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羽
房間驀然大亮,刺目的光線讓各人都有點不能適應,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睛時,房間已恢復原狀,陳永業不見了,那隻骷髏手也消失了。
呼!眾人憋住的一口氣這時才終於吐了出來。
玄炫的額上覆了一層薄薄的細汗,他正想抬手擦去,月羽已經抽出紙巾細心地幫他抹了。
月羽靠得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扇動的睫毛,玄炫的呼吸微微一窒。
&謝!」玄炫低聲道謝。
月羽低笑:「我不喜歡你和我客氣。」
玄炫一怔。
蕭春秋左右看了看,不解地道:「我剛才好像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可是沒看到有東西掉下來啊?」
玄炫把目光從月羽笑意流轉的紫眸上移開,道:「你們不是看到了兩種不同的景象麼,一是陳永業把自己的皮切下來,二骷髏手把陳永業的皮切下來。」
上官軒點頭,「我正想問你為什麼會這樣?」
玄炫道:「那是因為兇手來了又走了。」
眾人驚愕。
蕭春秋第一個跳了起來道:「來了又走了?!我們怎麼沒有看到人?」
&算不上是人。」月羽插>
不是人?眾人只覺得寒氣從腳底直往腦門沖。
蕭春秋咽了一口口水,「你的意思是兇手是鬼?」
月羽用食指颳了刮花栗鼠的下巴,道:「不是鬼,但也不是人,若真的要定義,可以說是意識體,小炫你認為呢?」
上官軒神色複雜地看着月羽,道:「剛才你能制住他,但是你沒出手。」
此言一出,蕭春秋等人莫不用一種懷疑驚詫的目光看着月羽。
月羽單手插兜,臉上的笑容有些冷,「出手?沒興趣。」
熱血的蕭春秋很不理解他這種袖手旁觀的冷漠態度,當即有點生氣地道:「那個變態殺了六個人!若是你可以抓住他,為什麼要放他走?」
月羽看了他一眼,淡道:「因為沒義務。」
氣氛當場冷了下來。
玄炫適時道:「放他走才可以放長線釣大魚,一個意識體捉住了很難逼供,一不小心讓他自我魂飛魄散就什麼也問不到了,你也不想這案子變成一宗懸案吧。」
蕭春秋語塞。
上官軒道:「看樣子你好像知道兇手是誰?」
玄炫看他,「你不也有了懷疑對象。」
蕭春秋不滿:「你們打什麼啞謎?」
玄炫回答:「你不知道的啞謎。」
蕭春秋:「……」
這時,宋肖御的手機響了……掛掉電話後,他一臉的凝重:「在陳永業病房發現的那些血桃花扇鑑證結果已經有了,都是用先前那三個男死者的皮做的。」
聞言,蕭春秋等人只覺得一陣噁心,兇手真是變態!
&要幫忙再找我吧。」說完,玄炫就要和月羽離開。
&等,」蕭春秋叫住他,「你還沒說兇手是誰?」
玄炫停下腳步,回頭:「如果沒有猜錯,應該就是那個女醫生桑菊。」
***
女人聽到了一些流言,說男人在城裏買了屋,有了別的女人,而且還打算結婚。
女人不相信,他說過桃花開得最盛的時候,他就會娶自己過門的,他怎可以失信?
