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的某家私立貴族幼兒園外,此刻,正是放學的時候,大門外,停滿了各式名車,頗有種跑車展覽的味道。
前來接這些小少爺小公主的,除了有各家的保姆,傭人之外,偶爾也有打扮時髦的年輕媽媽。她們無一不是名牌套裝在身,高跟鞋太陽鏡,手挽昂貴的包包,每隔幾分鐘就要補補妝。
距離大門稍遠一些的地方,停着一輛黑色的車,和那些恨不得擠在最前面的名車不同,這輛車普通得甚至有些寒酸,任何人在這裏經過,似乎也不會多看一眼。
然而,這只是表面。
一拉開車門,車廂內的佈置都是頂級的,因為改造過,所以後排的空間顯得很充裕,還有一台小冰箱,裏面放滿了果汁和點心。此外,還有一排小書架,以及一部大屏幕遊戲機,連腳下墊着的都是從中東進口的整塊純羊絨地毯。
不多時,愉快的音樂響起來,安靜的幼兒園裏很快傳出了孩子們的聲音。
這裏是寄宿式學校,雖然充滿了貴族味道,學費高得令人咂舌,可每周五才能被接回家,還是令許多孩子感到不適應。
所以,隨着大門一開,這些寶貝們恨不得長出翅膀,你爭我搶地跑了出來。
眨眼間,上百個身着校服的孩子就全都涌了出來,紛紛找到了自己家的車,在傭人或者是父母的帶領下坐上了車。
而這其中,有一個男孩兒卻格外引人注目,因為他背着小書包,沒有跑也沒有跳,而是慢慢地走在最後面,不疾不徐,很有幾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他邊走邊想着,自己再有兩個月,就該從中班畢業,去讀大班了,等到從大班畢業,就該去讀小學了。這樣看起來,自己算不算已經就快要變成一個聽話的大孩子了呢?
爸爸曾說過,等他變成大孩子,就知道媽媽在哪裏了……
因為想得太過入迷,所以,連差點兒撞到前面的人,他都沒發覺。
「瑄瑄,走路的時候要注意路面,如果跌倒了或者撞到其他小朋友怎麼辦?把大肚子的阿姨撞到了,小寶寶也要哭的啊。」
站在車旁邊等着寵靖瑄放學的victoria愛憐地摸着他的頭,溫柔地說道。
寵靖瑄這才從自己的思考之中回過神來,他害羞地點了點頭,輕輕環抱住victoria的腰,把臉貼到她的腹部,小聲說道:「你能聽見嗎?」
victoria不禁失笑,自己才懷|孕13周,三個多月,暫時還沒有顯懷,不明顯,寵靖瑄恐怕以為,肚子裏的小寶寶這麼早就可以和自己對話了。
「它再大一些才能回答你呢,不過,肯定能夠聽見的。不信,等它出來以後,你問問它。」
說完,她不禁摸了摸寵靖瑄的頭,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起上了車。
沒想到,車裏還坐着一個人。
背着小書包低着頭上車的寵靖瑄似乎沒有料到,除了vitoria以外,這一次來接他回家的人,竟然還有寵天戈。
他不禁愣了一下,這才又驚又喜地喊道:「爸爸!」
寵天戈立刻張開手臂,笑道:「過來給爸爸抱。」
寵靖瑄立即甩開小書包,手腳並用地爬了過去,雖然高興,但是看得出,他的動作明顯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寵天戈的膝蓋。
他用手環着寵天戈的頸子,開心地用臉頰蹭着爸爸的臉。
這樣早熟的孩子,擅於察言觀色,比平常的孩子看起來要乖巧懂事很多,所以也更加令人心疼。
寵天戈把寵靖瑄舉高一些,溫和地向他詢問着幼兒園裏的情況,比如吃得飽不飽,和小朋友們玩得開不開心,學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等等。victoria也上了車,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這對父子,像是朋友一樣在聊天。
一剎那間,她不禁又有些傷感:如果這個時候,坐在旁邊的不是自己,而是孩子的母親,那該多好。
而嬰寧……那個美麗的女人,充滿了藝術創作的才氣,卻紅顏薄命,走得那麼早。
儘管已經過去了半年多,但是那一日的情景,只通過寵天戈的口述,聽在victoria的耳朵里,還是令她感到不寒而慄。
夜嬰寧就好像是死神早已看中的獵物似的,她能夠逃脫一次,卻沒法逃脫第二次,在那個雨夜,她和一心赴死的顧默存一起跌入山崖。
儘管救援隊在第一時間趕到,但由於當地的地形複雜,而且那條路不是纜車遊覽線路,只不過是為了工作所建,整個路面和另一條上下山的路完全沒法相提並論,再加上當時雨勢很大,搜救工作幾乎無法全面地展開。
而且,這件事到底還是驚動了欒馳和蔣斌各自的上司,牽扯太多,沒人敢對此負責,更何況,還得對內對外全都隱瞞消息,做好保密工作,因此,他們兩個人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處分。
