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以介紹朱建平給是勛相面為藉口,想要進一步拉近與是勛之間的關係,可是沒想到朱衡不言壽數,不言將來,光說了三個月內恐有「厄難」。眼瞧着是勛眼中的輕蔑之意愈熾,曹小象是聰明絕頂之人,知道多留無益,趕緊跟朱衡共同告退。
是勛返回內室,多少有點兒心神不定唉,自家終究還是做不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心理素質不過關啊。為了排解心中那點滴的疑慮和擔憂,乾脆把朱衡相面之事當個笑話講給關靖、逄紀二人聽。
關、逄同口一辭,勸是勛切勿輕忽「子不語怪力亂神,非其無也,為不知也,乃當敬而遠之。吾亦嘗聞朱建平之名,言多有中,主公其慎。」是勛不禁苦笑,心說我就多餘跟他們廢話,那倆貨都是傳統的士大夫,受時流影響,怎麼可能不迷信呢?若王充、范縝在,才可能徹底否定相者之言,從而為我寬心吧只可惜那二位一個已掛,一個未生,而漢魏之際就沒出過啥著名的唯物主義大家。
不得不說,騙子你丫從某種意義而言,勉強算是成功了,成功地往我心裏紮下了一根刺……
此事暫且按下不表,再說不久後便有消息從南方快馬傳回。果不出是勛所料,曹昂始終被遮護在父親羽翼之下,既缺乏 靈機應變之能,又並不長於戰陣,在處理宜春縣變亂之事上,順理成章地走了一步臭棋。
正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是勛也不能算是軍事達人。要擱遊戲裏。統御力70就頂天了。但他終究多次跟隨曹操臨戰,還為了表現自家的謀略而非常細緻地研究過原本歷史上的戰例,並與郭嘉、荀攸等強人來往切磋,外加自己也親率兵馬打過幾仗,運籌之能,終非凡將可比。在是勛看起來,倘若自己是曹昂,得令之後便有兩策可用:
一策用險。即秘密集結一支兵馬,數量正無需多,要在精銳,然後快速進兵,直取宜春。則徐忠、張剛倉促不意之下,便有可能遭逢斬首。二策穩妥,即分調各路兵馬切斷宜春縣周邊通路,然後再起大軍圍困之,要在使二賊不得遁去也。
前者疾,消耗也少。但風險較大,若然消息泄露。則敵必颺去,恐制之為難也,或者臨戰失算,反易受挫敗。後者緩,消耗驚人,但只要合圍之勢成就,則宜春必下,徐、張必然授首。
只可惜曹昂缺乏實戰經驗,又怕遭受挫折而不敢用險,得令之後,即先調動江夏、長沙、桂陽三郡的駐軍,集結於長沙郡治臨湘。其實僅長沙郡內,兵馬便不下七千,然而曹子修知道自己不是老爹那種軍事天才,深恐沒有五倍的兵數,或難以將叛賊一鼓成擒,故此又召臨郡之兵來援。
三郡兵馬匯聚,不但遷延日久,消耗龐大,而且消息不可能不走漏出去啊。結果兵尚未合,徐忠、張剛便被迫放棄宜春,沿袁水而下,直取新淦。現任豫章太守乃大儒宋忠弟子,為王粲所推薦的武陵人潘濬潘承明,治政頗強,打仗不行,匆忙率郡兵往救,反被叛軍殺得大敗,被迫退守郡治南昌。新淦就此陷落,叛軍擄得頗多糧秣物資,並挾裹民眾相從,兵力瞬間膨脹到兩萬餘,隨即繼續向東北方向流躥。
根據是勛的判斷,這是想要突破重重險阻,殺奔吳、會去啊,終究那裏曾經是孫氏的基本盤,野下仍然心念孫家之恩的人數當不為少,若與會合,其勢必熾。
消息傳到長沙,曹昂這才急了,也不待援軍齊集,被迫率領萬餘兵馬匆匆東進,從後追趕。不日即收復宜春,繼而收復新淦,然而叛軍的主力呢?他連影子都沒能見着。
報至安邑,曹操勃然大怒,當場就把收復二縣的告捷書擲於陳群面前:「卿奏使子修統軍,今舉止失措,使孤大失所望!」完了還慨嘆一聲:「若吾黃須兒在,賊必就擒矣!」
陳長文從容地俯身拾起捷報,撣一撣土,雙手奉還給曹操,嘴裏卻說:「大王從群所奏,使長公子董督三州,然其所有,不過地方屯兵,且無良將,則事之蹉跌可知也。」我不是說光把兵權交給曹昂就成了啊,曹昂會不會打仗,誰都不清楚,只是借他一個都督名位,做你的代理人而已,你總得額外添兵派將給他呀我在軍事上二把刀,難道你曹老大也傻嗎?
