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默存原本心不在焉的表情,隨着夜嬰寧的訴說,而變得漸漸嚴肅起來。
他畢竟是男人,考慮問題的時候往往更注重問題本身,而不像是女人那麼流於情感的宣洩。
所以,他不費什麼勁,幾乎一下子就想到了癥結所在。
「看來她把你綁架,又送到我手上,不完全僅僅只是想讓你離開寵天戈而已。事情並非這麼簡單,或許,她是想要終結你的事業。」
頓了頓,顧默存絞緊眉頭,又補充道:「無論是以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對於傅錦涼來說,都不只是一個情敵那麼簡單。」
聽他這麼一說完,連夜嬰寧自己都愣了。
她十分費解,吃力又疑惑地問道:「我到底做什麼了?為什麼她這麼恨我?她擁有的是一般人這輩子永遠都沒法擁有的東西,相貌,學歷,家境,別說是普通的女人,即便是放眼中海,也沒有幾個女人能夠超過她。她這麼針對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我真的弄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
兩個人糾纏,也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的事情了。
每每想起這個仇敵,夜嬰寧自己也不清楚,傅錦涼那麼憎恨她,真實的原因是什麼。
「因為有男人愛你,卻沒有男人愛她。你不知道麼,在你們女人的眼裏,有人愛就是最大的資本了,一個女人沒人愛,那麼任何一個同性都可以看低她。這邏輯雖然聽起來詭異得可笑,但是,這確確實實就是你們女人的邏輯。」
其實,顧默存說的一點兒也不錯,張愛玲不就說過類似的話,簡直堪比至理名言。
「真是可怕。因為仇恨和嫉妒,所以她把我送到你的手上,想要借你的手毀了我。」
夜嬰寧打了個寒顫,傅錦涼真是足夠邪惡,她幾乎每一次都不需要自己親自出馬,而是能夠找到周圍人最脆弱的那一點作為鉗制,讓他們不知不覺地為己所用。
「不過,她雖然想了這麼多,卻唯獨有一件事想錯了。」
顧默存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在床畔站定,微微俯下|身,注視着夜嬰寧,忽然伸出手來。
她有些懼怕,本能地一躲,但卻慢了一步。
不料,他的手卻準確地撫上了她的唇角,揩去了她剛剛不小心蹭上去的湯漬。
「可我不想毀了你。」
夜嬰寧慌亂地避開眼神,不想和顧默存四目相對。
幸好,她還戴着一副眼鏡,兩枚鏡片在此時此刻好像成了一層保護膜,讓她覺得自己沒有那麼的無措。
「你把我關在這裏,與世隔絕,就已經是在毀了我了。」
夜嬰寧扭過去的頭又轉過來,她看着顧默存,平靜地說道。
他悶笑出聲,肩膀聳動,大笑着死死盯着她的臉,好像她剛剛在說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
「我要是你,現在反而要感謝你。這裏多好,沒人能夠害你,你能專心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傅錦涼就算千算萬算,恐怕也沒有算到,我會允許你備戰珠寶展。她大概會以為,我把你藏到某個犄角旮旯,整天把你困在床上折磨你呢。呵呵。」
顧默存也冷笑了起來,揣測着傅錦涼這一次把夜嬰寧主動交到自己手上的真實目的。
她還真是厲害,想對付夜嬰寧,卻沒有正面出現,而是用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直接把她丟給自己。
這樣一來,到最後,即便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她也可以把全部的責任都推到顧默存的身上,而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或許,這種做事風格是她一貫最喜歡的,在幕後看着別人為她身先士卒,只要靜靜地等着成果就好。安全而高效,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夜嬰寧嘆了一口氣,其實傅錦涼這麼多年來一直是這個策略,可惜,自己並沒有從過去的經歷之中吸取教訓。又或者,人終究是要踏入同一條河流兩次,她也要栽在傅錦涼手上不止一次才行。
「既然你清楚這些,為什麼還不將計就計?」
顧默存站直身體,向後退了一步,稍微拉開了他和夜嬰寧之間的距離,她頓時覺得呼吸順暢多了,之前的那股緊迫感消除了不少。
「將計就計?」