在眾人同情的、異樣的眼神中,女人日復一日地等待着,院子裏的那棵桃花開滿了枝頭,開得熱烈而燦爛。
女人掙扎着爬了起來,倚在門邊痴痴地望着鮮艷的桃花。
他會娶自己的,一定會的,她一遍又一遍地欺騙自己。
桃花日漸凋零,孱弱的花朵日漸枯萎,飄落枝頭。
女人的病越來越重,生命就如枝頭的殘花,隨時都會零落成泥輾作塵。
自那回把扇子抱走,男人再也沒有來過。
女人從來不知道她做的扇子賣得很貴,更加不知道男人從中牟取暴利。
她每天都躺在床上,側着頭看着窗外的桃花,看着枝頭的桃花越來越少,她的心慢慢沉入冰窖,她開始相信那些流言,可是心底依然盼望着他不會騙自己。
然而,痛苦的等待,等來的卻是他明日將要成親的噩耗。
女人痛哭,哭聲悽厲。
最後一朵桃花終於飄離枝頭,女人的心也死了。
她美麗靈活的手因為病痛已經骨瘦如柴,醜陋不堪。
像是迴光返照,將死的女人拼着一點力氣下了床,伸出顫抖的手,拿出自己做扇子的工具,從自己身上剪了一塊皮下來,血流如注,女人卻似乎沒有痛覺。
她認真細緻地用自己皮縫了一把扇子,扇面上用自己的血點上血紅的桃花。
她托人向男人帶了一句話,她就要死了,希望把自己最後做的扇子交給他。
男人來了,來的時候女人已經油盡燈枯氣若遊絲。
她吃力地睜開眼睛看着自己愛的人,可是男人的目光卻不在她的身上,那貪婪的目光緊盯着她手上緊緊攥着的桃花扇。
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女人徹底地死心了。
怨恨滔天而來,自己的愛換來的是只有背叛,既然如此,她要他們陪葬。
女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男人第一時間掰開女人握得緊緊的手指,拿走了那把桃花扇。
一張草蓆包裹了女人淒涼的一生。
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搖搖晃晃地朝新房走去。
他的美嬌娘正在等他,他的好日子正要開始。
一腳踢開房門,新房內,紅彤彤的一片,喜慶的顏色映得男人雙目血紅。
他腳步踉蹌地走向坐在床邊的新娘。
新娘很美,比女人美多了。
新娘羞澀的笑容看得男人心癢難耐,抱着她滾向被褥。
……
男人打着呵欠睜開眼睛,昨晚好生快活,頗有種*苦短的慨嘆。
伸手去樓妻子,手上冰冷讓男人猛然扭頭。
雙眼凸出,眼白盡翻,胸口一片血肉模糊,昨晚還跟他快活的人一夜之間成了一具屍體。
男人驚叫着,惶恐地滾下床。
僵硬的屍體突然伸手一抓,抓住了男人的手。
……
啊!
陳永業大叫着一下子驚醒,心劇烈地跳動着,渾身濕冷。
他剛想用手擦去額上的汗,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被一隻瘦骨嶙峋的手鉗住了。
&了?」幽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陳永業到了喉嚨的呼叫硬生生地卡住了,他用另一隻手抹了抹汗,用力地喘了一口氣,「桑醫生,是你啊,嚇死我了!」
桑菊沒有回答,整個人恍恍惚惚的,直勾勾地看着陳永業。
陳永業害怕了,想把自己的手從桑菊手中抽回來,然而桑菊枯瘦的手就像一個鐵箍,怎麼也掙不開。
陳永業又急又慌,結結巴巴地道:「桑、桑醫生,你能不能放開我的手,我一個粗男人——」
房間裏很暗,站在陰影里一聲不吭的桑菊仿佛地獄裏的幽靈,攝人的眼神盯得陳永業寒毛直豎,腦子裏不自覺地浮現夢裏緊抓着自己不放的女屍。
有那麼一瞬,夢裏的女人和眼前陰沉的桑菊重疊了。
陳永業不受控制地渾身發抖,牙齒打架。
桑菊很瘦,瘦得就像一竹竿,可是她的手勁很大,陳永業覺得自己的手腕快要斷了。
自己一個三大五粗的男人竟然會懼怕一個風都能吹走的小女人,陳永業覺得窩囊,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發抖,他想喊救命,脖子卻仿佛被掐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桑菊又看了陳永業好久,終於慢慢地鬆開了手。
陳永業覺得被她抓過的手腕似被火燒,低頭一看,驚悚地發現自己的手腕黑了一圈。
&桑醫生,你、你有什麼事?」陳永業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例巡房。」桑菊說話的嗓音很奇特,有着陰冷沼澤的冷意。
陳永業抽了抽鼻子,隱隱約約聞到桑菊身上似乎有一種腐臭的味道。
桑菊伸手摸着陳永業纏繞着紗布的小腿,一下重,一下輕。
