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祿寺卿家裏的景色,似乎無時無刻,都是百花齊放的盛景。
尤氏一路隨盧氏走過去,沿路全是盆栽花景,不由心裏想,這該花費多少人力物力做這事兒。花無百日紅,也只有盧氏這種堅持不懈的,一直追求長年累月的花紅。
抱廈里,坐的客人,等不及人的情況下,已經有說有笑起來,一陣陣說笑聲傳出窗戶。
尤氏聽到熟悉的聲音,心頭一驚:是誰?
守在門前的丫鬟掀起海洋珍珠串起的珠簾,深居膝蓋:「靖王妃到了。」
裏面坐着的人立馬停止了笑聲,一個個站了起來。尤氏率先穿過了珠簾,那左側,站的正是白家四小姐白素晴以及她母親白夫人。而右側,是兩個她怎麼都沒有想到會在這裏出現的人物,王氏和尚書府三小姐李瑩。
看到王氏那雙眼向王氏母女直射過去,盧氏慌忙上前幾步,笑呵呵地對尤氏解釋:「碰巧,今日李夫人過來時,說與白府的白夫人是舊識,一塊坐了下來。對了,靖王妃可能還不知道,太后下了懿旨,要三爺與三小姐完婚了。」
尤氏想,這盧氏莫非是和王氏她們合夥起來氣她的,盧氏難道都忘記了這對母女之前對他們護國公府做出來的缺德事。
李瑩盈盈向前邁了一小步,沖尤氏深深地一屈膝:「臣女拜見靖王妃。其實有句話一直想和靖王妃與王爺解釋,只苦於一直沒有機會。錯失王爺,是瑩兒的不幸。瑩兒早就後悔不已,只是,三爺是瑩兒不能推拒的人,望靖王妃與王爺能諒解瑩兒的苦處。瑩兒不過是個受人擺佈的女子,無權無勢的女子罷了。」
也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但是能從這個女子口裏聽到對她兒子後悔兩個字,尤氏心頭肯定是舒服一些了,輕輕咳了聲,尤氏說:「好好服侍三爺吧。三爺是朝廷重臣,太子的輔臣。」
「瑩兒謹遵靖王妃的教誨。」李瑩答。
見兩人之間似乎化干戈為玉帛了,盧氏摸着胸口一陣高興,連聲說:「大家都是我這裏的貴客,我最喜歡看到大家都和睦相處了。這也是皇后娘娘在宮裏常說的那句話,家和萬事興。」
家和萬事興?
每個人聽到這話表情各異。
恐怕最令人質疑的是那個說出這句話的人。
盧氏接着介紹起今天最重要的客人:「這位是白府的夫人,這位是白府的四小姐晴兒姑娘。」
白素晴上前一步,對尤氏深深福身:「晴兒有幸參見靖王妃。」
「快起來吧。」尤氏見她舉止文雅,投足之間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心裏已經吃了顆定心丸,越看越喜歡。
李敏從進府開始,總讓她心驚膽戰的,聰明是聰明的李敏,難道不能讓她這個做婆婆省點心嗎。女人,最好像白素晴這樣,安靜地呆在家裏聽她尤氏的話做事,才叫做標準的兒媳婦。
這點,深得這裏各位夫人的贊同。
只聽王氏着急插話來說:「靖王妃是不知道,如今四小姐,也算是宮裏的紅人了。今早上,四小姐剛在四公主府里,為四公主治病。而且,不需藥石能把四公主的病治好了。皇后聽完都很震驚。四小姐的名聲早揚遍京師,不需要四小姐在外拋頭露面,京師里百姓卻都沒有不知道四小姐的。」
王氏這話,這裏的女人都能聽出來,純屬一半誇張是想拍白府和尤氏的馬屁,另一半則有些實情。
這個白素晴,平常都是呆在府里不出門的小姐。父親是負責祭祀官員,深懂得女子不得隨意拋頭露面的規矩。至於每逢重要節日,到公眾場合行善,是不得已而為之。