夜嬰寧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現在就像是離了水的魚一樣,雖然這兩天有心想要重新撿起工作來做做設計,但也無非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以免整天胡思亂想,真的變得抑鬱。
「反正你現在和外界失去了聯繫,同樣的,外界的人也聯繫不到你。你想,別人不知道你的下落,傅錦涼是再清楚不過,她一定沾沾自喜於自己的先下手為強。結果,你若是能夠漂亮地殺回一記回馬槍,我想,那時候的她,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顧默存笑得十分奸詐,臉上的表情,則是奸商特有的算計。
聽了他的話,夜嬰寧明顯地愣了一下,顯然,她也聽出來了他的弦外之意。
仍舊不十分相信他的態度,她猶豫地問道:「你和她……難道不是一夥的?」
雖然直覺里,夜嬰寧覺得顧默存和傅錦涼原本沒有什麼聯繫,可是傅將她綁架之後,毫不猶豫地直接扔給了顧默存,這一點總讓她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巧合才對。
「我和她一夥?呵,你想得似乎有些多。我在國內好好養傷來着,是她主動來找我,說如果我不接管你,她就要把你賣掉做高級妓|女,大概是這個意思,說什麼美國的一些有錢人對東方女性很有好奇心,總之一定能賣個好價錢之類的。」
既然難得提到了這個話題,兩個人索性也就開誠佈公,把當天的情況互相和對方碰了一下。
如果傅錦涼知道了這一幕,想必,她一定會吐血吧。
「看得出,她的準備太充足了,完全不是臨時起意的決定。她一定是在見到我之後,就醞釀着這一切。所謂為麗貝卡報仇這一點,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夜嬰寧的臉色變得異常凝重起來,如果她的分析不錯的話,那麼傅錦涼完全不會就此收手,一定會讓自己徹底不能翻身。
這麼說來,顧默存剛剛說的話,還真的有幾分道理。
她若是不知道自己的現狀,說不定會放鬆警惕。
「聽你這麼一說,我似乎也覺得……現在的情況,沒有想像得那麼壞。最起碼,我還能儘快恢復自己手上的工作。」
夜嬰寧又看了看手上的打印紙,她現在也不至於完全一無所有。
顧默存挨着床沿坐下,手上來回把|玩着她剛用來做筆記的那支筆,想了一會兒,主動提議道:「如果你真有參展的意願,我會聯繫吳城雋,做好一切準備工作。不管怎麼樣,我現在好歹也是miracle珠寶的投資人呢,哈哈,這個身份如今看來可真不錯。」
乍一聽見他提起吳城雋,夜嬰寧皺皺眉,還不知道吳城雋和stephy現在怎麼樣了,他們一定也知道自己被綁架的消息了。
真是令人扼腕,難道傅錦涼就真的做得這麼滴水不漏,天衣無縫,到現在,寵天戈都沒有能夠找到她犯罪的證據麼。
「並不容易,唐人街一帶魚龍混雜,非本地人也很多,而且她找的人都是沒有案底的。再加上,我趕到得也算及時,你從被帶走之後幾乎沒有再見到其他人,就直接到了這裏。除非寵天戈有手眼通天的本領,否則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你。」
顧默存一張嘴,頓時又令夜嬰寧感覺泄|了氣。
她剛剛燃起的小火苗,就這麼被輕而易舉地撲滅了。
被囚禁的生活,沒有那麼好過,但似乎也沒想的有那麼糟糕。
十天之後,夜嬰寧的小月子算是坐完了,原本,按照顧默存的意思,她還應該再休息幾天,但是她並不怎麼在意。
「我生瑄瑄的時候,甚至根本連月子都沒有坐。」
猶記得當年,她在victoria的幫助下,逃出醫院,直奔警局去找蔣斌幫忙,然後在他的公寓裏短暫停留了幾天,最後登機前往英國。這期間,哪一天不是兵荒馬亂的,心裏緊張害怕,夜嬰寧連一個安穩覺都睡不好,更何況坐月子。
她剛說完,就看見顧默存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他遲疑了幾秒鐘,還是猶豫着開口道:「你那天……你後悔過嗎?」
她愣了愣,才意識到顧默存問的是,她生產的那一天。
「不,」夜嬰寧搖了搖頭,嚴肅地開口道:「我不後悔,我不為自己做過的任何事情後悔。小孩子的世界裏才有對與錯,大人的世界裏只有付出多還是收穫多。哪怕我付出了很多,卻毫無收穫,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從來不曾後悔自己的每一個決定。」
說完,她嘆了一口氣,補充道:「周揚不在了,我的傷心難過都是真的。我對他……畢竟,不可能完全沒有過愛意。」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正視自己對於周揚的情感。
意識到自己當着他的面說出這些,夜嬰寧頓時有些尷尬,幸好,現在的他是顧默存,他失憶了,不記得自己是周揚的時候發生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