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身在謝堯臥室的周揚,仍沉浸在回憶中,並沒有發現一道門外鬼鬼祟祟站着的夜嬰寧。
除了她刻意不發出一丁點兒響聲之外,謝堯的臥室很大,是兩間房間連在一起也是另一個主要原因。另外,走廊的地上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幾乎能將全部的腳步聲都吸附掉。
他大概是自己推着輪椅不適應,所以才在進門後不小心將房門留下了一道縫隙,自以為已經將門帶上,卻沒有料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夜嬰寧不久便跟着找了上來。
面對眼前的「意外收穫」,夜嬰寧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免得發出異動,她一點點退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三樓。
等到回到自己和周揚位於二樓的客房,她才驚魂未定地緊緊靠着房門,不斷暗呼好險。
腦子裏很亂,猶如一記重錘不停敲打着,夜嬰寧皺眉思索,她不認為自己絕頂聰明,可女人的直覺一向精準:她幾乎立即就認定,謝堯的意外,絕對和謝君柔周揚母子,有着無法擺脫的關係!
如果真的是謝君柔下手,周揚從旁協助,那麼也不是說不通。
畢竟,謝堯一旦喪命或者殘疾,那麼謝家的偌大產業就必須另尋繼承人,周揚就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多年來謝君柔遠嫁他鄉,在外漂泊,謝見明嘴上雖然責怪她,但隨着年紀增長,他又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如何會不心疼不愧疚?
如此看來,**果然是催動人去冒險的最佳良藥。
即便謝堯大難不死,僥倖逃脫,那麼謝君柔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但他一旦失去繼承人資格,她和周揚得到的,就是無法想像的驚人財富!
夜嬰寧慘白着臉,走進洗手間,擰開水龍頭,用冰水不停地拍打着臉頰,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那麼,謝堯的意外,和自己的自殺,會不會也有什麼間接的聯繫呢?
她忽然間就想到了夜嬰寧在日記里提及的那件事,但究竟是什麼事,她沒有說。
從字裏行間里,她分明能夠感受得到她似乎很有把握,甚至可以說是得意洋洋的態度。
如此說來,如果是夜嬰寧無意間得知此事,繼而用它去要挾周揚,那麼聽起來也有幾分道理,好像能夠說得過去。
只不過,憑她這些日子,對周揚並不算深厚的淺薄認識,夜嬰寧相信,事情的真相不會如此簡單,還會有更深層的因果。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讓他知道……」
對着鏡子喃喃自語,夜嬰寧恨只恨不了解「前情提要」,就好像看了一部電影的第二部,卻沒看過第一部,劇情完全無法連貫,只能根據現有的信息一點點猜測,猶如在玩拼圖遊戲。
如果夜嬰寧在之前已經向周揚攤牌,那麼現在她裝作今晚什麼都沒有聽到就是毫無意義的。
如果夜嬰寧什麼都沒說,等着搜集到足夠的證據再給予周揚狠狠一擊,那麼她現在就要繼續沉住氣,不能讓他察覺到任何異樣。
只能,選擇賭一賭。
「以不變應萬變。」
抹了一把臉,任由水珠兒飛濺,夜嬰寧露出一個堅毅的表情,如是說道。
*****
周揚果然一夜未回臥室,在靈堂守了整夜。
第二天一早,眾人很早便起來,聚在靈堂里,接受來自社會各界的弔唁和慰問。
謝見明生前是知名商人,又曾擔任相關企事業協會的要職,還是南平的政協委員,所以他的離世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按照家人的要求,謝見明的遺體告別會就在謝家舉辦,在一片哀月中,謝家的家屬泣不成聲。
謝君堂夫婦,謝君柔、周揚以及夜嬰寧等至親等身着白色喪服,跪坐在一旁答禮,接受着親友們的慰問。
這其中,前來弔唁的甚至有許多當地的政界要人,以及商界巨鱷,等等,他們與謝見明一向交好,今日特地趕來。
謝君柔悲傷過度,幾次昏厥,最終由幾個女眷攙扶着,回到樓上休息。
「你去陪陪媽,前面太亂,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周揚仍不忘叮囑夜嬰寧,握了握她的手,讓她也先上樓,自己則和舅舅舅母繼續招待客人。
她點點頭,知道自己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
謝君柔喝了一點兒安神湯,然後睡了過去,她兩日兩夜未合眼,這會兒實在熬不住。
夜嬰寧見她入睡,獨自回到房間,拿起手機,上面有蘇清遲打給她的兩個未接電話的提示短訊。
果然,蘇清遲見她尚未回中海,已經亟不可待地打來電話催促。
「嬰寧,你到底能不能趕回來?麗貝卡羅拉今天下午三點的飛機。」
珠寶大賽啟動儀式的新聞發佈會定在明天上午十點,中海天寵酒店,隸屬於天寵集團,是中海市最為年輕的五星級酒店。
不怪蘇清遲着急,時間的確所剩不多。
「周揚家裏出了這種事,好像如果我主動提出來馬上就要回去,不大好……」
夜嬰寧十分為難,掛斷電話,她一時間感到心亂如麻。
遺體告別會結束後,謝家人乘車前往南平殯儀館,將謝見明的遺體火化,並且在早已選址好的墓園內下葬。
天色陰沉,細雨霏霏。
凝視着面前的高大墓碑,夜嬰寧的感觸頗多,即便是權貴,死後也要長眠於地下。而且,越是生前風光,就越顯得死後寂寥。
相比於謝見明的身家,他的身後事其實並不算風光,一來不是高壽,且去世前纏綿病榻已久,二來謝君堂夫婦對他的遺囑不滿,謝君柔又是出嫁的女兒,所以沒有人真正地關心他的葬禮。
對此,周揚頗有微詞,但他輩分小,身份又特殊,更不好橫加插手。
從墓園歸來後,周揚便同謝君柔走進書房,兩個人差不多說了半小時的話才出來。
謝君柔的眼睛紅腫如兩顆桃子,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她看着周揚的背影,無奈搖頭,獨自回房休息。
「收拾一下,車子二十分鐘之後送我們去機場。」
聽清周揚的話,站在窗前的夜嬰寧一愣,以為自己聽錯。
「去、去哪?」
她以為,按照他的想法,兩個人還會留在南平幾天。畢竟,難得回來一趟,下一次說不定是幾年之後。
「外公已經入土為安,別的事情我不想管,更不想看一張張偽善的臉,虛偽得讓我作嘔。」
周揚嘆息一聲,揉了揉太陽穴,兩天來,他已經看到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更多的是冷,不是暖。
「再說,你還有正事,比賽,不是嗎?」
他看向她,認真道:「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永遠不會,我們這就回去,時間完全來得及。」
夜嬰寧愣了愣,這才相信周揚絕對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陰霾的心情一掃而光,她立即去收拾兩人的隨身物品。
坐上車,看着窗外不停後退的陌生的景色,夜嬰寧暗想,這一次南平之行,短暫,卻讓她感觸頗多。
再好的死,都比上艱難的活。也正是人們常說的,好死不如賴活着。
她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如今更看重生命,哪怕再卑賤再辛苦,都要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