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王府里還有一個長年居住的小姐的事,雅子從第一天進這個王府已經早有所聞。那些人,倒不是都故意說給她聽的,大多是無意中的口漏。而且,這些人說到這位小姐時,總是喜歡拿和她雅子對比的口氣這樣說。
沒有人喜歡被人經常拿來和其她人比較,雅子不例外。記得小時候,在地主家裏,那麼多的兄弟姐妹,也少不了經常聽見大人們當着小孩子的面,拿他們兄弟姐妹之間來比較。
每次比較完,少不了她娘親心情矛盾。由於雅子天賦好,學習能力高,因此,如果表現出完全的實力的話,在眾兄弟姐妹之中,絕對屬於佼佼者。可是,雅子為庶出,並且排行到了老九,總不能逾越上面的兄長和姐姐們,更不能去觸犯到主母的霉頭。一旦她表現的太出色,吃虧的,只會是她和她娘親。
雅子是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個王府里這些人,也都這樣喜歡把她拿來和王府里這位叫做明姑娘的小姐兒比較。
有什麼可以比較的嗎?
沒錯。據說這位明姑娘,是這個王府家裏寄宿許久的一個客人,也就是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人。但是,王府可能是財大氣粗的關係,對於這樣一個借住的人,並不怎麼剋扣。
無論是吃住穿行,或是請私塾老師,給這個明姑娘的待遇,都是相當於大戶人家養閨女的待遇了,根本不會有一點苛責或是吝嗇。
而聽說這個小姐也很是爭氣,從小刻苦好學,而且,聽說長得又美若天仙,可以說是才貌雙全。和很多二門不邁的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樣,這位明姑娘,無論是女紅,或是琴棋書畫,都是一流的,所以得到許多人的讚賞。
寄人籬下的緣故,所以,只能是心理自卑,但是,必須靠自身努力來博得主人家的好感。這位明姑娘的心情,雅子似乎可以稍微理解。因為她自己本人,在地主家的時候,由於母親經常受到主母的苛責,所以,這樣的感情,她是經歷過的,能表同情。
可是,說到最終,這位明姑娘既然在這裏住了許久,可謂是日久生情,主人家對其也不刻薄,可見,是宛如一家人的感情了。
她雅子,不過是個過客,養完傷馬上要被遣出這個府邸的人。
哪有什麼可以比較的?
雅子就此一句話否決了對讚美她的秋水說:「我這算什麼琴藝,不過是當年學的鄉村粗婦拿葉子無聊吹的東西,連曲兒都算不上。」
奉承她的秋水自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正所謂是一個奴才通常是一個主子,如今秋水就是押中她雅子作為主子升值的空間。
秋水笑眯眯地說:「雅姑娘為人謙虛,奴婢心裏頭都明白。」
她這哪裏是故作謙虛,是不想惹事。
如果她這個過客,初來乍到,如此高調,害人家以為她這是故意在這個王府里表現,不就得被人扣上得意忘形,甚至挑釁的帽子。
雅子繃了繃小臉,心裏之前是沒有想到,只是單純想嘗試是不是傷情癒合了給吹的小曲子,如今只希望,這樁小事兒不會變成大事兒。
回身,走回自己平常呆的屋裏去了,半日都不說話。
秋水驟然受到她不吭不聲的冷落,才暗自感覺到雅子的厲害。同時,正如雅子所想的,在這個王府里做事的,都是聰明人。秋水從她這個反應,足以想見她絕對不是個普通人。
想那平常大戶人家的小姐,都不一定有雅子這般的脾氣呢。
雅子今年才六歲的模樣兒,都有這般架勢,將來能得了?
