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我把弗洛特拉交到他手中,這種情況絕對不可能發生。
如果不得不在監獄長住,邁德納奇的提議我或許還會認真考慮考慮。可事實上再過一個多月我就可以拍屁股走人,那時候我再找他要回弗洛特拉,他會心甘情願地把人送還給我嗎?
甚至邁德納奇還會阻撓我離開。見識過他們喝下斯庫瑪後的反應,我才察覺到到我的魔法在他們眼中究竟有着怎樣的價值。
現在我手裏唯一未打出的底牌……就是那封準備寄回雪漫的求助信。入獄之後,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我很慎重地留了個心眼,沒有把我的底牌泄露給監獄中的任何人。監獄與外部世界是徹底隔絕的,監獄裏的囚犯只知道我和弗洛特拉因謀殺罪入獄,刑期肯定不會是個小數目,甚至在他們的認知中,進了這所監獄就再也不可能出去。
所以,我決定拖延下去。一個多月的時間,不知道坐了二十多年牢的邁德納奇有沒有這樣的耐心,但我現在必須得嘗試一下。
「可以讓我考慮考慮嗎?我想問問弗洛特拉的想法,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
「弗洛特拉,這是那個女孩的名字?」邁德納奇凝視着我的眼睛,食指在書桌上有頻率地不斷敲擊,「可以,明天的這個時候,我要聽到你的最終答覆。不要讓我失望,新人能在入獄的第二天就來到這兒見我,這是你莫大的殊榮。」
邁德納奇俯下身將桌上的油燈吹滅,示意我離開。
……
「怎麼樣?」
離開邁德納奇的直轄區域後剛剛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烏拉岑立刻向我詢問起邁德納奇的回應。
「國王同意了,同時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弗洛特拉需要留在他身邊作為人質。」
「這……」會面得出的結果讓烏拉岑感到意外,他遲疑了會兒,將自己的看法告訴給我,「我覺得可以接受。雖然看起來你不太放心,但國王殿下對我們一向說話算話,是個值得託付的對象。」
烏拉岑並不清楚我心裏的想法,我不可能將弗洛特拉交到邁德納奇手裏。同時我也不能把自己的真實處境直說出來--難道要我告訴他們我只會在這裏待上一個多月,然後銀血家族管事兒的人就會恭恭敬敬地把我請出去?
要知道這裏是銀血的礦場,銀血的監獄,所有人都是銀血的奴隸,他們大都對銀血抱有強烈的恨意。與這些囚犯共患難也就罷了,萬一被他們知道這個隱秘的消息,還不知道會惹出怎樣的麻煩。
一籌莫展。想不出任何辦法的我將所有期望全寄托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烏拉岑,」我的語氣聽起來十分沉重,立刻就吸引住烏拉岑側耳傾聽,「你是真心希望弗洛特拉能夠安安全全健健康康地成長嗎?」
「是的,」烏拉岑用慈愛的目光看向弗洛特拉,「看到她我就像看到了我曾經的女兒。」
「可是,一個柔弱的小女孩在這種地方呆着,缺乏陽光,不能洗澡,沒有更換的衣物,沒有休息的床鋪,每頓就吃幾片乾巴巴的硬麵包,補充營養只能靠混雜着泥土的苔蘚和酸臭的雪鼠肉……弗洛特拉剛進來一天,或許現在看上去還能適應,但你覺得她能堅持多久?她經受不住這樣的摧殘!」
聽了我發自肺腑的控訴,烏拉岑的面色變幻不定,隨即低下頭沉默不語。換成任何人都知道,飢餓、疾病、暴力……小女孩在這座監獄裏是活不了多久的。即使國王願意收留她,這也只能讓她多苟延殘喘幾年罷了。
「對……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相信我能……堅持下去!一定不會給你添麻煩!」
我的語氣強硬而憤慨,這讓習慣於我溫和一面的弗洛特拉聽了後感到不知所措。她怯生生地拽着我的手,向我做出保證。
「好了,弗洛特拉,我知道你很堅強,但只靠堅強是沒法挺過困難的。這兩天我已經把你的眼睛捂上過很多次,你知道我不想讓你看見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嗎?」
弗洛特拉也沉默了。我能捂住她的眼睛,卻不能堵上她的耳朵和鼻子。地上殘缺不全的屍體沒能進入她的視野,而血的味道,還有那些囚犯們貪婪的咀嚼聲則讓她無法忽視。
我們三人就這樣靜靜地坐着,互不言語。
……
直到烏拉岑站起身來。
「十年了,如果她還活着,想必早就被找到了。我應該把精力放在活着的人身上。」
烏拉岑走到牆邊更換掉燒盡的火把,讓房間重歸明亮。看上去他剛剛經歷過一番思想鬥爭,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你說得沒錯。弗洛特拉不能呆在這種地方。」
烏拉岑的回應讓我眼前一亮,「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銀血家族的僱傭兵們把守着希達納礦場的入口,他們的頭頭是一名女獸人,烏爾佐加·格拉-舒格茲。我這些年來一直參與着礦石與食物的交接工作,和她有着一定接觸。她欠過我一個人情,我可以請動她幫我辦一件事情。」
獸人的名字一向很拗口。通常情況下他們除了普通的姓名外,還會再加上一個中間詞用以表示性別,男性為「格洛」,女性為「格拉」。獸人信仰着詛咒與誓言之神馬拉凱斯,因此他們從來不會違背簽訂的契約,是泰姆瑞爾大陸上最值得信任的僱傭兵群體。
「你認為她會違背與銀血家族簽下的僱傭協議,私自將弗洛特拉放出去?」
「不會,」烏拉岑掏出一根炭筆在紙上開始書寫,「但她可以在規則之內給予一些照顧。」
「什麼樣的照顧?」
「不是所有人都被關押在礦場內部。有一些身份敏感或者更有價值的囚犯會被安排在單獨的牢房裏,環境和待遇同礦場內部比起來天差地別。我會給烏爾佐加遞一張紙條,說服她把弗洛特拉關到那兒去,並讓她平時多多關照這個孩子。」
「這……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真是一個讓我無比心安的好消息。我站起身走到烏拉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能把弗洛特拉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我也就放心了。沒有了可用以威脅的弱點,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裏,我有充足的把握在與邁德納奇的周旋中全身而退。
「我曾經拜託烏爾佐加幫忙打聽我女兒的下落,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沒有收到任何值得慶幸的消息。現在我決定將這個機會交給弗洛特拉,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謝謝您!我相信烏愛拉一定還活着,您的女兒一定在某個未知的角落平平安安地生活着,等待他的父親從牢獄中歸來。」
「恐怕我沒機會去見她了,」我真摯的安慰只換來烏拉岑的一聲苦笑,「我還有自己的事業要去完成。」
「您的事業?」
「是的,我不僅是位父親,我還是一名棄誓者。我今天幫助弗洛特拉只是私人行為,我內心深處仍然效忠着國王殿下。」烏拉岑將寫好的信件塞進褲兜,鄭重其事地對我說道,「不要以為這件事就這麼了結了,明天,你將面對國王殿下的怒火。這二十多年裏,他被我們稱為『襤褸國王』。但在入獄之前,他還有着另一個名號,『狂怒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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