冰冷、濕滑的恐懼感,讓陳永業腦袋運作罷工,眼睛凸出,無比盼望桑菊快點挪開她的手。
摸了一會兒,桑菊把手移開了,陳永業立即鬆了一口大氣。
桑菊漫不經心地問:「聽說你的小腿被人切了一塊皮下來?」
經她這樣一提,陳永業才想到昨晚的恐怖經歷,他着急地道:「桑醫生,我、我昨晚見鬼了!」
桑菊笑了,似乎聽到了一個大笑話。
見她不相信,陳永業急了,「我說真的,我真的見鬼了,我不要再呆在醫院,我要回家。」
&那你回家吧,我帶你去辦手續。」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陳永業整個人都傻了,「你說真、真的?」
桑菊點頭。
陳永業欣喜若狂,「謝謝你,桑醫生。」
聽到他的道謝,桑菊又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看着她的笑容,陳永業隱隱覺得不對勁,可是一想到能夠離開醫院這個鬼地方,他就什麼也顧不得了。
&吧。」
&好好。」
陳永業掙扎着爬起來,桑菊把放在床頭的拐杖拿給他。
&謝!」陳永業感激不已,這個桑醫生雖然古古怪怪的,可是人還是挺好的。
走廊里燈光昏暗,四周一片寂靜,仿若一個死城,沒有任何活物。
陳永業走在桑菊後面,不安地四處張望,「桑醫生,醫院晚上都是這樣安靜的麼?」
&院嘛,不能吵着死去的靈魂。」桑菊輕飄飄地道。
一股寒意從腳底湧上,陳永業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冷顫,本來想着和桑菊說說話驅散心頭越來越濃的恐懼,可是桑菊的話讓他更加恐懼,陳永業只好不說話了,不時地回頭偷望。
長長的幽暗走廊盡頭,似乎有無數的鬼魂正在張牙舞爪,亟待衝出來把人吞噬。
陳永業不敢再看,一邊把頭轉回來,一邊在心裏咒罵:以後再也不踏進這鬼醫院半步。
轉了一半的脖子僵住了,他駭然地發現剛才還走在自己前面的桑菊不見了……
陳永業驚恐欲絕,把自己的背緊貼着牆壁,嘴唇發白,雙手緊緊地握住拐杖。
&醫生,桑醫生……」
陳永業慌張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里迴蕩着,除此之外,沒有一絲聲響,似乎連空氣也停止了流動,按道理說,這麼大的一個醫院,即使怎樣安靜,也不可能一點聲息也沒有的。
陳永業的腿軟成了一團,幾乎連站也站不穩。
他緩緩地轉動着眼睛,向兩邊望去,兩頭的走廊似乎沒有盡頭,黑糊糊的一團,更詭異的是,這過道兩邊竟然沒有門,陳永業清楚記得走廊兩邊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扇門的,可是現在那些門消失了,只有熏黑的牆壁。
陳永業用力揉着眼睛,我一定是眼花了,一定是!
就在陳永業驚惶得心幾乎跳出嗓眼的時候,忽然傳來了一陣女人低低的哭泣聲。
哭聲越來越近,似乎是哭的人漸漸走近。
陳永業整個人都僵住了,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響。
靜止的空氣中突然揚起一股陰風,朝陳永業直撲而來。
脆弱的神經終於繃斷,陳永業大叫着拄着拐杖發瘋地往前跑。
好幾次,他都摔倒了,每摔倒一次,他就感覺那股陰風離自己更近了,一陣若有若無的惡臭隨着陰風充斥着他的鼻端。
陳永業不敢停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繼續向前跑。
陳永業赤着腳,拖鞋也跑不見了,他恐懼地感覺到一隻枯瘦的手有好幾次就要捉住他的腳踝將他拖倒,那種感覺很像昨晚那隻骷髏手撫摸小腿時粘稠噁心的感覺。
陳永業魂飛魄散,發足狂奔。
拐了一個彎,他終於看到了一扇門,門縫裏正透出柔和的燈光。
狂喜的陳永業無暇細想為什麼本來像個死胡同一樣的走廊會突然出現一扇門,也沒時間想門內會有什麼東西,他只想走到有光明的地方,似乎在明亮的地方,就不會那麼恐懼,黑暗中那樣東西也不敢追過來。
他咬緊牙關,忍着腿上陣陣鑽心的疼痛,憋着最後一口氣,一手推開門,沖了進去。
撞門、轉身關門,陳永業的動作一氣呵成,確定門關緊後,他虛脫地靠着門跌坐在地上。
氣喘如牛地喘了一會兒氣,陳永業這才顧得上回頭看看屋裏的環境。
&是誰?」忽然有人問。
&陳永業發出高頻率的尖叫聲,身後站着是夢裏那個胸口被掏穿了一個洞的女人。
女人朝他咧嘴一笑,鮮血嘩啦地從嘴裏流出,甚至有幾滴鮮血滴在了陳永業的腳背上。
艷紅的血刺激着陳永業的神經,他瘋了地大叫着,舉起手中的拐杖朝女人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