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聲此起彼伏,隨着小沈的嚎啕大哭,所有人的情緒都不免陷入了崩潰之中。
她不哭還好,她一哭,身邊的同事都受到了影響。
幾個稍微年輕的警察都哭了,就連蔣斌本人的狀態也有些失常,他嘴角的肌肉哆嗦得厲害,整個下巴繃緊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程度,全身不停地輕顫。
見狀,寵天戈大步走過去,輕輕推開眾人,一直把蔣斌從控制室里拉了出來。
一路走出來,蔣斌的腳步略微有些踉蹌,寵天戈把他帶到無人的走廊上,壓低聲音,語氣冷冽地開口道:「她就是想要這種效果,難道你還不懂嗎?你工作了這麼多年,不應該這麼輕易被擊倒!一旦所有人都陷入了對她的恐慌之中,這其中也包括你,你想想,後果會是怎麼樣的?殺人不是她的根本目的,讓你們怕,那才是她的根本目的!」
旁觀者清,畢竟,犧牲的幾個警察對於寵天戈來說,雙方沒有那麼多的私人感情,所以,他此刻尚且能夠保持冷靜。
可是,蔣斌就不一樣了。
今天晚上,被他帶出來的,都是精英,都是他親手帶出來的,每一個人對他來說,都跟自己的親弟弟親妹妹一樣。而現在,他連鍾萬美的一根毛都沒碰到,自己卻一口氣犧牲了三個手下,還有一個紅蜂是生死未卜的,蔣斌現在連死的心都有。
雖然只要是行動,就有可能造成流血傷亡,但親眼看見,又是另外的一種感覺。
「我知道!可如果我能夠及時察覺到,他們也就不會死了!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現在的感受!這是由於我的失誤才造成的傷亡!我難辭其咎!我不在乎什麼升官發財,我只想要我的人怎麼出去的,怎麼回來!」
他低聲咆哮着,雙眼血紅,卻是遲遲落不下眼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如果流眼淚有用的話,他也會選擇去大聲痛哭,可是,已經死去的人,卻不能再復生。
寵天戈嘆氣,也隨之沉默。
他想,他雖然不能做到完全了解蔣斌的心情,可多少也能體會到一二,知道他現在會有多麼的自責。
「不能這麼說,我們已經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做到了最好,至於你說的失誤,其實也不是失誤。你要明白,我們需要保障的是這裏每一個人的安危,但她卻不用顧忌任何人的生死。從這一點上來說,你和你的人能夠讓所有的賓客都安全離開,而且沒有讓他們感受到哪怕一絲的危險,這已經是盡到了責任。」
見蔣斌依舊消沉,寵天戈只能繼續開解着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況,這真的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關於今天晚上的行動方案,是上級層層審批過的,也是蔣斌和寵天戈兩個人反覆研究過的。他們都覺得這個方案是可行的,即便存在一定的風險,可世界上本來也沒有百分百概率的事件。
沒想到的是,鍾萬美遠比他們設想中的更為狡猾。
看得出,幾年前的失敗對她來說,算是一個很大的教訓,令她學會了更加謹慎,更加奸詐,也更加難以對付。
寵天戈向四周看了看,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又急急問道:「你快聯繫一下關寶寶。」
經他一提醒,蔣斌也是面色一寒,急忙去掏手機。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手機,撥出號碼,才發現關寶寶的手機沒有人接聽。
蔣斌剛要再打一遍,來自上級的電話已經搶先打了進來,他只好接起來,走到一旁去聽。
見狀,寵天戈也不好再說什麼,而是走到一邊去,給榮甜打電話。
她現在已經在家中,很安全,他們的住所周圍有十幾個專業級別的保鏢。就連寵靖瑄的病房外面也加強了安保等級,以前是兩人一組,現在是四人一組,而且是兩組兩組輪崗,每時每刻保證有八個人守在門外。
確定榮甜沒事,寵天戈鬆了一口氣,一整晚的緊繃神經略微鬆弛下來。
他把之前的經過簡單地和她描述了一遍,榮甜也不禁眼淚汪汪,心揪得緊緊的,不只是為那三個已經犧牲的警察,更擔心紅蜂,以及下落不明的關寶寶。
「我覺得,關寶寶可能出事了……」
寵天戈的眉頭深鎖,不得不把情況往最壞的方向想去。
榮甜默默不語,她不願意看見自己的朋友真的出事,可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猜測是大有可能的。
