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忽然起風,風將榮甜盤好的頭髮吹得微亂,幾根髮絲不停地拂過她光潔白皙的額頭。
集市上的人四下亂竄,有母親抱起孩子,因為擔心跑不快,所以躲在攤位後面,還有人邊跑邊喊,連手上的東西都不要了。
賣奶酪的老女人見榮甜呆愣在原地,不由得上前去攙扶她,口中還不停地念叨着什麼,大概意思是,讓她和自己快走。
「不……」
她終於回過神,一把甩開老女人的手,吃力地朝着顧墨存倒下的方向挪動腳步。
他中槍了?
哪裏中槍?
會不會死?
一系列的問題竄過榮甜的腦海,她想,她是應該開心的,如果他死了,那麼自己和父母的危險也就徹底解除了。可是,一想到他可能真的死掉,而且就死在自己的面前,她頓時又有一種連心臟都在狠狠抽搐的感覺。
雖然心裏很想要在第一時間趕過去,然而,雙腿發軟的榮甜驚恐地發現,自己就連邁出一步都異常艱難。
她試着慢慢接近,看見仰面朝天的顧墨存一動不動,只是右手還死死地握着那把槍。
他的胸口綻開了一朵血紅色的花,染透了衣服,刺得她眼睛一陣陣發痛。
地上的塵土混着血液的腥膻,形成一種強烈的味道,一個勁兒地往榮甜的鼻子裏鑽,她彎下腰,發出乾嘔的聲音。
不僅如此,她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榮甜下意識地抬起頭,她看見一個瘦高的東方男人,騎着一輛十分帥氣的哈雷機車朝着這邊極速駛來。他甚至沒有讓機車停下,只是漂亮的一個甩尾動作,長腿點地,然後,他抬起一隻手。
他的手上有槍!
她呆住,整個人都在發抖。
因為周圍的人都已經尖叫着逃開,所以,站在原地的榮甜成為了十分明顯的目標。
等到她終於意識到,那個帥氣男人將槍口對準的是自己,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原本已經倒地多時的顧墨存竟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站了起來,不僅如此,他甚至一邊朝着榮甜撲過來,一邊扣動扳機。
依舊是兩聲緊緊相連的槍聲,由於距離太近,榮甜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穿孔。
她嚇得緊緊閉上雙眼。
直到一切聲音消失,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她猛地睜開眼睛,本能地看向前方,那個男人伏在機車上,一動不動,幾秒鐘後,那輛帥氣逼人的哈雷機車轟然倒地,帶起一片恐怖的煙塵。
榮甜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向自己撲過來的人,是顧墨存!
她頓時大喜,原來他沒有死!
「你……」
就在榮甜剛說出一個字,身邊的男人已經向她伸出一隻手,手上全是鮮血,她本能地握住,然後看見他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胸口的血花,又多了一朵。
榮甜艱難地跪下,她的肚子已經很大,這個動作令她倍感吃力,但她還是跟着顧墨存一起跪在地上,用兩隻手拼命地按着他的傷口。
她能夠看見,鮮血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向外涌。
「我……我好冷啊……」
他喃喃自語,雙眼失神。
榮甜從頭上扯下髮帶,勒住顧墨存的胸口,血稍微止住了一些,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辦法。
「我抱着你,不冷,不會冷……」
她吃力地用雙臂環着他,不停地試圖和他說着話,希望他不要馬上陷入昏迷。
周圍有人在大聲喊叫,還有人報了警,打了急救電話。
只是,無論是警車,還是救護車,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趕來。
榮甜驚慌地看向四周,她擔心再來一個殺手,已經來了兩個,不知道還會不會有第三個。假如這個時候再來一個,她和顧墨存都會死,誰也逃不脫。
她明白了,原來,他剛才讓自己去買奶酪,其實是想要支開她。她在他的身邊,他不敢開槍,更害怕她會被打中。
如果說第一次開槍,她還不懂,那麼第二次,她就是親眼看見,他分明是在用性命保護她。
「冷……我好睏……我要睡……」
顧墨存不停地顫抖着,因為失血過多、過快的緣故,所以,他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嘴唇也透着一股淡淡的淺粉色。他蜷縮在榮甜的懷中,眼皮發重,一點點地閉上眼睛,似乎隨時都會睡過去,再也不會醒過來。
她嚇壞了,不停地用力掐着顧墨存的肩膀,試圖用疼痛來喚醒他,讓他保持清醒。
在這種時候,假如他真的「睡」過去,那就是永遠都不可能會醒來了。
所以,榮甜絞盡腦汁,一把握住了顧墨存的手,讓他的手心貼着自己的腹部,口中焦急地喊道:「不要睡!不要睡!你有沒有摸到寶寶在我的肚子裏動?你摸一下,你用手心貼着動一動,它也會回應你!」
這句話還真的起到了作用。
