還想通過她,見一下九命。
慈航齋是佛門女子修行之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九命進去的。
「不好意思,以後有時間,我請各位。」盧悅拱拱手,先行一步,她也怕呆的時間過長,讓師姐反應過來,腳尖輕點間,直接從窗戶飛進。
「嘭!」
窗門關得尤其迅速,「你是故意等到這個時辰才來的吧?」破岳半眯着眼睛,希望能給她點壓力,「既然踐約,卻這般晚,你的誠信呢?」
「誠信?」盧悅慢悠悠坐到他對面時,似乎很驚訝,「前輩莫非在說笑?您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我師父說,對什麼樣的人,行什麼樣的事,那種委屈自己的古板傻子,絕不能做。」
「……」
破岳額上的青筋跳了跳,罵人不揭短,這臭丫頭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垂了垂眼斂,「說吧,要怎麼樣,你們師徒才能揭過此頁?」
「……」果然如昨夜韻姨說的那樣,他很怕拂梧那位便宜師父,盧悅一笑,「這應該看閣下願意付出什麼了。」
「兩個五行沙礦脈的一成供給,還不夠嗎?」
「一成?」盧悅挑了挑眉,「閣下不是給了人妖兩族嗎?就算實言其中的一成,賠給慈航齋,那也是你應該做的。」
「呵呵!」破岳冷笑一聲,「小友這話就說錯了吧?當初是拂霞自己看上我的。」沒了拂霞的慈航齋確實損失慘重,可是那與他有什麼關係?
「叮!」盧悅把才拿到手的茶碗,又一把扔了回去,由着滿杯茶,潑散得一桌都是,「前輩這樣說話,那我們之間,就不必再見面了。」
想要言語拿捏她?
做夢!
盧悅站起來,「正好我在這裏還有另外的約,告辭!」
「慢!」
破岳憋屈得火冒三丈,「談判談判,有談才能判,你這般急,令師知道嗎?」
「家師?」
盧悅嘴角泄出一絲冷酷笑意,「別拿我師父說話,今天您要約談的是我,若是您沒弄清這一點,建議回去想好了再來說話。」
「慢!」眼見她甩開椅子真要走,破岳忙擋住門,「你贏了,今天……我約的是你。」
如果敢約拂梧,他至於要受這小丫頭的氣嗎?
可恨,這師徒兩,都不是好對付的人。
「那……請重新上茶吧!」
破岳滯了滯,這是要他伺候?
看看桌上被潑散的茶,想想讓夥計進來收拾,又要經受的異樣眼光,他長吸一口氣,動作極快地打淨塵術,重新換杯盞,親自給她倒茶。
「好了,道友看看這枚儲物戒指,若是滿意……,那日的事,就此咽在肚子裏吧!」
不管是鴨人,還是回春草的真情,還是當年他對自己親兒的處置,破岳都不想再讓別人知道了。
盧悅接過儲物戒指,把神識探進一掃即回,「前輩是來說笑的嗎?」
破岳的眉頭攏了又攏,「一千萬仙石,再加昨日的……」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兩者怎可混為一談?」
「好,那我就再加五百萬。」破岳真想磨牙,從懷中摸出一個儲物袋,「現在可以了吧?」
他那儲物戒指里,可不僅有一千萬仙石,還有妖族的很多靈草和材料,誠意絕對是足足的。
「我家平魯他們昨夜全被人敲了悶棍。」他看着盧悅,「若是沒猜錯,是你派人所為吧?」
「不錯!」
盧悅坦蕩蕩地認了,「我師父師叔們都好說話,那是因為他們都沒見西門師叔最開始的樣子。」
「……」
破岳被噎住。
搜五虎山那兩個蠢蛋魂的時候,西門韻似乎是直不起腰的。
就是看出她頂不住多長時間,才……
「前輩的這些東西,封不了我的口。」盧悅一直沒接桌上的儲物戒指和儲物袋,「仙石勉強夠數,但靈草和材料,我要再加兩倍。」
什麼?
