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想惹禍上身,一看可以走了,轉眼之間,幾十個人走了個乾乾淨淨。
剩下的就只有禮儀公司請來的員工正在收拾殘局,廳里都是殘羹冷炙,杯盤碟碗一摞一摞。樂隊也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把臨時搭的小舞台拆了,人家拿了錢就走了。
玖玖見榮珂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衣服也濕透了,怕他感冒,硬拉着他上樓去換衣服。
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榮甜獨自去了隔壁的小茶廳,叫人給自己泡了一壺濃濃的熱茶,反正今晚是別想睡着了,她乾脆也不打算睡了,一會兒這邊忙完了,上樓去看文件。
寵天戈循着她的身影找了過來,他沒走。
靠在門邊,他手裏把|玩着一根煙,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女人。
榮甜似乎察覺到了,扭過頭來,看見是寵天戈,有些意外。她愣了愣才開口道:「你還沒走?要不要我叫人送你?」
她和榮珂租的這處別墅,位置有些偏,距離市區十分遠,即便是開車都不方便。
寵天戈搖搖頭,說不用,他的司機一直都在外面,隨時可以走。
「那……」
榮甜不明白,他幹什麼還要留在這裏。
「剛才……謝謝你出面,幫我說話。」
雖然不清楚,寵天戈和那個樊瑞瑞說的兩句話代表着什麼,但無論如何,他說完之後,樊瑞瑞就一改態度,主動抓着劉順水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榮甜也知道,寵天戈幫了自己和榮珂的大忙。
「沒什麼。我的人撞到了你,一直欠你個道歉。」
寵天戈低下頭,專注地玩着手裏的香煙。
榮甜聽完了他的話,忽然間覺得有些泄氣。
她雖然沒覺得自己是什麼絕世大美女,可在這個男人身上一次又一次地碰了釘子,榮甜還是有些心裏不痛快。
這就是女人們的通病,欲擒故縱對於她們來說,同樣奏效。
不過,寵天戈沒有「欲擒」那部分的想法。起碼,他並沒有想和榮甜有更深入的關係,雖然他偶爾也會想到她,產生片刻的微微的失神。
那種感覺,很奇妙,也很令人惱怒。
他一向不喜歡被別人牽着鼻子走,誰也不行。
「哦。」
榮甜拉長聲音,沒再說什麼。
兩個人都不再開口說話,寵天戈也沒打算走似的,繼續靠着門站着。
等了一會兒,榮甜又取了一個茶杯,翻過來,倒進去些茶水,倒掉了,又重新倒滿。
「你趕時間嗎?不趕的話,坐下來喝杯茶再走吧。茶葉是今年的新茶,味道很好。」
她伸手指了指茶壺,唯恐他不相信似的,急忙補了一句。
其實,寵天戈也一直等着這句話。
這麼早回家,他根本睡不着。
以前一個人住在酒店裏,也沒覺得怎麼寂寞,但現在卻完全不同的感覺。他依舊有很多處房產,大部分都已經更名到了寵靖瑄的名下,他依舊不睡在任何一處房子裏,依舊是隨便找一家酒店,輪流住上十天半個月,再換另一家。
一個得到過溫暖,之後又永遠失去溫暖的人,反而更加懼怕寒冷,可能就是這個道理。
寵天戈走過去,在榮甜的對面坐了下來。
她輕輕把茶杯推到他的面前,不期然地,寵天戈再一次注意到了她的手腕那裏的皮膚。
他好奇,忍不住話已經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畢竟,對還不太熟悉的人詢問這種私人的事情,有些太不禮貌了。尤其剛剛發生那樣的事情,想必,榮甜現在的心情也很差。
「我打算明天就和爺爺說,讓榮珂先回去。原本,他要在這裏再待上一個多月,美其名曰幫助我。」
榮甜拿起茶杯,吹了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她承認,生意上的事情自己是個外行,但好歹不會在中海花天酒地,打着家裏人的旗號招搖撞騙,惹了禍不說,還要被人找上門來羞辱。
別人家的事情,寵天戈不予評價。
他端着茶杯,平放在手心裏,微微閉目養神。
榮甜見寵天戈不說話,也知道自己對一個外人說這些,很沒有意義。但她覺得心頭太壓抑,憋也憋不住,只想隨便找一個人傾訴一下。
而且,越不熟悉的人越好,有的時候,秘密反而只能夠和不是朋友的人說,才覺得輕鬆。
「我承認我不太懂做生意,但是我也不想剛來這裏就得罪人。我聽我的助理說,剛才那個劉順水,背景很複雜,如果不讓榮珂儘快離開這裏,我怕他背後還會有什么小動作……」