本來,顧墨存的兩隻眼睛都快要闔上了,一聽這話,他吃力地睜開眼,真的如她所說,艱難地動了動自己的手掌。
一大滴淚從眼眶湧出,榮甜用手指狠狠地掐着手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腹中的胎兒似乎感應到了顧墨存的撫摸,竟然真的小幅度地踢了踢腿,伸了伸胳膊,將她上身的衣服都頂起來了一個小鼓包。
「你看,我沒事,它也沒事,我們都很好,你也一定不會有事。你千萬不要睡覺,救護車馬上就會到了……」
她焦急地向四處看着,隱約從遠處聽到了警笛聲。
顧墨存好像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貪戀地收回了手,一把握住了榮甜的手,雖然他很用力,但是她根本沒有感受到什麼力道。
「聽我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在郵件里寫過一句話……」
他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變得黯淡無光,看得令人心痛不已。
她急忙反手握住他的手,不停地點頭:「你說,你說……」
顧墨存咳嗽了一聲,嘴角溢出帶血的泡沫,他不停地喘息着,呼吸急促:「今、今生不後悔,來世莫相見……我愛你……但是,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不要再遇到你……」
說完,他吃力地摳下了無名指上一直戴着的那枚男款婚戒,用盡最後的力氣,塞進了榮甜的手中。
一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幾乎同時趕到,從車上快速跳下來當地的警員,以及醫護人員。
「女士,請你放手!我們需要……」
無數個人一起圍過來。
榮甜跪在地上,顧墨存的手枕在她的臂彎之中,她托着他的頭,緊緊地抱着他,手中還攥着那枚滿是鮮血的戒指。
「他還有呼吸!快!快抬上車……」
四周全是嘈雜的聲音,她一動不動,只是憑藉着本能,猶如一頭母獸一樣,死死地保護着懷中的幼崽。幾個警察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顧墨存從她的懷裏抱了出去,然後抬上救護車,進行全力搶救。
而等到榮甜終於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她能察覺得到,腹中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破開,緊接着,兩腿間嘩啦啦濕了一大片,她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就好像尿失禁一樣。
「救,救我……」
她的口中痛苦地呻|吟着,榮甜用手抓住一個警察的手臂,她的眼前陣陣發黑,冷汗就像是開了閘的自來水一樣,嘩嘩地順着額頭和臉頰向下流。
「這邊還有一個孕婦!她好像要生了!」
那個警察看起來四十歲左右,似乎有些經驗,打量了一下榮甜,立即大聲喊道。
由於那輛救護車已經剛剛開走,他們只好合力將她抬上警車,直接送去附近的醫院。
一路上,那個中年警察一直在安慰着榮甜,並且摘下自己的警帽,原來,他把兒子女兒的照片打印在一塊布上,又讓妻子縫在裏面。
「看,這是我的兒子和女兒,他們是我的寶貝。你的寶貝也一定會很健康,不要哭,吸氣,呼氣……」
警察不停地幫助榮甜調整着呼吸,但是,她能感覺得到,自己體內的力氣好像在一點一滴地流失着,眼前冒出一片片金星,不停閃爍。
見她死死地抓着一枚男士戒指,警察連忙問道:「剛才那個是你的丈夫嗎?」
榮甜愣了愣,艱難地搖頭。
「他……他還活着嗎……」
她咬緊牙關,擠出來幾個字。
警察為了安慰她,點了點頭。而事實是,他也不知道此刻的情況。
見狀,榮甜似乎鬆了一口氣,陷入了昏迷之中。
就在這時,她背着的那個小包里,手機正在瘋狂響着。警察抽出手機,看見來電名字是三個陌生的漢字,他雖然不認識,但還是馬上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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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野和趙昆妮被綁在一起,背靠着背,兩個人顯然處在昏迷之中,尚未醒過來。
他們的周圍,是幾個身形高大的年輕男人。
而前方的沙發上,則端坐着一個六十歲左右的闊太太,保養得宜,面容姣好,正是連日來被公司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的謝君柔。
「把他們兩個人給我弄醒。」
她放下茶杯,向身邊的人吩咐着。
立即有兩個人走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冰桶,裏面盛滿了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