對這個,白家主母自有一番解說:「晴兒她是孝敬母親,所以定時行善為紀念母親,與感恩老天爺。這些年,她都是代替她父親再做這個事的。等到了嫁人以後,若無夫家的贊同,肯定是不會再做這個事了。畢竟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後面這話說得好,尤氏頗頗點頭。她是將門之女,可是受到的教育,是不可能苟同李敏那些離經叛道的現代思想。女人,在家裏才是對的,在外,如何再獲得人們的讚許都是錯的。
這幾個人說話一拍即合,氣氛融洽。盧氏邀請眾人坐下,將尤氏請到了上位。一泡茶喝了一個下午。
一天下來,朱理出門,卻不知道這事。只知道宮裏那個十六爺,對他看不順眼的十六爺,突然讓人帶了禮物出來找他朱理送他朱理禮物。無功不受祿,朱理一口拒絕。那個十六爺的小太監跪在朱理面前,哭哭噎噎地說:「是小理王爺救了我家十六爺,如果小理王爺不接受我們十六爺這個東西,不是要同意閻羅王把我們十六爺的命收過去嗎?」
與朱理在一塊兒遛馬回來的十一,聽到這話對朱理擠眉弄眼:「你這個小子好福氣,家裏不止有大哥罩着,還有大嫂罩着。」
朱理早知道這事肯定是李敏幫他做的,為的也就是教訓下這個囂張過分的十六,揚眉笑了聲,推掉十一的狗爪子,說:「你羨慕妒忌也沒有用,誰讓我理兒運氣好,我大哥運氣好。你還是這輩子積福,等下輩子投胎換換,看能不能換上。」
十一那馬鞭打在自己大腿上,佯作被朱理這話氣的,縮圓嘴唇絲了口氣:「我是羨慕妒忌都來不及,可是,有人偏偏不惜福。」
朱理眉頭一挑,直射他,問這是怎麼回事。
十一指了下護國公府的方向,翻身騎上馬兒,揚手與他拜拜,去八哥府上繼續嘮叨去了。
這時,朱理才知道府里出了大事,他媽和大嫂鬧矛盾了。
不知道他朱理是不是蠢的,居然要十一這個外人來告訴他這事兒。朱理越想越氣呼,回到府里,想抓個人問究竟,結果每個人都躲着他。無奈之下,喝住那個忙於奔跑的管家,大聲問:「我大嫂呢?」
「回少爺,大少奶奶出門去了。」
「母親呢?」
「回少爺,夫人出門去了。」
「我哥呢?」
「回二少爺,大少爺出門去了。」
好傢夥,一個個都不見了。朱理傻愣在院子裏,吹了會兒冷風,他底下的小廝狗子怕怕地問他:「二少爺,要不要讓廚房先給你弄點吃的?」
「隨便吧。」朱理沮喪地踢了顆石子,再看到狗子要跑時,追着狗子背影喊了聲,「讓人去查,他們究竟都跑去哪裏了?」
李敏在客棧里坐到了傍晚,和徐有貞吃了飯,再啟程回府。因為已經讓人先回府通知府里自己今晚不回去了,李敏心裏沒有掛慮。
等到回到府里,見小叔一個人坐在堂里像只垂頭喪氣的狗,大吃一驚:「小叔未用飯嗎?」
朱理抬頭看到她,不像以往興奮,只是說:「到現在只有大嫂一個人回來。」
李敏倒不擔心老公是鬧彆扭出去,老公那樣忙於事業的男人,肯定是因為有什麼公事耽誤了時間,事實如此。要說鬧彆扭的那個,是她婆婆無疑。
尤氏那晚上打定主意和兒媳婦死磕,在盧氏家裏吃飯了,不回家給兒子兒媳婦安排飯菜。她哪裏知道,結果只餓到了自己小兒子一個人。兒子兒媳婦都不知道她出門的事呢。
聽到這話,李敏趕緊安排廚房弄個羊肉炒飯,再來一碗番茄蛋花湯。正和朱理這個大胃王的口味。
朱理當着李敏的面大口扒着羊肉米飯,吃的嘴角都沾上了米粒,只等吃了個半飽之後,這個年輕活力十足的少年,才有了力氣說話:「大嫂,謝謝你幫我收拾了十六。」
李敏抿着嘴角,可沒有說那是她做的。
朱理指着她不厚道,有好事不讓他插一手,要是他,要在十六耳邊說到十六當場尿褲子不可。
府里點亮了夜晚的燈籠,尤氏回來了,得知朱理在李敏的小花廳里吃飯,一口悶氣堵在了胸口上。
難道小兒子打算也站在李敏那邊?
