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醫生敲了敲門,然後走進來,看見寵天戈也在病房,他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麼早。
寵天戈也連忙起身,主動迎上去,和趙醫生打了招呼。
「我剛上班,先照例每個病房都過來看一看。孩子的檢查報告還在我辦公室,大概十五分鐘後,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吧。」
說完,趙醫生走到床邊,摸了摸寵靖瑄的小腦袋瓜,看他胃口不錯,還誇獎了他幾句。
寵天戈點點頭,站在一邊,雖然他嘴上沒說什麼,但是神情卻漸漸地變得無比凝重。
送走了趙醫生,寵靖瑄也吃好了早飯,他主動把自己的碗端到衛生間的水池邊,然後踮着腳,洗乾淨雙手。
「爸爸,我想回家。這裏不好玩。」
他怯怯地走到寵天戈的面前,伸出白淨的小胖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也不怪寵靖瑄會覺得無聊,為了他能好好休息,寵天戈特地安排了病房,這裏原本是雙人間,但現在只住了他自己。而且,醫院又不是幼兒園,在這裏的小朋友都是患兒,大多數不能跑跳,不能像其他正常的小孩子那樣玩耍,當然很沉寂,一點兒都不熱鬧。
「瑄瑄乖,爸爸去問問醫生,看看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家。要是暫時還不能回家呢,爸爸就回家把瑄瑄喜歡的玩具都搬到這裏來,好不好?」
寵天戈愛憐地握住他的手,柔聲承諾着。
雖然不甘心,可寵靖瑄還是低下頭,輕輕地點了一下。
他一向都很聽話,有着與年紀不相符的早熟。
寵天戈又和趙姐交代了幾句,留下了一個信封,裏面裝了兩萬塊現金,瑄瑄入院的那一天,他就把一張銀行卡給了趙姐,但是怕她着急用現金,騰不出空去取錢,所以他今天在來的路上,特地又取了一些。
然後,他看了一眼時間,準備去找趙醫生。
寵天戈到了醫生辦公室,果然,趙醫生剛巡房回來,看見他來了,連忙示意他進來。
「寵先生,瑄瑄的情況是……經過我和幾個同事的會診,我們現在基本上已經確定,是小兒急性白血病。因為這是一種惡性增殖性疾病,對孩子的生命健康存在嚴重威脅,本着為患兒和家長負責的原則,一開始我沒有貿然把結果告訴你,想要再確定一下。現在……」
說到這裏,趙醫生頓了頓,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暫時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知道,這種時候,對患兒家長來說,是一個十分沉重的打擊。在此之前,他還見過瞬間就昏過去的媽媽,以及憤怒咆哮的父親。
寵天戈坐在趙醫生對面的那把椅子上,半天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他的右手還一直搭在椅子的扶手上。
幾分鐘之後,他剛要說話,本能地抬起手。
「咣!」
金屬扶手被捏得變形,隨着寵天戈的動作,徹底掉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會照價賠償的。」
他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椅子扶手,淡淡說道。
「不、不用。」
趙醫生一臉緊張,偷眼瞄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半截扶手,連說不用賠。
「病因是什麼?能詳細說說嗎?據我所知,我和孩子媽媽都比較健康,也沒有家族遺傳病史,所以我不能理解為什麼瑄瑄會患上這種可怕的病。」
寵天戈的眼角微微抽動了幾下,他不懂醫學方面的術語,但是起碼的常識還是有的,「白血病」這三個字太可怕了,幾乎會令所有的家長陷入發瘋的境地。
「這個病多發於兒童3-7歲,不過距今為止,發病原因至今尚不明確。根據目前的研究,大多數醫生認為是與某些病毒感染有關,或與過量接觸放射性物質和某些化學物質,比如苯有關。但外因總是通過內因起作用的,所以患兒自身的免疫功能低下是發病的主要條件。現在的小孩子都是在家長的過度呵護下長大的,大多挑食偏食,缺乏鍛煉,有一些小病就大量用藥,最後導致免疫力系統變得十分脆弱,一旦受到病毒的攻擊,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發生崩潰。」
趙醫生一邊說,一邊把寵靖瑄的病歷翻開,推到寵天戈的面前。