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所有人才艱難地利用各種專業設備慢慢降到了山崖下方。原來,從修建的人工山道上看,此處是接近山腳的位置,但是從整個山體上看,這裏並不是真正意義的山腳,恰好是一整片陡峭的山體斜坡。
顧默存正是開着那輛破損的跑車,帶着夜嬰寧,和她一起沿着這片斜坡,沖了下來。
「寵先生,我們找到了車子,不過……車裏面都是血,而且有着過火又被雨水澆熄的痕跡……找到兩具屍體……都燒焦了……您看,還要進一步提取dna嗎……」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當時手下人問自己的那句話,寵天戈不禁有些發呆,陷入了回憶之中。
「爸爸,我唱得好不好?」
忽然,一聲童音喚回了寵天戈的神思,他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又走神了,甚至還錯過了寵靖瑄專門給自己唱的歌曲。
「啊,好,很好聽。」
他有些尷尬,連忙回答道,然後鼓了鼓掌,笑着看向寵靖瑄。
「又騙人。」
寵靖瑄十分聰明,一下子就看出來他是在敷衍自己,不禁有些沮喪地低下了小腦袋瓜,雙眼死死地盯着腳尖兒。
「沒有啊,瑄瑄唱得真的很好聽,爸爸都聽入迷了呢,所以看起來愣愣的嘛,這個就叫做『三月不知肉味』……」
victoria連忙接過話題,拉着寵靖瑄的手,給他講起來這個成語故事,以便轉移他的注意力,以免他難過傷心。
果然,一聽victoria阿姨給自己講了一個沒聽過的新故事,寵靖瑄立即眨巴着大眼睛,認認真真地聽了起來。
寵天戈長出了一口氣,他實在不希望自己無意識的一個小舉動傷了孩子的心。這個孩子,是他最大的財富,如果沒了這個有着自己和嬰寧血脈的愛的結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撐下去。
車子緩緩駛向寵靖瑄一直居住的小公寓,為了他的安全,寵天戈很少和他碰面,也從不在公開場合表示自己有兒子,除了家裏人,身邊也只有親密的友人才知道寵靖瑄的存在。
他怕極了孩子被綁架,不是捨不得錢,而是怕他真的出事。所以,當寵靖瑄開始讀幼兒園的時候,寵天戈就聘請了兩組六人保鏢,24小時形影不離地跟着他,就連身邊的保姆和廚師也是層層篩選,確保身家清白、素質完善的傭人陪伴在寵靖瑄的身邊。
可即便是這樣,也沒法彌補自己不能經常陪伴在他身邊的遺憾。更何況,他幾乎從未和母親長時間地生活過,所以,寵靖瑄的性格是,懂事獨立之中,又帶了一點點的敏感和孤僻。
回到公寓,寵靖瑄放下書包,先跟着保姆阿姨去樓上洗個泡泡澡,他最喜歡每個周末回家在浴缸里洗澡,家裏的玩具比幼兒園還多,浴缸也更大,他可以帶着小鴨子,大白鵝,在裏面游個痛快。
眼看着保姆牽着寵靖瑄的手走上了樓,懷着孕的victoria難免有些疲倦,她扶着腰在沙發上坐下來。
看了幾眼站在客廳里的寵天戈,想了又想,她還是主動問道:「怎麼,還是沒有辦法告訴孩子真|相嗎?瑄瑄早熟得很,或許不會大哭大鬧……」
嬰寧不在了的消息,寵天戈一直瞞着寵靖瑄,怕他小小年紀受不了喪母的悲慟。
他搖搖頭,將手從褲袋裏抽|出來,搔了搔眉心,似乎極其煩躁。
「早熟也沒用,這種事,我張不開口。我不願意從我的嘴裏說出來,她已經不在了。我不相信,永遠也不會信。」
victoria了解他的痛苦,但是事實就是事實,那份完整的足有十幾頁的驗屍報告已經證明過了,車裏的屍體,確實就是夜嬰寧。
「如果不相信就能夠真的讓她重回到我們的身邊,那我也不相信,所有人都不願意相信!」
她有些激動,目光不禁落在寵天戈的腿上,再開口,聲音已經多了一絲悽愴。
「你的膝蓋骨徹底碎了,安了假體,這條腿等於是廢了,嬰寧也不在了,你總要為孩子多考慮一些。我和宇霄是你的朋友,也喜歡瑄瑄,可終究不是親爹親媽,你難道就沒有什麼好的打算,為孩子的以後想想?你不覺得,瑄瑄有的時候,懂事得可怕,敏感得可怕?」
victoria確實是在擔心,她擔心自己的肚子一天天變大,再也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帶着瑄瑄。更何況有了自己的孩子,別人家的孩子就算再喜歡,也不可能繼續做到從前那麼的視如己出,勢必會變得疏遠一些。
「那你要我怎麼辦?難道,嬰寧剛走了半年,你就要我找個別的女人去結婚?」
寵天戈無法久站,他坐下來,惱怒地大聲反問道。
話音剛落,他的餘光就瞥見不遠處的樓梯上,似乎站着個小人,也不知道他已經來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