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仁愛世人,他必將教育我們向善……」昏暗的鄉村小屋內,一身煤礦礦工打扮的加西亞神父正在佈道。他身上穿着一套骯髒的礦工服,似乎是剛下班還未來得及清洗。不過他的精神卻極為亢奮,鼻頭因為緊張和激動而微微泛紅。
這是一處東岸制式的鄉村小屋,二十來個平米麵積的臥室內足足湧進了十七八人,他們用虔誠與愛戴的目光看着加西亞神父,神情狂熱得似乎是殉道者一般。但他們的臉色此刻卻也有些蒼白,那是害怕引起的。最近那些守夜人活動得很頻繁,內地很多同道被抓捕下獄。其中有些人變節投靠了政府,有些堅貞不屈的人則被秘密處決,白色恐怖的氛圍開始在國內瀰漫着。
大家都惶惶不可終日,一方面想要繼續堅持自己的信仰,不願去甘當政府走狗的奧列格神父那裏去禱告;另一方面他們卻也被這種危險而又刺激的地下行為折磨得快要發瘋,最近桔樹鄉那邊就有個信徒因為精神崩潰而跑去向政府告密,導致桑切斯神父慘遭守夜人抓捕,後音訊皆無,據隱隱約約傳出來的一點消息顯示桑切斯神父似乎已經被守夜人活埋。
&父,我的同鄉哈曼最近怎麼樣了?他在亞松森過得快樂嗎?」休息時間,一名年輕的礦工輕聲問道。他的身邊還跟着他的妻子孩子,看起來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曼?」加西亞神父略微回想了一下這個似乎有些熟悉的名字,半響後他終於記得了。那個小伙子為了追求自由的信仰和生活而在耶穌會的幫助下出逃亞松森,只可惜在偷越邊境線的時候被東岸人的憲兵隊發覺。他的小腿被狼狗咬傷。跑出去沒多遠就被東岸人的憲兵抓捕了回去。後來據憲兵隊內同情耶穌會的內線透露。這個小伙子在遭到嚴刑拷打後供出了數名幫助他的同夥,後來這些人均被秘密抓捕,未經審判後就被槍決。
如此嚴酷的局勢讓這裏的每個人都不得不很小心,但他們並不打算放棄自己的信仰。奧列格神父這個政府走狗每天只會講一些遵紀守法、關愛世人的廢話,而且聽說他的任命並不是合法的。事實上包括東岸人任命的主教裴德羅在內,都只是政府的一個名叫宗教事務處的機構任命的,和羅馬教廷沒有半毛錢的關係。這怎麼能讓這幫虔誠的信徒們信服呢?
雖然東岸的生活水平遠超舊大陸,但對宗教的禁錮與控制卻也根深蒂固。每個村的村長、民兵主任、會計(兼稅務官)、巡警等基層管理者幾乎都是軍人出身。深受東岸上層軍官的影響,他們很多人都背棄了自己的信仰;或者至少信仰不堅定,因為他們經常去那些東岸自己任命的神職人員那裏去進行各種宗教活動。
在這些人的管理下,東岸本土的宗教氛圍可想而知,更別提那些受到政府縱容與資助的東方宗教所帶來的衝擊了。普通底層老百姓的信仰也就那麼回事,如果周圍沒有一個良好的宗教氛圍,並且還有很多誘惑(比如改信得錢財)的話,這些人遲早會墮落到異教徒的懷抱中去。而且那些人只關心自己今天吃什麼,明天能賺多少錢之類的瑣事,絲毫沒有精神方面的追求——如果送小孩去東岸人的學校以換取獎勵不算的話。因此。他們對於主的召喚甚少有回應,或者乾脆充耳不聞。甚至有些已經徹底墮落的人貪圖東岸人的賞金。而選擇出賣主的子民。
這一切都令眼前這幫虔誠的教徒們極為憤怒與傷心,卻也更堅定了他們逃出這個地獄的決心。雖然這裏生活富足、治安極好,沒有貴族的盤剝和肆意凌辱,沒有非正義的戰爭,不論血統唯才是舉,且政府公平地給了每個人在歐洲很難得到的學習機會,但他們仍然感受到了這裏濃重的壓抑氣息。是的,自由在這裏被壓制住了!小小的一個村落,就有着東岸人的幾個官員,更別提那些駐滿了警察、特務、憲兵和軍隊的大大小小的城鎮了。
軍隊裏那些粗鄙的立窩尼亞人、哥薩克、韃靼人以及明人就是東岸政府的忠犬,這些信奉東方宗教的異教徒們殘忍地鎮壓每個他們所認為的邪教徒,絲毫沒有任何憐憫。這打破了很多人的最後一絲幻想,因此,他們中的一些人又在耶穌會的資助下輾轉逃往了鄰近的聖保羅、巴拉那以及設置在內格羅河流域的傳教區,以追求信仰和人身自由。當然這個過程也是異常危險與血腥的,東岸政府宣稱這些人為「非國民」,一經抓獲組織者即獲槍斃,脅從者也將被判處苦役,令人談之色變。