「如果不是我們……寶寶也不會出事……如果這是真的……蔣斌怎麼辦?」
她死死地握着手機,哽咽着問道。
關寶寶有多麼喜歡蔣斌,大家都看得出來,而且,兩個人好不容易即將修成正果,蔣斌甚至已經答應了她,只要這件案子一結束,馬上就向她求婚,他們打算只請一些親友,簡單地吃頓飯,然後就去旅行結婚,玩遍整個歐洲。蔣斌還說,這些年他從來不休假,就連每年的大年夜都是在局裏值班的,如今他做新郎官,一定要把這些年的假都休回來,誰不給他批假,他跟誰急。
沒想到,觸手可得的幸福,就到此戛然而止。
「你先別太擔心,等我知道了情況,我再聯繫你……」
寵天戈用餘光看見,蔣斌的人已經開始向外抬屍體了,他急忙讓開位置,同時四處去尋找蔣斌的身影。
在一個角落裏,他聽見蔣斌正在對着手機咆哮:「……這樣如果還不算烈士,那什麼樣才算?到底是什麼人在審核?我不管,這些都是我的精英,都是我的命……他們都是有爸有媽的,你讓我怎麼給那些老人交代?好,你可以撤我的職,我不在乎,但是這三個烈士名額,我要定了!你不給,我就去找你的上級!」
說罷,他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轉過身來,蔣斌看見寵天戈正一臉關切地看着自己,他嚅動了幾下嘴唇,聲音嘶啞:「我沒事。你帶着你的人先走吧,這裏我來處理。」
說完,他就要離開。
寵天戈喊住他:「誰要撤你的職?今晚的行動,也不全是你的責任,為什麼最後卻要你一個人承擔?」
蔣斌雖然停住了腳步,可語氣卻是懶洋洋的,好像渾身提不起力氣來似的:「我現在懶得和那幫老頭子磨牙,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為我的手下爭取烈士名額,他們是因公犧牲的,組織上必須要給個說法。他們三個人都是獨生子,父母都五十多歲了,一下子沒了兒子……處理完這件事,就算他們要撤我的職,我也無所謂,誰說只有警察才能抓賊?就算我脫了這件衣服,還是蔣斌!」
聽了他的話,寵天戈忍不住變了臉色,大喝一聲:「你別做糊塗事!」
不等蔣斌再說什麼,他的手機又響了。
他看了一眼,以為又是哪個所謂的領導,直接問了一聲:「還要怎麼樣?」
那邊頓了一下,這才輕笑起來:「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啊,天乾物燥,小心傷身吶!如果真的很生氣,我還是那句話,乾脆不要做警察了,來跟着我們做吧。做警察又如何,做賊又如何,做毒販子又如何呢?百年之後,大家都要眼一閉,腿一伸,去找閻王爺報道的。」
鍾萬美張狂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放了我的女朋友。」
蔣斌咬咬牙,他現在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關寶寶一定在鍾萬美的手中。否則的話,她絕對不需要冒着這麼大的風險,給自己打電話。
「還真是個痴情種子。你女朋友失蹤這件事,你沒告訴你那些愚蠢的上司吧?嘖嘖,我看過警匪劇,要是被領導知道,你的女朋友被我抓走了,那麼你就別想再插手這個案子了,對不對?」
鍾萬美料定,蔣斌不會把關寶寶的失蹤匯報給上級,按照他的性格,他勢必要親手抓住自己。
這麼一來,她就有機會,和他繼續玩貓抓老鼠的遊戲了。
「我只會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我一定會抓住你。」
蔣斌的聲音透着殺意,他從來沒有這麼迫切地想要抓住一個壞人,從這一刻開始,他甚至恨不得自己能夠親手殺了她,而不需要等待所謂的法律的判決。
「好啊,我拭目以外,不過在那之前,我可不敢保證你漂亮的小女友還是一根頭髮都不少的。你知道的,跟着我混的都是些大男人,男人嘛,總會有管不住自己的時候。要是你不抓緊時間,按照我說的那兩條去辦,我可不敢保證,你的小女友還是乾乾淨淨的呦……」
忙音傳來,鍾萬美已經掛斷了電話。
「媽的!」
蔣斌盛怒中一拳打向面前的牆壁,手指發出咔咔的聲音,有血漬印在了冰涼的牆面上。
雖然沒有聽見鍾萬美說什麼,可寵天戈也大概猜到了八成。
他一把按住蔣斌的手臂,急急開口:「放心,我們一定能把人救出來!她是個很堅強的女孩,一定不會那麼輕易就妥協的……」
蔣斌打斷他:「現在他們都還不知道寶寶被抓走了,只有你是知道的。要是你說出去,我就別想再管這個案子了!所以,你必須保守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