秋水暗自咂舌頭,同時是認為自己這個寶應該是壓中的了。
朱潛在書房裏,聽那葉兒吹的小調,一時暗自在心頭回味,有些餘味無窮的感覺。想着那些琴音再美妙,可是哪有吹葉子的野趣。
再想到雅子身邊養的小貓小狗,只覺這個小姑娘是可愛,平常他所沒有遇到過的那種可愛,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只礙於老師在自己面前審視作業,而父親也回來了,朱潛收藏好這些心思,在表情上一點都沒有顯現出來。
公孫良生一樣被剛才的小調吸引,有所感慨,回神之後,審視完他寫的作業,在旁邊做了批語。同時,這作業,等會兒是要送到朱隸那裏過目的。
別看,朱隸小時候,和兒子是玩得不亦樂乎,可是,當兒子開始讀書拜了老師那刻起,態度開始有所轉變,是變得有些正經了起來。
終於,聽說那對久別勝新婚的夫妻在廂房裏說完話了。
朱隸回到自己辦公的書房,便找了兒子過來談話。
朱潛和老師一塊走到父親的書房。
路上,又聽一道琴音傳來。這琴聲,大家聽着都很熟悉,畢竟,是經常在這個王府里可以聽見的樂聲。
朱潛知道,這是那個借宿於他們家的明姑娘,開始每天學琴的課程了。
不用說,這琴聲,到哪處和人一比,都是上乘的。
朱潛這樣想的時候,抬頭,見着父親好像一樣被琴聲吸引了,佇立在書房門口的青瓦之下,仿佛駐足聆聽。
身旁的公孫良生也是一邊聽一邊點頭:「彈的是什麼曲子,世子知道嗎?」
朱潛一時沒有想到老師會這樣問,給愣了下。在心裏琢磨番,由於音樂方面的知識他也有所涉獵,倒也沒有真的難住他。想了想,答:「是春江花月夜。」
這個曲子,是江淮的名曲。很多人都會彈。
美麗的樂聲,中庸的曲名,確實耐人尋味。
站在門口的朱隸,看見兒子走了過來。之前,在妻子房裏的時候,妻子還和他說:讓他和兒子說話時悠着點。
什麼叫悠着點?
朱隸心頭一時不禁納悶都有了。
按理說,他們這對做父母的,貌似都從來沒有怎麼苛責過這個兒子。
朱隸自認,自己和妻子都是非常開明的人,不會說像其他人教育孩子一樣動不動鞭條侍候。
孩子要教,不是用打可以解決的事情。
他對兒子,好像,從兒子到大,都沒有說過一句重話吧。他妻子更沒有了。因為他妻子從來更崇拜一種叫做讚美教育法。
所謂是,平常教育孩子時,警示要有,但是,更多時候,應該是在孩子做事的時候大聲讚美,鼓勵其獨立有作為。
朱潛走到父親面前,雙手交叉,做了個君臣禮節。
朱隸審視一番他的行為舉止,突然間,好像有點領悟了老婆的意思。
老氣橫秋。
平常可能沒有太多的留意,畢竟他平常也忙,日理萬機的,許多政務需要親力親為。有時候出門,一過去半個多月都不在王府里。跟着他兒子,與他兒子朝日相處的人,勢必不是他和他妻子。
所以,在了解兒子的變化上面,總是有些慢一拍。
朱隸和李敏一樣,不禁想:什麼時候起,兒子變得如此老氣橫秋了?
是因為常年被拘束在這個王府里,畢竟沒有什麼同年玩伴的關係,身旁的人,都是老師和大人,因此,才有模有樣學成這樣了?
說到朱潛自小沒有相近年齡的玩伴,那是肯定的。只知道護國公,和留在北燕的宗族遠親們,關係不是怎樣。平常上護國公王府走動的人,無論是遠親,或是拜訪的客人,大都也不可能帶孩子過來。
朱潛在北燕,又是唯一的世子,北燕最高王者的獨生子。由此可見,其地位應該相當於關內京師里的太子之位。
按照京師里的做法,太子小時候結交玩伴,要不然是皇家裏的親戚,要不然,只得是皇帝親自為其精挑細選的玩伴。畢竟太子是命中注定要繼承皇位的人,作為父母肯定是要非常擔心,生怕太子年幼,被人利用,有他人可乘之機。
小孩子遭人利用的機會比比皆是。
想到這裏,朱隸回想起來,或許自己潛意識裏,是不願意兒子太小不懂事的時候受人利用的,更何況兒子那自出身起帶的龍潛稱號更是讓兒子的一舉一動都將影響到天下大局,因此,沒有指定玩伴給兒子。只讓大黑和二白陪兒子玩。
大黑和二白到底只是護衛的身份,哪能陪朱潛念書學習,至多,陪朱潛練練武。
如今,眼看兒子這個心智,已經超出他們夫婦所料,是個可以頂得上做大事的大人的人了。
朱隸比較自身,自己這個年紀時,被父親帶入軍營,結交了不少軍中的玩伴,比如魏家的幾個少爺,小時候都是他的玩伴。
不過,朱隸以為,兒子應該比他眼界再開闊一些。只是和他當年一樣進入軍營的話,由於軍營里的人,也都是護國公的臣子,換句話說,都也是兒子的臣子,怕也是像大黑和二白一樣,對他兒子唯唯諾諾的。
兒子需要的,理所當然是,真正的朋友。比如,他和許飛雲,他和公孫良生這樣的益友良師的關係。
正因為如此,回來途中,高卑國國主高貞對他做出的提議,在眼下更是有些中了他的胸懷。
高貞說:獅子養孩子,都是到了年齡,把他放在最險峻的懸崖扔下去。
從小吃苦頭,而不是困在家裏保護,這才是培養一頭雄獅的正確途徑。
是時候,放養這隻小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