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人說笑了。」崔翰林低頭看了自己靴子一眼,不自然地退後一步:「大人這意思是我殺害了扇子姑娘不成?」
「成不成這個得問你呀。」蓮生冷笑:「昨夜那麼大的雨,就是後來停了,你從驛館一路飛奔到別苑,這靴子邊就能這麼幹淨?」
「我,我騎馬的。」
「騎馬啊,那也可以,可是你隨同朝鮮王子從京城一路風塵僕僕來細安府,這些天鞍馬勞頓的靴子邊還是雪白?還是今天出門前新換了雙靴子,原來的那雙在哪?可別說你隨手給扔了,扔了也得說說扔哪裏了,只要派出錦衣衛,撒下天羅地網我不信找不到一雙靴子。」
蓮生這番話,已經堵住了崔翰林的全部藉口,他張開嘴,卻又只能將話咽了下去。
「對了,我昨日晚飯時看到扇子和崔翰林站在廊下嘀咕着什麼。」站在門口的月如忽然指證崔翰林。
「胡說八道,你毒害主子,還想誣陷我嗎?」崔翰林轉身氣憤地望着月如。
「大人,奴婢所言句句是實。」
月如見蓮生向她望過來,急忙行禮說道。
「崔翰林,你不承認和扇子姑娘說話了?」
「是,下官並沒有,這侍女謀害公主在先,她的證言大人完全沒有必要考慮。」
「既然這樣,本官實在想不出你殺害扇子的理由。」
「下官並沒有謀殺扇子姑娘。」
「那靴子呢?你原來的那雙靴子在哪裏?」
崔翰林不承認殺人,卻又不能解釋自己的靴子在哪,郁世釗臉色陰冷,芳生則一臉驚訝,他不信崔翰林會殺人。
「姐姐,會不會搞錯了,崔翰林怎麼會殺人呢?他學問好,才華好,不管是做官還是做人都嚴於律己,怎麼可能殺人。」
「不是他殺人那就解釋清楚靴子的事情。」
崔翰林垂下頭:「我無法解釋。大人可以抓我,但是我真的沒殺人。」「你寧願承擔殺人的罪名也不肯說出真相嗎?」蓮生第一次見這個執拗的人。擺出一副你抓我啊,隨便你抓我啊,雖然我不能解釋明白自己。可我就是沒殺人。
這是為了什麼?腦子壞掉了?
郁世釗已經大怒:你是婚使,朝廷命官,被捲入這種事情已經夠麻煩,竟然還不解釋清楚,梗着脖子說自己沒殺人。沒殺人你總要說清楚理由啊!
「將崔翰林拿下。」郁世釗命令手下侍衛。
侍衛上前壓着崔翰林就走,蓮生忽然喊道:「崔翰林,你是最重名聲的人,莫非,莫非此事和你的名聲有關?」
崔翰林聽到這話,微微一愣,嘴角肌肉抽搐一下,接着低下頭去,一聲不吭。
侍衛推搡着他往外走去。
「你以為隱瞞真相你的名聲就能保住?太天真了!你殺害公主侍女,這件事會在朝野間被人編成各版本。香艷的、無恥的,想加什麼料就加什麼料,甚至可能成為小說話本,在全國各地流傳,誰叫你什麼都不說不解釋不辯白,眾人又不知道原因,那就隨便謠傳了。」
果然,對崔翰林而言,沒有什麼是比名聲更重要的了。
蓮生的話徹底擊中她內心深處最薄弱的那一塊,他渾身發抖。抬頭看向蓮生:「這樣,可能嗎?」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的道理你不懂嗎?尤其是死的是個侍女,到時候什麼逼奸不從之類的話題一定會很火。」
蓮生現在心理戰術玩的是爐火純青。
這應該是對崔翰林的致命一擊。
但崔翰林雖然面如死灰。卻依然不發一言,等於繼續默認自己的罪行。
「呵呵,這次可是你們大順的人殺人被抓個正着。扇子雖然被有毒害公主的嫌疑,但也不是你們大順人可以隨便殺害的,我國一定要討回這個公道。」
朝鮮王子瞬間翻盤。這次差事辦的極為不順,自己使團內部人謀害公主回國後都不好交差。現在抓到個謀害侍女的崔翰林,在大刑伺候蝦沒準連謀害公主的罪名一併招認,這下一切都解決了。
「公道自然是有的。這才搜查一個房間,挨個查吧,王子不要着急。」
蓮生冷笑。
「崔翰林是兇手,還查什麼?我看公主也是他殺的,他謀害公主時被扇子看到索性來個殺人滅口。」
朝鮮王子上前一步,看着崔翰林:「我沒說錯吧,看看你這臉色,已經承認了!」
果然,崔翰林面如死灰一副大勢已去的頹敗樣子。難道他是真正的兇手?那時間對上啊!想到時間蓮生忽然想到剛才芳生從桌上拿起的懷表,芳生將懷表隨便亂放,崔翰林將他的表調快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古板的道學先生崔翰林,真做了這些事?
