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見,這女人張口結舌的樣子,似乎和以前還是一樣,顧默存在心頭暗自腹誹了一下。
不過,他的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表情。
他擦了擦手,握杆,開球,一氣呵成,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運動的快樂之中。
頭頂的燈光有些刺目,照得明晃晃,夜嬰寧初次打夜間球場,有些睜不開眼睛,她只好拄着球杆,站在一邊,默默地看着顧默存玩得不亦樂乎。
「你怎麼不來?」
他終於察覺到自己的「隊友」還一球未碰,不由得轉過頭來問道,接過一瓶水,喝了一大口,剩下的全都澆在了頭上,再猛地甩落一地的水珠。
「吳先生剛才已經告訴你了,我球技很差,獻醜不如藏拙,我在一旁看着就好。」
夜嬰寧不着痕跡地退後了一步,和周揚給自己的感覺大不相同,她很怕這個男人,不想招惹。
只不過,他顯然是不想輕易放過她,將她從吳城雋面前帶走,特地帶到這裏,就是今晚計劃的第一步。
因為,顧默存有一個不願意承認的名字,周揚。
除了同卵雙胞胎,沒有任何血緣的話,世上哪裏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他本來就是周揚,但是他卻要令她不確定,似是而非,故意讓她覺得是的時候,又覺得好像不是,覺得不是的時候,又覺得一定是。
女人對於不確定的事物,總會心生好奇。而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產生了好奇,本身就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怕打不好輸掉嗎?不會,我來帶你。」
顧默存不由分說,擦乾了頭髮上的水,徑直走到夜嬰寧面前,甚至沒有徵求她的同意,就站在了她的身後,從後面握住她的手,帶她揮杆。
夜嬰寧掙扎了一下,但卻被他從後面圍得死死的,自己幾乎就是被這個男人抱在了懷裏。
因為離得很近,她甚至能夠嗅到他身上淡香氛混合着汗水的味道,不算濃郁,也不算難聞,但是那股味道十分的熟悉,她硬生生打了個激靈,然後抬起頭,看到了他的側臉。夜嬰寧的視線再往上,在靠近額頭髮際線的那裏,有一個淺淺的小坑,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而且平時可以用頭髮稍微遮掩住。
只有最親近的人才知道,周揚小的時候在軍區大院上樹掏鳥窩,摔下來的時候,被樹枝戳進了額頭裏,被送到醫院縫了三針,留下來了個小小的疤痕!
證據就在眼前,她難以置信卻也不容懷疑。
夜嬰寧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男人的兩隻大手,猛地後退一步,臉色冷峻地瞪着他。
他的嘴角依舊噙着笑意,見她如此充滿敵意,顧默存放下球杆,做投降狀,然後朝身邊的兩個球童努努嘴,吩咐道:「你們先去休息吧。」
等到草坪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夜嬰寧再也忍不住,低吼道:「周揚!裝成別人好玩嗎?裝死好玩嗎?」
只是,她卻忘了,她也是裝死的那一個。
半斤八兩。
顧默存拉下頸間的毛巾,慢條斯理地擦着手,擦完了扔在一邊,揚眉看着她,冷笑道:「這位寧小姐,你是不是真的腦子不太清楚?你已經好幾次把我認成別人了。你信不信我現在馬上就能找到一萬個人,去證明我到底是誰?那個周什麼的男人是誰,我不知道,也不感興趣。難道,他長得很像我?」
他一邊說,一邊摸着下巴,一副思索的表情。
不管他承認不承認,這一次,夜嬰寧萬分篤定,他就是周揚,那個淺淺的疤痕徹底出賣了他。如果他不信,她還有其他的證據,因為她曾用一本極厚的畫冊砸過他的頭部,就在腦後的位置。只要她稍加留心,同樣也能找到傷疤。
「你失憶了?」
萬般無奈和不解之下,夜嬰寧唯一想到的就是這種可能,雖然聽上去,無比狗血和虛假。
顧默存還是那樣的表情看着她,不耐煩道:「你覺得呢?我好歹也在中海混了這麼多年,為什麼到了你的嘴裏,我就非得是別人不可?這座莊園,還有我其他的投資,難道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他的反問很有力度,令夜嬰寧頓時啞然。
她想,她恐怕要去拜託段銳,幫自己細查一下這個顧默存的背景。畢竟他是平地一聲雷從中海里冒出來的,三年多以前,在她還在中海的時候,夜嬰寧從來沒有聽過這一號人物,也沒有從別人口中聽到過關於他的隻言片語。而現在,這個男人卻能站在全中國最昂貴的地皮上,盡情揮杆,這也太過蹊蹺了。
見她不說話,顧默存的氣焰更熾。
他走上前,趁着夜嬰寧走神的功夫,伸手挑起她的臉,故意用格外挖苦的語氣問道:「從國外回來的?豈不是很放得開?既然你這麼注意我,不如和我上次床,說不定我嘗到你的滋味兒,覺得滿意了,你就不用再給那個假洋鬼子打工了。我把這裏交給你打理怎麼樣?」
一番話說得極為輕佻,顯然,他是把夜嬰寧當成了心機女,認為「故意」來接近自己的。
這無異於是天大的羞辱,她好不容易揮開他的手,他卻又伸了過來,陰魂不散似的,卡着夜嬰寧的下巴,愈發用力,已經令她清楚地感到了一絲疼痛。
「怎麼,你有男人了?這麼抗拒我,到底是為誰守身如玉?」
熱氣吹拂在鼻前,明明是曖|昧的話語,卻裹挾着凜冽的味道。夜嬰寧的臉被迫揚起來,不得不和面前的男人對視着。
如果他是周揚,那麼周揚的死,從頭至尾就是一場陰謀。
他走的時候,看似毫無預兆,然而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決定卻並不是一次心血來|潮。夜嬰寧不開口,卻不代表着她不會思考。
短短几秒鐘,她已經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可是現在的重點卻是,他是真的不記得自己究竟是誰,還是故意裝出來的,這一點,她是真的看不出來,怪只怪他的演技太好,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
近四年的時間已經足以改變一個人,更何況是有目的地去改變。
她的沉默,落在了顧默存的眼底,他終於十分滿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慌亂吧,茫然吧,不解吧,哪一種情緒都好,我都滿意,至少你不再漠視我,至少你的眼裏,心裏,終於也有了我。
為此,我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收起你的表情吧,你的老闆過來了,公事要緊,我還不想搞砸了這筆生意。」
顧默存打量了她一眼,邁步朝夜嬰寧的身後走過去。
她急急回身,果然,吳城雋和stephy已經打完了前九洞,配合默契,正朝着這邊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