這用說嗎?朱理肯定是不想李敏走的。至於他大哥想娶幾個老婆,讓他大哥自己決定不就好了。母親幹嘛插手。
不過,朱理不傻,不會當面去找母親理論這個事,袖手旁觀就對了。畢竟這不是他這個小孩子能插嘴的事情。
尤氏在聽說小兒子吃完晚飯回自己房裏休息了,那口氣更堵了。
喜鵲低頭不敢看尤氏的眼睛。眼看,這是尤氏生平第一次在府中受挫,氣到不行了。要說是在宮中受委屈,那也就算了,誰讓自己家老公兒子不是皇帝。可是,在自己府里受氣,對尤氏來說,怎麼可以忍受,她是這個府里唯一的長輩。
誰可以不聽她的話!
不行了,她必須找個聽話的進府,這樣,可以讓她有個伴兒,不至於被孤立。
「你給我再送個話去白府。」尤氏趁熱打鐵,對喜鵲說,「告訴他們,看過八字以後,可以定日子裏。」
喜鵲好像愣着,一時沒有聽明白她這話。
「愣着幹嘛?」尤氏現在看誰都不順眼。
「奴婢,奴婢這就去辦。」喜鵲慌慌張張地答應着說。
向前走了幾步,回頭看,突然看見尤氏扶着腦袋。喜鵲急急忙忙走了回來:「夫人,你是不是頭疼病又犯了?」
「沒事,我去躺躺就好。」尤氏可不想給李敏機會,說要給她治病欠李敏人情。
喜鵲扶着她進了裏面廂房躺好。尤氏抓住她手,輕聲說:「去請白府四小姐過來,她也會給人治病。」
「好,奴婢知道了。」
婆婆房裏發生什麼事,李敏不是不知道。不是她在婆婆那裏安插眼線,而是這個府里,本來那個規矩是透明的,各個主子之間的動靜,似乎沒有什麼可以互相隱瞞的地方,畢竟都是明人不做暗事的人。只是現在尤氏自己做了些心虛事,心虛了,病了也不讓他人通報給兒子兒媳婦。
李敏在房裏靜靜翻了會兒藥書,在考慮是不是自己也著作一本幫助這個朝代的大夫行醫避免醫療錯誤時,春梅進了門裏,給她使了個眼神。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女菩薩,用神力給人治病。她李敏是有點興趣,這個神力是怎麼來的神力。
念夏那個丫鬟喜歡搞怪,弄了把拂塵抱在手臂里,給李敏表演老道士進門的樣子。
李敏差點兒撲哧一口,趕緊蓋了茶盅,瞪了眼小丫鬟,道:「哪有你誇張。」
「奴婢只是想,菩薩不也就是這樣嗎?」念夏撅着嘴辯解。
「菩薩哪裏是這樣了。」李敏指點起丫鬟的演技說,「要手裏拿個仙瓶,插上幾條枝葉。」
「對,二小姐說的是,是奴婢忘了,廟裏的菩薩都是這個道具。」
李敏知道他們幾個純心是怕她心情不好,所以逗她樂。不過李敏現在想的不是這個。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給你探探,那個女菩薩拿的什麼道具?」念夏撲扇撲扇大眼睛說。
要是現在手裏有個手機拍拍不壞,這樣去看,能看出什麼?而且,打草驚蛇。
既來之則安之。治什麼病都好,更重要的是能真正地治好人家的病。
李敏擺手,讓她們歇了,自己也要歇了。
那晚上,老公沒有回府,李敏必須承認,這個老公,算是個聰明人。大叔是個有情商的男人。
尤氏是打了主意,讓自己兒子和白府四小姐來個不期而遇,這樣的話,或許,看到白素晴的美貌以後,朱隸能改變主意。
白素晴哪一點比不上李敏了?論娘家,兩家水平差不多。論樣貌,白素晴白白淨淨,身材苗條,花容月貌的大家閨秀。論修養,白素晴的忍讓,是李敏的百倍。