破岳死死盯着她,「小友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大?」盧悅嘴角一哂,「您覺得我的胃口,有前輩的十分之一大嗎?西門師叔萬多年的痛苦,被前輩幾句話翻轉時,您怎麼不說,您的胃口大?」
「我以為她……死了。」破岳語帶誠懇,「活着的時候,拂霞都未在意過世人的看法,更何況死了?九命是我的孩兒,只有這樣說,我才能順順噹噹地把他帶回五虎山。」
「……」
果然梟雄就是梟雄。
盧悅轉着手中的茶蓋,「何必把話說得這麼漂亮這麼苦情,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您是生不出孩兒了,才想要回九命。
整個五虎山都是您的,那些仙草和材料對別人來說,可能會傷筋動骨,可是對前輩你來說,也不過是毛毛雨吧?」
怎麼是毛毛雨?
「五虎山不是我一個人的,」破岳直視她,「既然你知道那麼多,想來也知道,五虎山一共有三位山主吧?兩個五行沙礦,對我來說,已經不止是傷筋動骨了。」
「世上的事,有因才有果。」盧悅冷哼一聲,「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與我的利益無關。」
「……」
破岳目視她良久,才重新在自己的儲物戒指里搬東西,「這一次行了嗎?」
儲物戒指再次推來。
盧悅神識輕掃後,發現再來的東西,雖然數量對不上,要是質量卻提了好幾倍,一把收了儲物戒指和儲物袋,她站起道:「行了!我的口會封住的,當日的事,我青塵絕不會對第二個人說。」
破岳相信她的承諾,「等一下,我可以……見見九命嗎?」
「不可以!」
盧悅毫不猶豫地拒絕,「以後……麻煩離慈航齋遠一點。」
看着她推門關門,破岳坐在原地沒動,好一會後等他端起茶杯,自己喝茶的時候,才恍然,那丫頭,並未動過他的茶。
盯着那個杯子,他的眼中泄出一絲殺意。
原以為,此次會是他站到人妖兩族核心的契機,誰料,偷雞不成蝕把米,弄成現在的樣子。
破岳摸出腰間的萬里傳訊符,「再幫我殺一個人。」
「誰?」
低沉的聲音,從萬里傳訊符中出來。
「慈航齋拂梧座下青塵,她……正在天裕關。」
「好!」對面的人,幾乎沒想就一口答應,「我讓你查的人怎麼樣了?」
「暫時沒查到,不過……那人從頭到尾都一聲不啃,我現在嚴重懷疑,對方是佛門中人。」
「佛門?」對方沉吟了一下,「不可能吧?你說的……是不是太巧了?」
「不巧,我的計劃,全被慈航齋攪了。」在這人面前,破岳似乎不怕丟臉,把這兩日的事,原原本本地都說了一遍,「……若是所猜沒錯的話,青塵是慈航齋下一任的守齋人。而拂梧到現在,還神龍見首不見尾。」
雖然拂梧沒有木靈根,也不可能殺了殷晃後,不敢面對那些天蝠,可是她現在真是自己的最大威脅。
破岳很希望,能再借一借這人的手。
「這件事……,我會好好查的。」對方沉吟半晌,「流煙去了天裕關,三千城參加盛會擂賽的人,情況如何?」
「碾壓!」破岳回了兩個字,「那個楚家奇據說與盧悅同峰,一把弦月劍,比當年的昌意猶有過之,慕天顏和蘇淡水,你應該早知道。」那兩個人,才飛升,就跟人在仙盟擂台上玩過了。
「幫我盯緊他們,最遲兩天,我就會到天裕關。」
「活……已經做完了?」問這話的時候,破岳微捏了萬里傳讀符,似乎非常在意。
「哼!你以為我像你那麼黏黏糊糊?」對方冷笑,「破岳,這麼多年了,你也該做點事了。」
做事嗎?
破岳慢慢把茶飲盡,把萬里傳訊符塞回腰間。
從窗戶跳出的時候,正好看到盧悅從一家商鋪走進另一家商鋪。
他不知,他眼中傾泄殺意的樣子,全被某個坐在屋頂喝酒的某人看得清清楚楚。.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