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對先烈,景年有罪。」
蘇景年跪的乾脆,全無拖泥帶水。
眾大臣惶恐不已,都忙隨着王爺跪下。
風將軍站得筆直,巋然不動。
「王爺!!!」
王嵐跪着上前,要把蘇景年扶起來。
「不可啊!!!」
可是怎麼攙扶,都不見她起身。
「丞相。」蘇景年低眉順眼,說:「是我害死了大家。」
「什麼???」
王嵐吃驚,撫上蘇景年的手一下子彈開了。
「是我。。。」
蘇景年含淚,低聲道:「是我,害死了小風,害死了大家。」
「這。。。」
王嵐錯愕。看看蘇景年,又抬頭看看風將軍。不知如何是好。
「王爺倒是說說,」風將軍冷聲問道:「如何害得?」
「。。。」
低首垂眸,蘇景年不答話。
「鐵騎是王爺親自率領前往錦州,為何只有白鹿樓的小二送來遺物?」
風將軍步步緊逼,上前質問。
「為何小風他們的屍首,會出現在大金長公主被劫親的現場?!」
「是我,害死了大家。。。」
蘇景年的人和聲音,都因為極度的悲傷,都顫抖了起來。
風將軍指着蘇景年,恨鐵不成鋼道:「你不說,你不說。。。」
「你可知。。。」
悲憤交集,將軍哀道:「小風他們的屍首被丟棄於錦州城門口,曝屍風雪。無人認領,為狼狗吃食?!!!」
「我有罪。。。」
聽聞兄弟們的屍體受到如此對待。再也擋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蘇景年哭得悲傷。
「我任罰。」
見蘇景年鐵了心腸,如何都不願說出實情。
「既是如此!!!」
風將軍怒不可遏,叫道:「來人!!!請出軍法!!!」
「不可!!!」
文臣中一人站起,怒嚷道:「風將軍此舉不妥!!!王爺乃是萬金之軀,安危身系北域存亡。怎可受制於區區軍法?!王爺縱使千錯萬錯,王便是王!!!誰人敢動?!!!」
說話之人,慕容曉是也。官拜右相,於文官之中,地位僅次於左相王嵐。
乃是慕容家的遠房表親,蘇景年的表娘舅。
「右相!」王嵐欲阻止他火上澆油。
「右相休要詭辯!!!」
有人出面勸阻,惹得風將軍怒氣更盛。
「北域歷代先王,皆是軍政一體。軍法便是家法!正因軍法嚴苛,方可節制王權淫威亂施。你這般幼稚言論,將歷代先王置於何地?!」
「莽夫無禮!!!」慕容曉大怒。
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去撕風將軍。
二人爭吵不休,局面混亂不堪。
「大金完顏遺孤,完顏離若。我要娶她為王妃。」
蘇景年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
屋內之人皆吃驚不已。
「什麼?!!!」慕容曉困惑。
「大金完顏遺孤,完顏離若。我要娶她為王妃。」
蘇景年抹去淚水,認真重複道。
「!!!」
慕容曉怫然上撲,聲嘶力竭叫道:「王爺要娶大金沒落貴族之女做王妃???!王爺將側王妃置於何地?!!!」
王嵐攔腰抱住他。
「右相!右相!」
王嵐年過半百,力氣不足。抵死抱着慕容曉,勸道:「你這是作甚麼呢?!不可對王爺無禮啊!」
「左相不要攔我!!!今日我要以死進言!!!」
慕容曉情緒激動,叫罵道:「堂堂大齊北域之王,居然要迎娶敵國罪女為妃?!!!天下奇聞!!!天理難容!!!天誅地滅!!!」
「呵呵呵。」
門外一聲冷笑響起。
「好一個,天誅地滅!」
婢女推開議事廳殿門,一襲紅衣款款走入。
「太后!」
眾人行禮。
「太后。。。」
慕容曉自知失言,沒了脾氣。恭恭敬敬行禮。
慕容雪晗目不斜視,來到主位,端坐下來。
途中看都沒看慕容雲曉一眼,經過蘇景年也是亦然。
「風將軍。」慕容雪晗喚道。
「太后。」風將軍頷首。
「指揮不當,折損忠烈。該當何罪?」
「軍棍一百。」
慕容雪晗挑眉,繼續問說:「瞞報軍情,不知悔改。該當何罪?」
「軍棍八十。」
「好。」慕容雪晗打住。
端起一杯茶,品了起來。
眾人不知她是何意,都定住不動。默默觀察她的舉動。
「?」
慕容雪晗放下茶杯。
眨眨狐狸眼,疑惑道:「你們看我作甚?既軍法早有明文規定,為何還不執行?」
風將軍定住。