管家打開大門,從門前馬車上下來的女子,一襲白衣,像是有幾分仙氣,頭挽仙髻戴一支雙魚戲珠的珊瑚釵子,面容姣好,罩着層淡淡的月光銀輝。
護國公府里的下人,都遠遠站在外圈子旁觀,或是躲在草木里偷窺,很多聲音竊竊私語地說:
「貌似樣貌也不差。」
「是夫人物色的,能差嗎?」
「配我們二少爺年紀大了些。」
「都說是夫人給大少爺找的——」
「哎!」
那些人的目光,繼而轉移到了女子手裏提的一個包袱。
「聽說是來給夫人治病的。」
「胡扯吧。論醫術,如今京師裏頭哪個能及得上我們大少奶奶?」
「人家不是大夫,是菩薩。」
那些下人們都歪了嘴巴,糊塗了眼睛,分不清是非了。大夫怎麼和菩薩比?怎麼都比不過的?可是,菩薩下凡,有真的這事嗎?他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
「四小姐,這邊請,小心台階。」管家親自提着盞燈籠,照着階梯,提醒女子小心。
白素晴輕輕撩了撩裙子,走上兩步台階,前面是尤氏房間的門了。
喜鵲從裏頭打開扇門,請白素晴進去。
白素晴隻身一人進去之後,怎麼給尤氏治病,誰都看不見。喜鵲在屋外守着,一樣看不見。
後來,李敏早上起來時,聽自己那兩個小丫鬟繪聲繪色地描繪着,白素晴在尤氏房間裏應該是給尤氏發功,發到了半夜裏,才一個人坐了馬車離開。由於沒有過程可以觀看,那些躲在暗處準備看八卦的下人們守了大半夜沒有見到結果,大呼自己被坑了。
很多人吹了半夜冷風,感冒了。廚房裏熬了大鍋薑湯。
李敏早上一定要刷牙,美美地刷清楚牙縫兒。
念夏去廚房給她拿早餐時,說到尤氏精神很好,廚房給尤氏送過去的早晨,尤氏全都吃了,一共兩大碗羊奶以及三個羊肉餅。
坐到自己的餐桌邊,李敏對自己的白粥加小菜,很喜歡。婆婆效仿男人喜歡大吃大喝羊肉,這不是什麼好事。不過尤氏吃習慣了,李敏也從不就此多和婆婆說一句。只當生活習慣不同。再聽到春梅好不容易打聽到的消息,說是尤氏這次發作,可能和舊疾有關。尤氏有頭疼病。
尤氏的頭疼病是好多年了,但不是年輕時就有的。
李敏喝了半碗小米粥,和自己的小丫鬟說:「咋們現在在京師,吃不上羊肉這樣好的東西,喝米粥最好。」
念夏和春梅點點頭,知道李敏這是告訴她們不要貪吃羊肉。北方人,蒙古人喜歡吃羊肉,那是因為他們生活的那個環境,一年環境多是乾燥寒冷,夏季都能夜裏飄雪宛似酷冬。京師一年四季分明,有酷暑,有濕熱,再不分季節都吃羊肉,其實對女子來說尤其不好。女子本該養陰為主。
李敏讓廚房備碗白粥給老公和小叔清清腸胃。至於婆婆那邊,算了,她李敏不喜歡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聽說李敏讓廚房給朱理送白粥,尤氏剛喝完兩碗羊奶,打了個飽嗝,感覺這個兒媳婦這個舉動,明擺着又是和自己作對的,看不慣他們家喝羊奶。
「到底是小氣女子出身,怎麼教都教不會!」尤氏氣着時,拍了桌子,「我看她再怎麼得意下去。醫術再精湛又能怎樣,能比得過菩薩嗎?」
宮裏對這事兒也有自己的看法。都知道四公主被抬回自己府里,太醫有過去看過,但是,四公主不讓太醫治。後來,說是請了白家四小姐過去做法,四公主的病一下子好了。