&曼在亞松森過得很幸福。」加西亞神父溫和地說道,他的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在燭光下顯得異常聖潔。「哈曼被一位高貴的貴族招募為了隨從,每天都可以獲得4個裏亞爾的報酬。他甚至還因為工作出色,而獲得了他那仁慈正直而又高貴優雅的主人的認可,因此特別承諾哈曼及其子孫可以世代服務於他的家族,這是無上的榮光啊。」
&可東岸人說,那些貴族是吸血鬼。他們不給底層人受教育的機會,也不給有能力卻無背景的普通人出頭的機會,奴隸的子孫就世世代代只是奴隸。他們不能抱怨,甚至連質疑都不行,他們都是灰色牲口……」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稚嫩的聲音,人們轉過頭去,卻發現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口,吉奧瓦尼!」加西亞神父的臉拉了下來,很不高興地斥道:「你去東岸人的學校去得太勤了!那個什麼機床職業學校你不用再去了,回去後就把你這些日子來學到的東西都寫下來交給我。從明天開始你就給我待在家裏,準備等待時機回亞松森,你滿腦子都是那些危險的思想,離墮落已經不遠了。」
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囁嚅了半天后才說道:「如果我突然不去上學的話會被村長問詢的,我沒法解釋。而且,我真的很喜歡學習機床知識啊……」說到最後,少年的眼裏已經蓄滿了淚水。
加西亞神父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就在他正想繼續大義凜然地斥責少年吉奧瓦尼時,突然,放在門外的狗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是那樣的刺耳。而且,在這一陣一陣的狗吠聲中,似乎還隱隱約約中夾雜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好!憲兵隊!」加西亞神父又驚又怒,面若死灰。
只聽「砰」地一聲,並不結實的木門被數名大漢從門外暴力撞開,大群挺着明晃晃刺刀的士兵沖了進來,高聲叫喊着讓他們抱頭蹲在地上。幾名身高體壯的壯漢剛想反抗,瞬間其中一人就被一名衝進屋內的軍官開槍擊殺,剩下兩人也被幾把刺刀捅進了胸膛與小腹,無力地軟倒在了地上。
門外,騎在高大戰馬上的茅德勝看着士兵們團團圍住的小屋,皺着眉頭說道:「大半夜的你讓我帶隊來這裏就是幹這個的?這種小場面抓捕是你們憲兵隊的拿手好戲吧,為什麼讓我們陸軍來幹這髒活?」
&這不是也剛接到情報就快馬趕過來了嘛,還沒來得及去鄉里調動憲兵隊,而且這裏的人也太多了一些。」擔任國內新組建的憲兵隊頭頭的鮑晨安擼了擼自己一絲不苟的頭髮,無奈地說道。事實上憲兵隊這個從以前的風紀警察過渡來的部隊雖然在很多地方令各類敵對分子聞風喪膽,但究其編制並不算大,全國加起來也就幾百號人,具體到某個鄉鎮可能就十幾二十人。因此,他們出動抓捕犯人的時候往往需要當地駐軍和巡警的配合。
兩人正閒聊間,一群臉若死灰、生氣全無的犯人在士兵們刺刀的威逼下慢慢走了出來。除了一名女人和兩個小孩外,其餘人的雙手都被捆了起來,他們雖然信仰堅定,但到了這個時候仍然顯得有些惶恐。有些人低聲哭泣了起來,有些人則緊閉嘴唇一言不發,有些人則對周圍的士兵怒目而視。
鮑晨安倒背着雙手,在這些人面前走來走去,熟牛皮製作的軍靴踩在地上沙沙作響,也令這些人的內心不斷忍受着煎熬。
&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鮑晨安突然定住了自己的腳步,轉身面對他們說道:「好消息是政策有變,你們可以不用被處死了,代價是被流放至孤山港和金山港。壞消息是,為首之人不在赦免之列。」
鮑晨安一邊說話一邊給他的1633型燧發手槍裝彈,當說完時他猛然把擊錘扳到後面,然後將槍管頂在了加西亞神父的太陽穴上,輕聲道:「永別了,加西亞神父,你的學生桑切斯向你問好。」
&要……求不要殺死我。」加西亞神父的身體如同爛泥一般軟癱在地上,他眼淚鼻涕流得到處都是,但仍然抓緊機會向鮑晨安說道:「我還有用。我可以協助你們誘捕那些協助他們潛逃的西班牙人,我還可以提供潛伏在你們憲兵隊裏的內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