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大師
比試時拿出穩贏的玉雕說是自己雕刻的是她,被指出仿造後說不是出自她手筆的也是她,她這反覆的行為簡直是在當面打祁家人的臉!
但這會兒廖子魚即使告訴自己要鎮定下來也做不到了,她一副見了鬼似的神情,眼睛直直的盯着王炳生手中的蚩尤環,那和她雕刻的手法是同出一轍沒錯,可她特意處理過的末尾處怎麼會變成了自己原來習慣性的雕刻手法?這根本就不是她原來做的那一枚!
廖子魚強笑着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那些頂級玉雕的確是我做出來的,可這一塊不是,我當然知道自己的習慣手法,這是被人掉了包,我做出來的不是這樣的!」
劉長安看看廖子魚,又看看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的蘇卿,嘴巴動了動,卻沒有吭聲。
可那眼中的疑惑卻表明的一清二楚,玉環是她親手拿進去拋光的,期間接觸過玉環的除了她就只有端托盤的蘇卿了,根本就沒人能動手腳。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有人想使壞,事先又沒人知道廖子魚會雕什麼,誰能未卜先知的做出個一模一樣的來掉包她的?
況且這塊玉環做工的確形神兼備,精美至極,如果不是王炳生眼尖的發現蹊蹺,今天可能根本沒人能看出來不對,掉包也沒必要啊?
廖子魚這下算是渾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了,這根本就是個死局,生生把她逼到百口莫辯。廖子魚求助的視線下意識的看向祁靖白,祁靖白表情冷靜極了,一如既往的俊逸溫柔,然而卻也只有流於表面的溫柔了。
他根本就沒打算管她…
廖子魚臉上頓時閃過受傷的神色,至於祁老爺子,他的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點,明顯也不相信她。
蘇卿好心的上前解圍,「即使是仿造出來的,手藝也擺在那裏,廖小姐依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那些頂級玉雕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吧,實話實說就好,畢竟你的玉雕技術已經得到大家的認可了。」
廖子魚被這看似解圍實則進一步拆台的話氣的心口一窒,差點嘔出口血來,蘇卿溫溫軟軟的眸子裏帶着笑意,藏得再深廖子魚也能看出來其中的幸災樂禍來!
惱怒交加的廖子魚咬咬牙。
&少在這裏說風涼話!先不論這些蹊蹺是怎麼回事,你雕出的東西又怎麼敢打着鬼手的名號拿出手?況且是不是你動了手腳還未可知,我就說你怎麼突然殷勤的要去幫我拿盒子,我看你早就計劃好了要使出些下三濫的手段>
祁靖珍先聽不下去了,在她眼裏此刻的廖子魚簡直蠢不可及,門口距離大廳就幾步路的距離,蘇卿又不會變魔術,哪來的本事在她眼皮子底下掉包?明顯是她功夫不到家,做玉雕的時候又疏忽大意讓人拿住了把柄!真是丟死個人了!
祁靖珍壓住火打斷了廖子魚的話,眼下也只能先禍水東引,給祁家人時間相處應對的方法了。
&事情的確有些蹊蹺,這些暫且按下不提,晚些時候祁家一定會給諸位一個交代。倒不如先請蘇小姐就之前聲稱自己是鬼手傳人而藉機誹謗祁家的行為道個歉吧,願賭服輸,無論如何,子魚的玉雕的確要比你的勝出太多,這才是今天主要的目的不是嗎?」
祁靖珍慣會偷換概念,沒出問題的時候就是為了證明廖子魚鬼手後人的身份,一出問題了立馬轉了口風,眼下索性成了單純的比試了。
二樓的傅岑面上冷肅去了不少,灰眸中顯出玩味的神色來,神情莫辨的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眾人果然被暫時被轉移了注意力,雖然面上對廖子魚依然滿布質疑和審視,但這畢竟是祁家的主場,眾人還是先按捺了追問的心思,等着先解決了蘇卿這個挑起風波的始作俑者再說。
蘇卿瑩白如玉的臉上一雙秋水般的黑眸輕彎,恰似一汪新月瑩然,氤氤氳氳的也看不出個心思,只道是無害又溫和。
&然是比試,總得走完流程不是?雖然祁家家大業大,我蘇家又恰逢大變,但也總不能這麼欺負人吧。」
木質托盤上屬於蘇卿的那塊玉環還安安靜靜的躺在褐紅色的絲絨布上,連被人拿都沒拿起過,孤零零的顯得分外淒涼。
祁靖珍都快忍不住要為蘇卿來叫聲好了!蘇卿這不依不撓的勁頭簡直就是特意為祁家解圍而生出來的,她正愁着沒法拖延時間呢,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偏偏自己往槍口上撞!