太后隔天早上,再聽皇后親口提起這事時,都不禁一驚。不得不說,昨天她聽這個消息都覺得是誤傳,子烏虛有的誤傳。做法能治好人的病,這種假道士,不知道害死過多少人,太后自己都看過好多例了。
「有可能是真的。」孫氏說,「臣妾後來讓人專程到四公主府上看過,四公主身上的疹大多已經褪去了。能吃能喝,與常人基本無異。」
太后心思多一層:「怎麼想到請四小姐過去給四公主看病?」
孫氏說:「這事兒不是臣妾主張的。太醫院有奉太后旨意到四公主府上給四公主看病,可是四公主不讓。可能四公主是聽說了京師里傳的,這幾日是四小姐法力最強的時候,因此請了四小姐到自己府上試試。」
「哀家從不知道四公主是個平日裏喜歡吃齋拜佛的人。」
皇后聽見太后這話閉住了嘴巴。
要說這個四公主福樂,誰不知道是個好吃的,和母親唐修容一模一樣的好吃,本身因為吃的多卻不胖已經夠惹人生疑的了。
太后固然謹慎多疑,對這件事倒也真的是起了一絲好奇心:「之前,哀家是有聽說這姑娘代替她父親行善,積了不少功德,所有有些助人為樂的本事。」
皇后點下下巴說:「臣妾以前,也是和太后娘娘一樣這樣想的,聽是聽,但是是不是真的給人治好了病,不敢確定。」
「皇后,你給哀家提這個事,是想讓四小姐進宮給哀家過目嗎?」
皇后說:「其實,十六爺不愛吃藥,所以,莊妃想請四小姐到宮裏給十六爺看看,不知道太后意下如何?」
「讓她進來給十六爺看病不是不可以。但是,十六爺的傷,歸太醫照顧,這點莊妃不要忘了。」太后不會拿孫子的命玩,畢竟十六爺這條命是由李敏幫着撿回來的,太后牢記這一點。
皇后起身答是,應該說,太后這句話,正是她想要的。她也怕,自作主張,到時候害了皇上的兒子,跳進黃河洗不清。
白府的四小姐突然間名聲大噪,光輝顯現,進宮了。
沒過多久,這個消息傳到了李華宮裏。李華坐在小涼亭里,曬着太陽,早上好,沒有什麼風,休息一陣,她要回屋裏休息了,都是為了自己肚子裏的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來之不易,有多不易,簡直是不可想像。以前她都不知道,要懷孕,必須是先有這宮裏的主子同意了,人家太醫才敢說出來。很多自己有了孩子的後宮女子,都來不及在知情的情況下,不知不覺之中沒了。
當然,也有齊常在那種,處心積慮先瞞着,到時再說的。
從這裏李華才知道,原來自己舅舅不是完全可靠的。王兆雄一樣必須看某些主子的臉色行事。
杏元偷偷在她耳邊說着宮裏又來了哪個哪個女菩薩時,李華嘴裏吃的葡萄吐出皮籽,小心沒有被噎着了,說:「胡說八道的事兒,你都到我耳邊說,小心了你那嘴巴。」
李華並不知道這事自己母親和妹妹有一份。要是知道,定不讓自己母親妹妹這樣做。因為,這是在砸自己舅舅的飯碗。
正這樣想着,王兆雄帶了藥童過來,定時來給李華查平安脈。
李華沒有起身,王兆雄走到小涼亭里沖她跪下行了禮,再起身拿帕子擦乾淨脖子的汗,問:「小主子今日感覺如何?」
「坐吧,王太醫。」李華讓人搬張舒服點的椅子給舅舅坐,一邊細聲說,「白府的四小姐,舅舅認得不?」
「認是認得。」
哎,這種人,不是向來與大夫應該勢不兩立的。
王兆雄警惕地望了下四周,提醒自己外甥女:「這事兒我勸你,什麼話都不要說。」
「有什麼內幕嗎?」李華一樣把聲音降低了。