自幼看着蘇景年長大,他早就將她視若幾齣。
如風已去。
可以說,世間上風將軍只剩下蘇景年這麼一個念想。
一百八十軍棍,讓他如何下得去這手。。。
慕容曉沉不住氣了。
蘇景年欲娶敵國罪女為妃之事,慕容雪晗居然連提都曾不提過。
「太后!!!」
他跪地哭嚎道:「請太后為側王妃做主哇!!!王爺被金國妖女迷了心智,要娶敵國罪女為王妃啊!!!」
聽聞慕容曉再三詆毀莫若離為罪女、妖女,讓蘇景年惡從心生。
怒視慕容曉,蘇景年滿眼殺機。
「額。。。」
從未見過蘇景年這般駭人的眼神,慕容曉被嚇得一個激靈。
「呵呵呵,」慕容雪晗徹底樂了,譏笑道:「右相這話說得甚是有趣。我兒九尺男兒,娶與不娶、娶誰不娶誰,都自然有她的喜惡。堂堂北域王者,迎娶心愛之人。不偷不搶,無愧天地蒼生。礙着你右相什麼事了?又礙着大金和北域什麼事了?大金貴族也好,罪臣之女也好。只要這個女子並未婚嫁,我兒又喜歡,為何娶不得?為雲兒做主一說更是可笑。北域王偌大的後宮,只得雲兒一人。平日裏除去哀家,她連個說話的伴兒都沒有。你讓哀家,為她做個什麼主???」
慕容曉被問的啞口無言,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萬萬不曾想到,太后居然不為慕容雲說話,而是站在了王爺那邊。
蘇景年也是不懂。她娘親此舉,實在過於突然。
慕容雪晗佯作困惑,問向風將軍。
「將軍,還等什麼呢?難不成是想讓哀家親自執行軍法,來一出慈母訓兒的大戲嗎?」
「來人!!!」
風將軍被激得無法,吩咐道:「請出軍法!!!」
少頃,兩名力士抬着一根十二節鋼鞭,步入殿來。
風將軍單手執鞭,問向蘇景年道:「你可知罪!!!」
「知罪。」
蘇景年闔眼。
「好!!!」
風將軍咬牙揮起鋼鞭,朝蘇景年身上砸去。
「嗯。」蘇景年悶哼一聲,疼得瑟瑟發抖。
「你可知罪?!」
「知罪。。。」
掄起鋼鞭,一鞭又是一鞭。
蘇景年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額上冷汗淋漓,背後疼得火燒火燎。
「你可知罪?」
風將軍每揮動一次鋼鞭,都仿佛抽打在自己心坎上。
「知、知罪。。。」
蘇景年硬扛着,始終不肯認錯。
幾十鞭下去,鋼鞭被玄服上滲出的鮮血,染紅了。
在場之人皆不忍,不敢再看。
慕容雪晗轉起念珠,默念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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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十分
墨殤掌燈,寢殿通明。
莫若離剛剛出浴。
褪下穿了幾日的紅色嫁衣,她重新換上一襲白衣。
坐於鏡前,莫若離有些恍惚。
十餘日前,她也是這般望着鏡中之人。
出嫁在即,那人愁雲慘澹,了無生機。
而現如今,得知了傻人為了找尋自己身中劇毒。
心裏、眼裏不再容得天下,唯得傻人。
那人的目光,再無迷茫。
墨羽立於她身後,用錦帕幫她擦乾頭髮。
小心問說:「公主,我們。。。」
窗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將二人的對話打斷。
「喵嗚。。。喵嗚。。。」
幾聲刺耳的貓叫響起。
墨羽嫌棄道:「真是物似主人型!半瞎成天瘋瘋癲癲、痴痴傻傻,養的貓也是個怪貓,竟能叫得如此難聽。」
收起錦帕,墨羽離去。
莫若離輕笑,起身來到窗前。
推開窗扉。
窗外美景,映入眼帘。
月光灑在積雪上,天地銀裝素裹。
紅牆金瓦,雄偉壯觀,氣勢恢宏。
蘇景年一身綠袍,蹲在牆根。
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阿難。」
美人輕喚,笑逐顏開。
「送你!」蘇景年起身,笑着將藏在身後的東西遞給莫若離。
一隻玉蝶,帶雪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