陳長文難得如此當面駁斥主公雖然多少拐了個彎子曹操聽得不由一愣。他當初是太想考驗和鍛煉大兒子了,故此一時不察,偶爾失算,如今也不好把過錯全都推諉給臣下。於是冷哼一聲,單手接過捷報,隨即下令道:「可使文烈率虎豹騎往援。」
「萬萬不可。」這回輪到是勛攔曹操了。是勛的理由很簡單,一則虎豹騎為魏家精銳,不可輕動,二則相隔遙遠,恐難遽至,其三呢?虎豹騎都是北方騎兵,擱江南那種地形里,舍長用短,勝算渺茫啊。
「魯子敬見為揚州刺史,可使剿賊。」
目前叛軍還在洪州境內,但估計用不了幾天,他們就能流躥進揚州去。洪州刺史衛臻衛公振也是一介文士,打不了仗的,還得靠魯肅這般強人,才可能敉平禍亂。曹操瞥了是勛一眼,微微點頭:「唯卿所薦,始能戰矣。」
是勛心說你這話是啥意思?聽着不象是稱讚,反有疑我之意啊。怎麼說着說着,就引出你這麼一句話來了?
好在旁邊荀公達及時補充:「孫賁見為臨川守,須防其與叛賊相合。」及時把話頭給引開了。曹操頷首,便即下令,命曹昂只要踵跡而追,別讓叛賊掉頭再西躥就成,我也不指望他打什麼勝仗啦。可有一點,他既入洪州,就得給我把孫賁好好監護起來,若使孫賁從賊,必治其疏忽之罪!
計議既定,群臣告退,曹操單把是勛給留了下來。是勛心說不會又提什麼「唯卿所薦,始能戰矣」的話頭吧?確實荀彧、荀攸所薦,多為文士,同樣身為文臣的我倒推薦了好幾個懂得打仗的傢伙如魯肅、郭淮、魏延、諸葛亮、司馬懿等等老曹會不會由此而生忌心呢?後漢士大夫都結黨徒,門生、故吏之間的聯繫非常緊密,仔細算算自家掌地方兵權的徒、吏若相結合,頃刻可起七八萬兵馬……可那都是些裝備不怎麼樣的地方部隊而已,主要兵權還掌握在你們曹家人,或者夏侯家人手中,那你有什麼可擔心的呀?
好在他想左了,曹操沒再提這個話茬,反倒皺眉以問是勛:「卿故主已歸許都,可知否?」
是勛聞言一愣,心說什麼我的故主?我自出仕就在你曹家干啊,哪裏還有什麼故主?但隨即心裏就「咯噔」一下「得無孔文舉歸來耶?」曹操微微點頭。
是勛不由得在心中大罵孔融,我好不容易把你給誆走了,讓你離曹操遠一點兒,你怎麼偏偏不知死活,趕這個節骨眼兒上又回來了呢?眼瞧着曹操篡位在即,除非你幡然改圖,從此閉上那張臭嘴,否則必餐項上一刀!問題你餐刀也就罷了,可千萬千萬不要連累我呀!
就聽曹操開言道:「宏輔可致信文舉,勿再妄言妄動,否則必不輕饒。」我瞧在你的面子上,可以再給孔融一次機會,你可得幫我把他給穩住嘍,別再捅什麼簍子。
是勛唯唯而退,才返府中,便急召關靖、逄紀來議。結果二人才到,他還沒有開口呢,逄紀就先呈上了諸葛亮的來信。
原來孔明此前受命安撫荊南各郡,一直跑到了最南面的桂陽郡治郴縣,隨即北返,這會兒他還在返回安邑的路上,估計還沒出荊州地界哪。信中說,路過臨湘的時候,他曾諫言曹昂,速遣精兵直取宜春,以免賊兵遁去,但可惜曹昂不聽「長公子近所信者,故荊州從事伊機伯也,然機伯雖擅民政,實不識軍爭之要,奈何?亮以為賊必遁也,中樞須預作防備。」
是勛覽信,不禁喟然長嘆,心說孔明你所料不差,只可惜這封信還是遞來晚了。他倒是不清楚伊籍一度歸蜀之事,只是琢磨着,伊機伯也是南州高才,有他輔佐,曹昂或可能迂緩失機,但基本上不致大敗,於此亦足。
這要是堂堂魏王長公子,率三州兵馬都被一群小叛賊給揍了,則曹家在江南的聲望必然大墮,從而會引發什麼可怕的連鎖反應,那誰都說不準啦。
他倒沒有想到,此事卻又給了曹沖一個藉口。第二日曹沖便與曹髦二人再度來訪,說我很擔心大哥啊,姑婿乃當今智謀之士,您趕緊給大哥出個好主意吧。是勛苦笑着說相隔十萬八千里的,我哪有什麼好主意?「何如卿等即上啟大王,使召還長公子?」最好趕緊把曹昂給叫回安邑來,自然國家也穩固,他個人也平安,你們也都不用擔心啦。
曹髦聞言恍然大悟,扯着叔父的衣襟就要辭別是勛,去求見曹操。曹沖卻貌似並不怎麼熱心,只是簡單地唯唯而退。是勛心中不禁冷笑,心說果然你不但希望曹丕他們一直呆在外縣,不回都城,最好連曹昂都不要回來,則曹操身邊就光剩下你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乃可從中取利也。(未完待續……)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