「魯大人今早上都沒有到太醫院裏上崗,每天早上,三個大人裏頭,平常都是魯大人最早來的。魯大人稱是腰病犯了,魯大人這個腰病,每次一病最少七日。這事兒,已經報到了皇上那兒。」
李華眼珠子骨碌骨碌滾了好幾圈。
院子裏,太監和宮女忽然都跪了一地,齊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到這話,杏元等人趕緊扶起李華,小心下了台階,在萬曆爺走到面前時,李華屈膝:「臣妾給萬曆爺請安。」
萬曆爺踏前一步,扶起她,拍拍她手背說:「華婉儀身子不比常人,以後見了朕,朕特許你不要跪下了。」
可見萬曆爺真珍惜這個孩子。
李華羞答答地應好,任萬曆爺親自扶她的手上了台階。
萬曆爺問跪着的王兆雄:「王太醫,給華婉儀看過了?給朕說說。」
王兆雄答:「華婉儀吃的下,睡的好,臣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
平安兩個字,比什麼都好。萬曆爺高興地捋鬍鬚。
王兆雄想跪安走的了。沒想到自己剛提醒過的外甥女,忽然主動向萬曆爺提起。
「皇上,據說十六爺的傷沒好,叫了個女菩薩到宮裏給十六爺看病。」李華說。
萬曆爺那口茶沒來得及喝,抬頭看看她,眯着眼道:「這事華婉儀也聽說了?」
「是。臣妾因為平日裏去過儲德宮,受過莊妃娘娘的恩惠,所以,對於十六爺的傷情一直系掛在心上。」
「朕的華婉儀果然是個心靈剔透的,體貼他人的女子。」萬曆爺夸着李華說,「難為你自己有了孩子,還掛心朕的其他孩子。」
李華垂眉說:「皇上的孩子,哪個不是臣妾的孩子。臣妾都是皇上的人了。」
這話讓萬曆爺大樂:「好,好!朕該給華婉儀賜個牌匾,母儀天下,並非只有皇后能辦到。」
聽到這話,李華連忙要跪下,說:「這四個字,臣妾萬萬不敢和皇后娘娘平起平坐。」
「或許身份,你是不能和皇后平起平坐,但是,這四個字,朕認為你堪稱得上,就是配得上。」萬曆爺這話算是這事兒這樣定了。做面字畫,華婉儀有母儀天下之風,改明兒讓畫工婊了去。
李華只得謝恩。
萬曆爺賞賜完了自己喜歡的妃子,再說:「華婉儀是不是顧慮因此耽誤了十六爺的傷情?」
「是的,正因為臣妾家中有親人做大夫的,深知這個假道士害人不淺。不過,都聽說白府家的小姐知書達禮,本不該至於如此,所以臣妾只是不明而已。」
萬曆爺點了點頭:「嗯,說起來,朕也是看不明白。」
皇帝的話,讓進言的李華,和在旁聽的王兆雄的心裏頭都一亂,不知道萬曆爺在想什麼。
「讓四小姐給十六爺先看看吧,反正,十六爺還有太醫照顧着。」萬曆爺的話,與太后的話,幾乎如出一轍。
其餘的人,全部都不敢再說話了。
李敏只知道,據聞魯仲陽那隻老狐狸,在家裏聽說了皇帝都放言讓白家四小姐試試以後,真是一氣之下,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大夫都是有自尊心的,尤其像魯仲陽這種,雖然身處朝廷之中不得不學會幾招明哲保身,做人有些不道德,可是,最不能忍受那些口呼妖魔鬼怪來殘害大夫正經行醫的人。
魯仲陽既然都氣成了這樣,太醫院另外兩個大人怎麼樣。據說那個左院判,比起魯仲陽這個右院判,年紀小一些,所以,平常都不敢說話,被魯仲陽和上面那位頭兒的氣勢給深深壓住了。