幾天前,醫生已經給寵靖瑄做了多項化驗,包括血象、骨髓、肝、腎功能、腦脊液等等,這也從一個側面印證了趙醫生剛才所說的,一開始他也只是懷疑是這種病,但不敢隨意下定論,一切都要以臨床數據和檢查結果作為前提。
「抱歉,趙醫生,我現在腦子有點兒亂,我……我想出去抽根煙。」
寵天戈閉上眼,把病歷合上,推到旁邊去,仿佛它是什麼洪水猛獸,看一眼就能讓他丟了性命一樣。
趙醫生點點頭,讓他自便。
寵天戈從椅子上站起來,身體搖晃了幾下,他急忙按住桌子的邊緣,勉強站定。
他一直走到走廊盡頭,樓梯間的位置,那裏幾乎沒有什麼人,十分安靜。
推開門,寵天戈走出去,下了幾級,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冰涼的台階上。
他低下頭,把頭深深地埋在胸前,一時間有一種大腦發空的感覺。那種感覺很複雜,有點兒像是發燒燒到了一定的程度,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但又很清楚其實並沒有。
趙醫生的話言猶在耳,其實他剛剛說了很多,大多涉及專業的醫學知識,許多詞彙,對於寵天戈來說,都是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聽到。其實,即便到了現在,寵天戈也不敢保證他完全聽懂了趙醫生的話,但有一句話他聽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寵靖瑄得了白血病,急性,兒童白血病。
也許現在的醫學技術比二十年前進步了不知道多少,不過,聽見這個病之後,寵天戈的第一個反應是惶恐,緊接着就是絕望。
他掏出煙,狠狠地抽了幾口,然後掐滅,扔到了手邊的垃圾箱裏。
寵天戈衝到隔壁的衛生間,用涼水洗了一把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返回趙醫生的辦公室。
走到門口,他看見裏面有一對夫妻,正在和趙醫生握手道別,口中說着謝謝,然後依依不捨地離開。
「他們的兒子六歲,也是跟瑄瑄一樣的病,不過已經治好出院了,今天回來做常規化驗,特地過來看看我。其實我剛才就想和你說,這個病在以前確實是一種很可怕的疾病,但是放在現在來看,治癒率已經相當高了。說句老實話,寵先生,以您的經濟條件,完全負擔得起治療費用,只好家長和孩子一起配合治療,我很有信心。」
見寵天戈好奇地望着那對夫妻的背影,趙醫生走到他的身邊,輕聲說道。
寵天戈立即扭頭看向他,眼睛裏充滿了希望,急急問道:「真的?治癒率很高?你不是為了安慰我,才這麼說來騙我吧?」
「是的,目前醫學界已經公認,白血病不再被認為是致死性疾病。寵先生,我實在沒有必要欺騙您。醫生對病人撒謊,不僅沒有醫德,也沒有任何的好處,於你沒有,於瑄瑄沒有,於我更沒有。」
說完,趙醫生指了指房間,「走吧,我們坐下來,好好聊一下接下來的治療方案。雖然前途是樂觀的,但是具體治療起來,過程並不簡單,需要醫生、家長、孩子三方的共同配合。」
寵天戈還沉浸在那股欣喜之中,有點兒緩不過來神。在過去的二十分鐘裏,他的情緒起伏得如連綿山川,高高低低,像是坐過山車一樣。
不過,聽了趙醫生最後一句話,他多少清醒過來。
快步跟上他,寵天戈坐下來,認真地聽着趙醫生的話,不時地打斷他,問清楚某一個他聽不懂的醫學術語。
趙醫生很耐心地逐一解答,兩個人在辦公室一共聊了一個多小時,初步敲定了治療方案。
「治療白血病,我們一般有三種常見方式,手術療法、放射療法和化學療法,根據瑄瑄目前的情況,應該選擇化學療法,也就是說,接下來我們會在短期內使用高劑量的化療藥物,通過注射和口服的方法,讓它們進入到血液循環中,從而到達身體各個部位。但是,眾所周知,這樣的治療方法所帶來的副作用也很大,而且藥物也會殺死正常細胞。」
趙醫生嘆了一口氣,患兒年紀小,身體不舒服很容易哭鬧,有時候,病房裏一個孩子哭起來了,其他的孩子也會跟着哭,整層住院大樓都會響起一大片哀嚎。
「副作用?還會殺死正常的?」
寵天戈有點兒懵了。
「對,不過我們也可以通過服藥來減輕副作用,而且副作用只會在治療初期出現,結束治療後就會自動消失。常見的副作用主要有毛髮脫落、口腔疼痛、腹瀉或嘔吐等等,每個人的情況都不盡相同。」
聽了趙醫生的話,寵天戈半晌沒有說話。
「是不是只要用了這個方案,就能治療瑄瑄的病了?」
這是目前他最為關心的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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