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後,大山還沒有回來。丁香和胡氏心急如焚,經常是在門口一張望就是一整日。
胡氏怕丁香站累了傷及肚子裏的娃兒,總是勸她進屋歇息,有她瞧着就行。可丁香在屋裏坐着,心裏仍然牽掛和擔憂,又如何能安心歇息。
這日傍晚,丁香和胡氏又站在門口翹首等待。沒想到還真瞧見一個人跑了過來,此人身影與大山極其相像,婆媳倆以為是大山來了,激動地迎了上去。
可是一走近,才發現她們並沒盼來大山,而是魏大海跑過來了。
魏大海見她們倆都一臉的失望,自然知道其緣由。他看似高興,又不太高興的樣子,叫人琢磨不透。他跑過來說:「娘、丁香,你們別着急,去孟家走一趟吧。」
胡氏見大兒子沒頭沒腦說這話,更是着急了,「兒啊,大山還沒有回來,我和丁香都快急出病來了,哪還有心思去孟家,你和海棠過得好不讓我們操心就行。」
魏大海支吾了一陣,急道:「去吧,去了保准你高興。丁香,你和娘一起去,我在家照顧爹就行。」
胡氏埋怨道:「大海,你是不是糊塗了,這個時候我們婆媳去你家作甚,我還要等大山回來給他做好吃的呢。」
丁香似乎從魏大海那兒聽出了話音,「哥,是不是大山回來了,他去孟家了?」
魏大海微微笑了笑,沒說話。他本想給丁香和娘一個驚喜,可是礙於大山回來後還帶來一個重傷之人,而且此人是丁香的親戚,所以他又表現不出有多喜悅,畢竟海棠還在家裏憂心呢。
他沒想到丁香這麼快就猜出大山回來了,便沒多說什麼。
胡氏並不太相信,「大海,你倒是說句話呀,丁香猜得對不對?大山從外省回來怎麼不直接回家,卻跑到你家去了?」
魏大海怕娘急壞了,只好說個大概,「大山回來這一路可沒閒着,你們去孟家瞧瞧就知道了,大山抽不出身來,便讓我來喊你們倆。」
胡氏知道大兒子平時不喜歡扯謊,這才相信大山是真的回來了。她歡喜得拉着丁香就走,也不進去和魏老爹說一聲。魏大海怕他爹着急,趕緊進去告訴他爹大山回來了。
當她們婆媳倆趕緊孟家時,見大山滿身是血,嚇得要哭了。
大山卻是滿臉的笑容,看到丁香恨不得立馬抱上去,礙於這麼多人在場,他只能乖乖地上去拉拉丁香的手,然後轉身笑着對他娘說:「娘,你別害怕,我身上的這些血可不是我流的。」
「啥?不是你流的,哦哦。」胡氏終於放鬆了心情。忽然,她又問道:「誰的血能流到你的身上?」
大山指了指屋裏,「是水仙流的。」
「水仙是誰?」胡氏納悶地問。
丁香驚了一下,「水仙?娘,水仙是我的堂妹,我三叔家的姑娘。」
丁香說着就進屋去瞧水仙,因大山將水仙給帶回來時就是把水仙放在紫葵屋裏的,後來又請來了大夫給水仙看傷勢,所以並沒有急着將水仙送到她自己家裏。再者,現在數孟貴家裏最寬敞亮堂,水仙家裏光線太暗,也不適合大夫給水仙診斷。
丁香進屋,見三叔和三嬸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焦急地看着水仙,吳大夫在那兒給水仙看傷勢,三叔和三嬸想問吳大夫水仙傷勢如何又不太敢,怕影響他給水仙診斷與醫治。
丁香雖然不太喜歡水仙,但也絕不希望她遭遇不測。她走近來瞧,見水仙臉色蒼白,肩膀上有一道深深的血口子,胸前的衣裳已經被血漬全染紅了,手腕上也是鮮血淋淋,整個人已經陷入昏迷。
丁香猜想,三叔和三嬸應該也不清楚水仙到底遭遇了什麼不測,會遭受如此傷害。她輕輕退了出來,問大山緣由。
原來,水仙已經從鄭家逃了出來,原因是鄭勝男抽了她一鞭子。當然,鄭勝男考慮到水仙是從南家出來的,也在她身邊伺候了好一陣子,她並沒有抽打多重。要是一般惹她生氣的人,她抽一鞭子下去,對方肯定皮開肉綻,而水仙只是胸前留了一道痕而已。
雖然水仙的言行讓鄭勝男實在厭惡,她也沒有趕水仙走,給了水仙一小鞭子後,鄭勝男以為水仙知道自己錯了,不該私自進她的屋偷東西,還有意無意在南雲陽面前表現自己,搶鄭勝男的話頭。