太醫院最大的頭兒,院使,叫做張恬士,年紀和魯仲陽差不多,當初與魯仲陽是同期生,後來也不知怎的,張恬士官位就是坐到比魯仲陽高了一等。
張恬士不像魯仲陽那樣天天到太醫院裏上崗,據說是哪怕有事都不到太醫院裏。像那天,李敏去到太醫院辨醫的時候,張恬士就沒有在。
這個院使大人,在許多太醫院裏工作的人來看,完全是個神秘人,都神出鬼沒的,幾乎不見人影。導致太醫院裏有什麼事,大家只能去找魯仲陽解決。貌似只有當魯仲陽的腰病犯了閉門不能見客,太醫院人心惶惶像是都要轟然倒下時,張恬士才有可能露一下面。
如今,是又到了太醫院生死存亡的時刻。張恬士坐着轎子,在宮裏現身了。
沒有在皇上那兒,張恬士在太后面前喝着茶。
太后面對他有着一絲心虛,說:「皇上都放話了,讓其試試,沒有說讓太醫不理。」
「太后娘娘,這事兒說出去,不是我們做太醫的如何。是朝廷文武百官,又會如何看待皇上和太后您呢?」
「是的,哀家這都知道,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十六爺不喜歡吃湯藥,莊妃和哀家,也實在是扭不過這個孩子,只想這個孩子試過不行了,到時候,不也得乖乖喝藥了。」太后找着話解釋。
張恬士揭起那茶蓋輕輕地一磕,響聲都能令太后一絲眼皮驟跳。
太后連忙說:「只是試試,試一次,不行了,哀家定是拿人問罪。」
張恬士滿頭白髮的頭抬起來,深深看了太后一眼:「請太后記住自己說過的話。」
「哀家都記得。」太后再三保證說。
張恬士去過太后宮裏說話的消息,不會兒傳到了皇后的春秀宮那裏。皇后皺了幾分眉頭,聽打探消息的太監一五一十說着太后保證一定拿人問罪的話。
到底,這個白府四小姐,給十六爺的病治到如何了。和到護國公府一樣,白素晴進了十六爺的屋子之後,給十六爺發功,隔着張屏風,誰也不知道裏頭病人發生了什麼事。白素晴發了半天功力以後,十六爺晚上胃口大開,據說連吃了三碗米飯。
聽到這個消息的人,無論太后皇后莊妃,哪怕是皇帝,都眯起了眼睛。
太神了!
十六爺本來鬧着吃湯藥苦,自從傷腿以後,飯量減半。
消息傳到宮外,當然讓一些人都樂開了花。尤氏高興的不得了。瞧瞧吧,李敏這個翹,像公雞一樣翹着的尾巴,怎麼翹下去。現在宮裏,不是只有李敏可以了。可能很快,太后都要後悔自己下過那道懿旨了。
尤氏已經感覺到勝利在望,只等李敏俯首稱臣,於是吩咐喜鵲:「等會兒吃飯前,把白菩薩留下給我的神藥,我再吃一點。」
喜鵲點頭。
門口來報,說朱隸忙了兩天,終於今晚回來府里吃飯了。
朱隸騎着馬,風塵僕僕,帶了公孫和伏燕、魏老。下馬的時候,朱隸對魏老說:「你張羅張羅,先帶一部分人回北燕。」
「末將領命,王爺。」魏老隨之沒有下馬,一直騎着馬奔其它地方去了。
眼看前兩天東胡人進京,壓根沒有談和的意思,八成又有一場惡戰要打。朱隸總得先未雨綢繆。
朱隸拂袍,進門之前,問來到門口的管家:「少奶奶在府里嗎?」
「少奶奶昨晚上就回來了。」管家說。
朱隸低頭看着影子,像是在琢磨什麼。伏燕接到他眼神,走去找蘭燕,問詳細這兩天,有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事發生。