祁靖珍忙給等在一邊的祁家下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人把蘇卿的蚩尤環遞到眾人面前。
&然蘇小姐這麼說了,那自然是要讓你輸個心服口服才好。」
第一個做檢查的依然是資歷最深的王炳生,他正因為感到受到愚弄而滿臉失望,對所謂的比試也提不起什麼心思,大眼掃了一眼就敷衍道:「拋光做的不錯,拋出的亞光色和玉質十分相配,算得上是上品。」
這話說完就閉上嘴沒了下文,和對待廖子魚時候的鄭重其事判若兩人。
其餘幾人也都是傳閱了一遍大致點評兩句就沒再多說,甚至沒人試圖想要拿出來蘇卿的玉雕來仔細看看,端着木盤的祁家下人老老實實的挨個走過去,連局外人都替蘇卿尷尬的慌。
面對着眾人這麼敷衍的態度,蘇卿也不惱,仿佛看不到一群人對自己的鄙薄不屑,安安靜靜的垂首站立。
見品鑑完畢,祁靖珍淺笑着問道:「諸位感想如何?不知道心中有沒有決斷,到底孰優孰劣呢?」
王炳生語驚四座道:「我棄權。」
這毫不給面子的行為頓時讓廖子魚的臉又白了一分,祁家人臉色也不好看,但王炳生是祁老爺子專程請來的貴客,再被下臉面也只能忍着了。
劉長安忙出來解圍,他的評價倒還算中肯,「一個是雕刻精美繁複的乾隆年款咬合蚩尤環,一個是造型古樸的傳統玉琮,兩者的工藝差別較大,無論從雕刻手法還是難易程度上來看,廖小姐的這枚蚩尤環都要更勝一籌。」
其他人紛紛點頭應聲,對劉長安的判斷沒什麼意見。
祁靖珍居高臨下的看向蘇卿,臉色稍冷,「不知道蘇小姐還有什麼疑問嗎?是不是能先履行自己先前的承諾了呢?」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蘇卿也就只有願賭服輸的先道歉了事了,眾人都瞧着她,等着她趕快解決了這爛攤子,他們好接着看祁家準備怎麼解釋廖子魚仿造的事情。
但誰也沒料到,蘇卿竟然會搖了搖頭,直接道:「不,這樣的結果我沒辦法接受。」
陰沉着臉半晌沒作聲的祁老爺子冷聲道:「這似乎不是你接不接受能夠解決得了的,小姑娘自重些,出爾反爾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蘇卿斂眸,輕聲道:「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們判斷的不對。」
劉長安臉一板,可還沒等他對蘇卿故意搗亂的話呵斥出聲,蘇卿彎了彎眼輕聲笑了,天生軟糯的聲音即使不高興也聽不出個惱怒的意思。
她慢條斯理道:「誰說我雕的是玉琮了?」
劉長安冷笑,直接從托盤上把盒子取了下來,邊伸手去拿盒子裏的玉環,邊嘲諷道:「你莫不是連傳統的玉琮和雙環相扣的蚩尤環都分不…」
&的天!」
&麼回事?這不可能!」
劉長安話沒說完驀地震驚的僵在了原處,身邊看到他手中玉環情況的幾位驚呼聲脫口而出,紛紛目瞪口呆的盯住了被劉長安單手拎出來的蚩尤環!
正滿臉不耐的王炳生也呆住了,那倦怠的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先是瞪得極大,再接着又快速的眯了起來,顯然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情況。
先前放在褐紅色暗底紋綢布上的一整塊蚩尤環,竟然突然分成了兩塊!
而那原本樸實無華的蚩尤環隨着咬合處的分離,離了暗色綢布的玉面上溫潤透亮的光澤像是被驟然放大了數百倍,其間雕刻的紋路瞬間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王炳生以和他年齡不符的靈敏迅速的湊了過去,小心翼翼的拖住了蚩尤環放在掌間,臉上的吃驚已經難以用任何語言表達。
打開後的蚩尤環可以清晰的看出其外緣琢刻四個對稱等距離同向排列的龍首紋,龍首圓凸眼,大豎耳,長鼻寬吻,與圓形環體構成首尾相銜的形態。其中龍首上顎略凹、寬吻前凸,眼、鼻、耳外,兩側面勾勒出臉頰細部特徵的扇貝形凸面。
閉合時放在絨布上被掩蓋了本色的蚩尤環看上去只能算是中下水平,可一離了絨佈展開咬合之後,龍首紋的形象頓時立體生動的仿佛頃刻間就要飛出來了一樣!