因南雲陽與鄭勝男還沒成親,南雲陽來的次數少,而他每次來,水仙都搶着跟南雲陽說話,把鄭勝男晾在一邊,都快忘了誰是主子,誰是奴婢。後來鄭勝男也猜測到了,水仙肯定是喜歡南雲陽,水仙之所以肯留在她鄭勝男身邊,就是為了以後有更多機會與南雲陽相處,或許還想當個妾啥的。
鄭勝男如何允許這種事發生,小懲了水仙一下,便將她打發到繡房裏去了。其實在繡房幹活算是一個好差事,一般丫頭還進不了呢。可是水仙並不滿意,因為她志不在此,也因為挨了鄭勝男一鞭子而記恨在心。
她主動勾引了鄭府里的一位兵士,鄭家父子們以前都是戰場上的大將,帶出來的兵士也都身手不錯。水仙見攀附南家無望,又不得鄭勝男的喜歡,就讓這位兵士帶她私奔,說在縣裏偷偷找一個地方住,只要這位兵士肯幫她殺一個人,她就嫁給這位兵士。
這位兵士早就想娶妻成親了,又貪戀水仙的美色,便同意了,只是他並不知道水仙想謀害的是誰。
兩人逃出鄭府,水仙還順勢從鄭府偷出不少財物,在一條小巷子裏賃了兩間屋子住着。兵士初嘗女人的味道,對水仙可謂是百依百順。當他得知水仙要殺的是鄭勝男,還是驚着了,他說他不能做弒主之事。
可是水仙不依不饒,說他若不敢殺人就趕緊滾,還咒他一輩子娶不到女人。這位兵士不捨得水仙,但又沒膽弒主,便答應先謀劃一番,再行事。
接下來幾日,水仙見他謀劃不出什麼東西來,便自己想了個主意。她得知鄭勝男最近要出城,而且是一個人行事,便和兵士喬裝身份埋伏在路邊。沒想到這位兵士一見鄭勝男出現了就嚇破了膽,雖然憑他的功夫足以制服鄭勝男,可是他沒這個膽量,當場嚇跑了,留下蒙着面的水仙。
鄭勝男有所警覺,將躲在草叢裏的水仙抓獲,因水仙蒙關面,又穿着男人的衣裳,又是夜幕降臨的時候,鄭勝男只當是刺客,並沒認出水仙來,抽出劍砍了水仙好幾下。
水仙痛得直喊叫,鄭勝男聽她聲音不對,才停了劍。就在這時,大山與兩位同伴帶着豆種從此路過,鄭勝男遇到大山只是將事情稍加解釋,便走了。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所以不會詳細解釋,更不會道歉。
大山趕緊將水仙送到孟嶺,讓兩位同伴去找吳大夫。
大山不知事情的詳細經過,只是把鄭勝男那寥寥幾句話複述給丁香聽。丁香相信鄭勝男不會無緣無故對水仙動手,水仙這樣也是咎由自取,可是她若因此而丟了性命,也太可惜了。
正在大家為水仙的性命擔憂時,那位兵士竟然尋上了門。他一個字也不說,只是跪在水仙的床前,雙手合什祈禱,希望水仙逃過這一劫。
水仙的爹娘哪裏容一個陌生男子出現在此,自然是要問清楚情況的。從這位兵士嘴裏得知真相後,水仙她娘齊氏哭得要暈過去。她日日盼着女兒有出息,能攀上富貴權勢之家,沒想到最後落個生命垂危。
孟興將這位兵士拉起來好一頓揍,可兵士長得健壯,揍幾下之後孟興就揍不動了,後來也只能抹淚。他心裏尋思着,可不能打死眼前這個大老粗,此人污了水仙身子,倘若水仙活了過來,還得讓此人娶水仙呢。
或許是鄭勝男回家跟她爹說了此事,畢竟人命關天,倘若水仙真的死了,鄭家也不會視若無睹,賠些錢還是應該的,因鄭家派人來說要查清情況,叫大山在這兒候着先別走,所以大山才讓他哥去喊他娘和丁香,他知道家裏人肯定等得焦急。
沒過多久,鄭家的大管家和官府里一位捕快過來了。問清情況後,本來他們是想把那位兵士給抓回去的,可是想到他當時臨陣逃脫也沒犯下罪,就算了。而水仙也在那兒不死不活的,她犯罪未遂還搭了大半條命,鄭家給了十兩醫治的錢就走了。官府的人見鄭家的大管家不細究,他更是懶得查案,只說倘若水仙死了就去官府說一聲,到時候讓鄭家再拿些喪葬費就行了。
這兩人走後,吳大夫讓丁香和大山、胡氏,以及任何不是孟家的人都回家,不要在那兒干擾他,還說水仙沒個三五日是醒不來的,很有可能再也醒不來了,大家呆在那兒也是白搭,都該幹嘛就幹嘛去吧。
丁香、大山和胡氏回到家已經黑天了,丁香趕緊燒上一大鍋水,讓大山好好洗個澡。胡氏忙着做一家子的飯菜,還要特意給大山做幾樣好吃的。魏大海惦記着海棠和娃兒,沒吃晚飯就回孟家了。