護國公府里的規矩是,如果尤氏發話要一塊吃飯,那肯定是一家四口,都在尤氏的院子裏吃了。
尤氏讓廚房準備了豐盛的一桌飯菜,全都是羊肉,羊肉湯、烤全羊等油膩肥漬的東西。
先來到的朱理,望到桌上全部大魚大肉都傻眼。護國公府里的人,像遊牧民族人,是吃肉喝酒為主,可是,在京師里生活久了,逐漸也有隨京師走大流的趨向,平常都是炒煮蒸樣樣俱全,膿腥味去了不少。像昨晚李敏給他朱理特別做的羊肉炒飯,用姜去掉腥味,選取小羊羔肉,一點都不膩,他朱理吃了連聲誇獎。
逐漸的,他朱理從李敏那兒學習了不少東西,深深感覺到這個大嫂知識淵博,說的話兒幾乎都是沒有錯的。比如說越大年紀的人,其實飲食更該清淡一些。
朱理皺了皺眉頭,一個是能感覺到自己母親這個舉動有意針對李敏,第二個是,尤氏真不該這樣做,不知聽信了誰的話,是大夫的話,都應該會勸尤氏少吃這樣油膩腥味的東西。
尤氏這樣做其實得不償失。
「母親——」朱理剛開口,被尤氏打斷。
尤氏沒理他,只追着問:「大少爺不是回府了嗎?」
「大少爺在院子裏站着。」
她大兒子是在等媳婦一塊過來。
尤氏氣再次悶了,心裏又想,等吧,等她把宮裏的消息爆出來,兒子肯定是另一種看法了,兒子是什麼都不知道而已。
朱隸負手佇立在走廊里,看着一步步走來的李敏。念夏在前面提了盞燈籠,先拐過拐角處看到了朱隸,對李敏說:「大少爺在那兒站着。」
在等她?
李敏抬眉,望見了他的身影,兩天沒見,他像是臉頰被風颳的生了些胡茬,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瞳,一如既往的令人生畏。
心情一下子有些複雜了。平心而論,她是喜歡這個男人的,不然不會留下來與他當夫妻了。因為他是第一個尊敬她李大夫的人。
走到他面前。他伸出的手,自然地撿起她臉邊落下的一條劉海,低聲說:「這兩日內子辛苦了,進去吧。」
李敏低頭,尾隨他進了屋裏。
一家四口,圍着餐桌。朱隸和弟弟一樣,只要看到桌子上擺的那幾道菜,一下子都有些分不着南北了。
這樣的菜,真是胡人吃的還差不多。京師里哪戶人家這樣吃的。不是說節儉的問題,是壓根不適合。
像這段日子,他都逐漸有點習慣早上學媳婦喝碗粥清腸胃。公孫也說,入鄉隨俗,其實進了京師里,學習這裏的人吃什麼東西,對身體好。
每個地方,環境不同,水質都不同。像是在遙遠的北方的水,都是冷的。京師里的水,一年四季還分寒熱不同。
朱隸感覺看着這些東西都很難咽得下去,招來管家說:「讓廚房重新做幾個菜。」
「做什麼菜?」管家問。
朱隸不假思索:「大少奶奶平常吃什麼,叫廚房照着大少奶奶說的做可以了。然後,熬點清粥。」
知道尤氏心裏悶,上火,是孝子,都要讓母親喝碗粥才對。自己勞累兩日,其實身體疲倦,吃飯有些咽不下去,喝點粥去火,一樣道理。
尤氏在旁一聽,這分明是兒子捧媳婦來抽她老母的臉,火瞬間冒出來了,沖兒子說:「隸兒,這不都是你愛吃的東西嗎?」
朱隸道:「母親,公孫先生也說了,最好入鄉隨俗,護國公府里的飯食,早該改改了。」
尤氏沒有被一下子氣崩,是手裏有王牌,對兒子笑道:「這樣啊,其實也是好的。畢竟,府里以後多了個人,一樣是京師里的小姐,只喜歡吃素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