王炳生試探着旋轉一周,無論哪個角度看去猙獰大氣的龍睛都正對着他的視線,活像是要一飛沖天一般,極為磅礴大氣!
王炳生不相信的再把涼快蚩尤環合上,和先前一樣的不可思議的一幕再度發生了!
咬合精凖的同時借用了外圍的雕飾造成了人視覺的盲點,一旦合上從表面根本就看不出來玉環有哪怕一星半點的縫隙痕跡,尺寸之准,密合之嚴令人嘆為觀止!
&若天衣無縫,開仍蟬翼相連,乍看玉人鐲器,不殊古德澹禪,這才是真正的巧奪天工,處理的這樣渾然一體的蚩尤環是我生平僅見,好!好>
失語了半晌的王炳生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喃喃的連喝三聲,臉上罕見的出現了失態的神色。
其實倒不是蘇卿雕刻出的這一枚真比廖子魚的那枚高超上多少,但貴在一個奇巧和設計獨特,兩人一個精美絕倫,一個磅礴大氣。廖子魚的那枚好是好,但在『珠聯璧合』的主旨上卻到底輸了一籌,再加上又擔上了仿造的名頭,單在氣勢上就被壓了下去。
但凡長了眼的,都再說不出廖子魚贏這樣的渾話了。
二樓坐着的傅岑幾不可見的勾了勾唇角,這許多天來臉上第一次帶出了愉悅出來,而站在他身後的魯清墨早已經瞪圓了眼吃驚的瞧着不顯山漏水的蘇卿。
這反轉太出人意料,峰迴路轉的反擊也太讓人猝不及防,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魯清墨這瞬間腦子裏竟然只能蹦出來三個字。
實在是…太!*>
蘇卿依舊是原本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孱弱的面上甚至還流露出幾分柔弱的羞赧,但那問話卻沒那麼客氣了。
&贏了嗎?」
她問,語氣輕柔疑惑,卻又倏然間直戳人心,「可以不用道歉嗎?」
意識到敗局已定的廖子魚臉色瞬間灰敗。
祁靖珍嘴唇動了動,面上青白交加精彩不已。她也不傻,蘇卿明顯是事先藏拙故意設了圈套給他們鑽,這次是她大意了,輸就輸了,再多做糾纏反倒讓祁家顯得更為難堪。
場內鴉雀無聲。
先是被曝出祁家人口中的鬼手後人涉嫌仿造冒認,再是當場比試下莫名其妙被人反壓了一頭,廖子魚一人身陷囹圄倒沒什麼,處境陡然尷尬起來的祁家才是損失最慘重的一方。
已經沒人敢去看此刻祁老爺子是副什麼表情了。
&然。」先前還宣佈棄權的王炳生啞聲道:「名至實歸。」
眼下場面氣氛都太過怪異,其他人猶豫着看了看祁家人的臉色,最後還是胡亂跟着點了點頭,實在說不出違心的話來。
蘇卿禮貌的衝着面無人色的廖子魚頷了頷首,「承讓了。」
接着也不顧眾人複雜至極的目光,蘇卿衝着二樓處彎了彎眉眼,傅岑挑眉起身,魯清墨亦步亦趨的跟在身邊朝着樓下走去。
&吧。」
傅岑慵懶的沉聲道。
蘇卿這才邁起步伐跟了上去,圍着的眾人下意識的給她讓出了一條通道,王炳生則還在用放大鏡貼近了玉面着魔似的研究,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想過要攔她一下,眾人就這麼愣怔的看着她一步步朝門外走去。
窮寇莫追,點到為止,再論氣度,廖子魚故作出的大度從容又輸了這看上去孱弱的少女半分。
跟在傅岑身邊顯得怯懦無害的少女走到門口處突然停了停腳步,背光而站的她輪廓被勾勒的略有些模糊,一瞬間眾人竟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能隱約瞧出她是對着祁老爺子的方向。
&請記住了。」柔和的聲線遠遠的傳過來,「鬼手後裔不是那麼好冒充的,我也許不是,而廖小姐…她還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