五日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水仙這命已經丟了,再不可能活過來,可是在吳大夫的努力下,水仙竟然睜開了眼,而且一睜眼便說:「我好渴,好餓!」
孟家人喜極而泣,只要沒出人命就好,至於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也沒人去過問。水仙雖然沒死,可身子十分虛弱,吳大夫說往後她身上肯定有許多地方會疼痛,畢竟傷口過深,遇到雨天就會發作,而且身子骨再也無法恢復當初,恐怕這輩子都幹不了重活,只能做做家務,至於能不能生出孩子還得看她的命。
孟興和齊氏怕那位兵士嫌棄水仙幹不了活,有可能還生不出娃兒,就催他趕緊將水仙娶回去。可是水仙沒兩個月也難以下床,又如何拜堂成親?那位兵士知道是自己臨陣逃脫才害得水仙如此,他不敢推脫,因他家就在鄰縣,便回家請他爹帶媒人來下聘禮,訂了親,還許下了三個月後就娶水仙的諾言。
如此一來,孟家人終於放心了,可是齊氏和孟興如何都開心不起來。本以為水仙是孟家眾姑娘中長得最標緻的一個,指望她幫襯娘家,幫襯弟弟,要是能帶着全家去縣裏生活就更好了。
現在希望破滅,也只能認命了。
要說孟家今年的喜事還真多,年初海棠成了親,生了娃兒,後來紫葵和水仙先後訂親。可才過兩個月,月季也訂了親,而且許配的是李雷!
對,就是那個李雷,當初哭着喊着這輩子非丁香不娶的李雷。可是丁香對他無意,他只能傷心收場。後來媒人給他說了好些姑娘,他一個都瞧不上。直到有人說月季與丁香長得有幾分相似,還說月季性情也好,不攀富貴,去南家干幾個月就回了家,月季本人也說不想遠嫁。
很多人都攛掇着李雷向月季提親,李雷也確實想與孟家結親,這樣能多瞧瞧丁香不是?
以前李雷雖然見過月季,但從未仔細瞧過她,到現在幾乎都忘了月季長啥模樣。當他來到月季家提親,看以月季,並與她有了一番交談後,立馬對她有了好感,月季對他也很滿意。
陳氏知道女兒的性子,覺得以女兒性情能嫁給李雷就不錯了,李家地多,靠賣布家境也還不錯。孟慶和陳氏當即點了頭,同意把月季許配給李雷,並訂下了親事。
陳氏覺得女兒許配給李雷雖然還算中意,但李家總歸不是大富大貴人家,對她的兒子玉森幫助不大,便成天在紫葵面前晃蕩,沒事就夸紫葵和南子佑,還說南子佑有文才,家境又好,羨慕紫葵命好。
次數多了,紫葵也明白了二嬸的意思,其實紫葵清楚得很,玉森在書院讀書很刻苦,雖然比不上南子佑的文才,也沒南子佑那麼活絡有人緣,作出的文章沒有南子佑的有靈性,但他中規中矩的學習也頗得蘇老先生的認可,說玉森踏實,只要一直像這般下功夫,將來定會有出息的。
紫葵將這話告訴二嬸,還說南子佑與玉森在書院本就相處得十分好,南子佑事事都會想着玉森,會盡力幫他忙。以後要是玉森考科舉失利,南子佑也會助他成就一番事業,絕不會讓玉森回家種地的。
有了紫葵這番話,陳氏才算放心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嫉妒和挖苦老大家的姑娘,既然想依靠老大家的姑娘,那就得好好相處,以真心換真心。
有時她在想,或許這就是命吧,以前她覺得海棠敗了老大一家的名譽,丁香和紫葵的婚事肯定受影響,能嫁給一般人家就不錯了,孟家往後也就窮苦一生,覺得離老大一家人越遠越好。
可是事實告訴她,這世上沒有做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海棠和紫葵不計較她過去有多刻薄,已算是大度的了,往後一大家子要互助互利,才能共得實惠啊。
紫葵和海棠才不管二嬸怎麼想的呢,她們是看在月季和玉森的份上,才把二叔二嬸當一家人的。
村里人都說,孟家以前窮得叮噹響,可是姑娘們訂親的訂親,嫁人的嫁人,配的都是好人家,家境大有提升,現在可都過上了好日子。當然,水仙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