她皺皺眉,對榮珂和樊瑞瑞的事情還是放心不下。
「你在國外不是學的企業管理嗎,怎麼不懂做生意了?」
沒想到,寵天戈忽然出聲打斷了榮甜的話。
她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專業是什麼,有些愕然。
「我……我是草包,商科教材放到我眼前我都看不懂的。」
榮甜尷尬地笑笑,低頭喝茶。
真的會有女人承認自己是草包嗎?寵天戈不相信,而且,就從剛才當着那麼多人,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下,榮甜還能冷靜地和劉順水那樣的人說出那麼一大通的話,她就不可能是什麼都不懂的廢物一個。
「我感覺你說話的時候帶中海口音,你覺得呢?」
他故意試探她,想聽聽她怎麼說。
榮甜伸手摸了摸臉頰,尷尬道:「不會吧,我才來了沒多久,可能是周圍都是中海人,不自覺地被拐帶了口音吧。我小的時候都是保姆帶的,保姆不會講粵語,我又是讀國外的學校,導致我現在也是聽聽可以,不會說。」
榮三小姐一直懷念着回歸前的香港,反而覺得女兒學說一口流利漂亮的倫敦腔才是貴族的表現,所以也不苛求她一定要學會講粵語,就這麼一直放任自流着,搞得榮鴻璨一度很不高興。
寵天戈點點頭,沒繼續問下去。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挖金者,一鋤頭一鋤頭挖得辛苦,可越是到了地底下,就越不敢繼續挖下去了。好像在害怕什麼一樣。
害怕什麼,他也不知道。
他喝光了手裏的那杯茶,把空杯放下。
榮甜本能地拿起茶壺,想要幫他再倒滿。
寵天戈伸手擋住她,看了一下手錶,起身道:「我該回去了。」
其實時間還早得很,但他不想再坐下去了,總覺得氣氛怪怪的。
榮甜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絲遺憾,她收回了手,不再挽留,也站起來,準備把他送出去。
寵天戈走在前面,她跟在他的身側。
走到門口的時候,寵天戈忽然轉過來,榮甜低着頭,猝不及防,差點兒撞到他的胸口。
「啊,那個……等一下,你領口這裏有髒東西。」
她猛地一抬頭,看見寵天戈襯衫前襟上似乎黏了一根細細的線,不知道是在哪裏蹭上的。
榮甜伸手幫他摘下來,沒想到,寵天戈自己也低下頭,想看看在哪裏。
他的下巴一下子撞到了她的腦門。
「嘭」一聲,寵天戈能想像到有多疼,他的下巴倒是不太疼,但是榮甜就疼得眼淚都要涌|出來了。
她抬起手捂着額頭,淚花在眼眶裏打轉。
「你那是什麼下巴啊,硬死了,硬死了……」
榮甜哽咽着,揉了揉腦門,她的口中迭聲抱怨着,委屈地低下了頭。
寵天戈看看她的手指間,上面果然沾着一根線,是她剛才幫他從襯衫上拿下來的。
他原本以為,她是隨便找了個藉口,主動往自己身上靠來着,投懷送抱。
這麼一看,確實自己有些小人的心理了。
「那個,抱歉了,我光顧着低頭看,沒注意到你……」
寵天戈不太擅長和別人道歉,但這次確實是他做錯了,他也不能眼看着人家受罪,自己悶聲不吭。
「好了好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才對。」
榮甜吸吸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手也離開了額頭。
寵天戈一看,果然撞得不輕,上面紅了一片。
見她又要伸手去揉,他一把按住她的手,順勢拉着她的手,走到外面去。
宴會廳里,傭人們還在收拾着,寵天戈四下里一看,冰桶里還有沒有用完的冰塊,他拿了一塊乾淨的毛巾,裝了幾塊冰,用手一兜,按在了榮甜的額頭上。
「不能用手揉,揉出個包來,明早上你就變成大鵝了。用冰敷效果最好,一會兒就不疼了。」
榮甜「哦」了一聲,傻呆呆地接過寵天戈手裏的冰袋,繼續按在自己的腦門上。
冰冰涼的沁涼感傳來,果然,不那麼火辣辣的疼了。
再一抬頭,寵天戈已經在給他的司機打電話,讓他把車子開到門口這裏來。
「路上小心。」
見他掛了電話,榮甜微笑着向他說道。
寵天戈剛點頭,收起來的手機又響了,他拿出來一看,臉色有些不對勁。
「瑄瑄還沒睡嗎?什麼?在哭?哭什麼?」
他着急了,一邊大聲問着,一邊大步朝門口走去。
榮甜歪了歪頭,聽見了「瑄瑄在哭」四個字,也有些站不住了,連忙抬腿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