蓮生看向郁世釗,對方也明顯察覺出不對勁,命令侍衛說:「將他下頜卸掉,一定不能叫他自盡了。」
崔翰林什麼都不說,必須防着他自殺,他要是死了,謀害朝鮮公主的罪名,大順那就背定了。
「王子,現場還發現了其他的男性腳印,王子的房間也需要搜查一下,還有那些侍衛們,昨晚這驛館內的所有人都不能少。」
王子見蓮生如此嚴肅,晃晃腦袋冷笑「好,搜不出什麼可別管本王不客氣。」
「王子您一直也沒客氣過,這個威脅毫無震懾力。」蓮生訕笑。
許嫣在一邊直豎大拇指:我師傅損人真是太棒了!
王子的房間裏並沒有找到潮濕或者帶泥巴的靴子。
蓮生繃着臉走出來,王子笑道:「如何,顧提刑,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王子,顧提刑也是為了查明兇手,你何必冷嘲熱諷..」郁世釗在一邊不高興了。
蓮生的目光投向院子角落,幾步走過去。
「這是什麼?「
她指着角落裏的發黃一堆問道。
「是早上倒掉的水。」一個侍女恭敬的回答。
「是王子房間的?」
「是的大人。」
蓮生俯身,從那黃色的東西上揭下來一層,看了看:「這個就是高麗紙吧。」
郁世釗接過來,對着陽光看看說道:「不錯,是高麗紙,而且是很厚很堅韌的高麗紙,被水浸泡一夜,還能保持這麼完整。」
「那就是說有點類似油紙傘的紙張了?」
蓮生不是很懂這些。
」民間的確有用高麗紙做窗簾做雨衣的。」芳生也跟着點頭說道:「高麗紙以棉、繭造成,色白如綾,堅韌如帛,用以書寫,發墨可愛。此中國所無,亦奇品也。」
蓮生又扒拉一下那堆紙漿,朝鮮王子臉色大變,在一邊嘟囔道:「一堆紙漿有什麼可看的。」
蓮生站起身,手指中捏着一個小小的東西說:「光一堆浸泡爛了的紙是沒什麼可看的,可是出現小田螺就很有看頭了。」
王子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田螺有什麼問題。」
「當然有問題,昨夜大雨將池塘中的田螺衝上岸邊,扇子溺死的池塘邊當時佈滿了小田螺,只有昨晚去過那地方的人的腳底才會攜帶這種半透明的田螺,王子,你說有沒有問題?」
「我的靴子都是乾淨的,我早上至今也沒出門,不可能將靴子扔掉!」
「是啊,用厚厚的高麗紙裹着靴子走到池塘邊再走回來,靴子當然是乾淨的。」
蓮生伸手指向王子:「殺害扇子的兇手就是你!你為什麼殺害扇子,你為什麼殺害扇子的?因為你用伽倻琴的弦勒死了公主!」(未完待續。)
PS: 高麗紙自唐、宋時期傳人我國後,價值頗昂。粗製者,取其堅厚若油,用以為窗簾、為雨帽、為書夾;亦有精製,則大多用於書畫,其色白亮如緞、其質柔韌如綿。運筆紙上,膩滑凝脂,毫不澀滯。落墨則成半滲化狀態,發墨之可愛,別有韻味。
用加厚的高麗紙(類似現在的牛皮紙)幾層包裹在腳上,來回行走,應該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