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與冰山>
墨色穹窿下,皓月當空,繁星熠熠;
伏虎山上,金黃葉、赤紅葉、翠綠葉,葉葉交錯參差,望之而去,山色斑斕,滿目絢麗。
圍獵場、將冶台,上下一片熱鬧歡騰。
祭祀已經開始。
將士們點起篝火,高舉火把,於黑夜中奔走在盤山路上。高歌狂舞,祈求着大齊明年能夠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一條條火龍繞山直上,將這黑夜徹底點亮。
惠帝欣然觀看着金吾衛的祭祀戰舞,時不時頷首示意。
太子早已不見蹤影,高英逗着十九玩。永寧落得清閒,伸個懶腰,四處走動起來。
達瓦下午暈倒,被蘇景年瞧了瞧,說是車馬勞頓,略染風寒。當下就被倉決抱回了帳內,二人不再出席其餘的祭祀活動。
&只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兩副忠義膽,刀山火海提命現。」
達瓦的耳語如緊箍咒般,不停地在蘇景年腦海盤旋,勒得她腦仁生疼。
蘇景年不願被十二和忠耀糾纏,徑自來到了遠處一火堆旁。
席地而坐,拾起一根枯枝,撩動即將燃盡的火堆。灰燼下仍未被引燃的落葉與柴火,見風即燃;火借風勢,風引火飛,只瞬間便有熊熊之勢;風火呼呼作響,枝椏扭曲炸裂;枯死的生命在哀嚎中,綻放出最後的生命之光。
火光燎得蘇景年的臉與手*辣的,眼睛和鼻子都漸漸犯了酸;溫熱卻又如母親的懷抱般,讓人感到說不出的舒服。
跳動的光芒,灼熱的溫度,好似有着魔法,鎖定了蘇景年的眼。她定定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
&輕嘆一聲,笑說:「七哥既然來找我,為何只是干站着。」
遠處站着的老七聞言,有些狼狽。
趕忙走近,笑說:「老九你這聽力倒是靈敏的很啊,連我站這麼遠都能察覺。幾年功夫不見,你的功夫是又精進不少,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撩起袍腳,坐在了蘇景年身邊;抬起雙手,烤火取暖;蘇景年見了,便添些柴火;撥動火堆,火勢更旺。
蘇景年不語,老七便也沉默。
片刻後,長出一口氣,蘇景年說:「七哥,可有話要對我說?」
火光於地面上映襯出二人的影子,影影綽綽,長長短短,卻始終見不得真實模樣。
老七低下頭,訕訕笑了起來。
&九,你說人生在世,圖個什麼呢?」老七喃喃說,似問非問。
&什麼?」蘇景年舉頭望月,輕嘆一聲,「是啊,圖個什麼呢?」
離若,你能否告訴我,圖個什麼呢?
&九你功成名就,自是無甚麼可圖之物。」
「?」蘇景年聞言,疑惑地看向老七。
老七起身,扑打掉身上沾着的落葉與泥土,黯然笑說:「無論何時,七哥都當你是親弟弟。只是很多事情,七哥確實身不由己。而你為北域之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從不曾缺少甚麼,自是從不曾渴望甚麼。我之所圖,於你而言,不過都是唾手可得之物罷了。」
轉而恨恨道:「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七尺男兒,怎能甘願淪落,任人宰割?老四仗着他承襲西疆王的王位,竟強娶我的小妾,讓我淪為整個西疆的笑柄。又借着皇帝設宴,多次伏擊欲害我於不義。全然不顧手足親情,喪盡天良!他既做得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如果當年不是父王暴斃,這西疆王如何會旁落於他?!我所為之一切,不過是圖得本該屬於我之物。」
&哥。。。」蘇景年不忍喚道。
那個與世無爭、恬靜安然的老七,不知何時已被皇室的權謀、恩怨,撕扯得支離破碎。眼前只得一個被逼入絕境、暴戾恣睢的西疆七王爺。
是該怪老四的趕盡殺絕嗎?可如若將老四換成了自己,想必也是如此剷除異己罷。
那該怪老七的睚眥必報麼?但如果把老七換成了自己,必定是錙銖必較、以眼還眼。
&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兒時的情景又閃回於腦海,情景依稀,只是人早已四分五裂,如這地上的影子一般,不辨原貌。
造化弄人啊!!!
&家讓我給你捎句話。」老七開口說道,見蘇景年不語,自顧自笑了起來。老九,連你也要離我而去了。
&好穿雲箭。」
言罷,老七頭也不回,絕然離開。
七哥竟然是里家的人。
又是穿雲箭!!!
蘇景年狠狠地閉上雙眼,手中枯枝被慢慢碾碎。許是用力過猛,指甲扎到了手心的肉里,鮮血順着指縫流下。
遠處的十二本是尋了蘇景年許久,驀然發現她與老七在烤火。怕打擾了二人,駐在原地有些進退兩難;又見二人似乎言談不甚愉快,更是踟躕不定。而老七方方離開,蘇景年便將手都攥出了血。
十二抿起薄唇,攥起拳頭,憤然盯着老七遠去的背影。
太子悄然潛入密林中,行了許久。觀察身後確無人盯梢,便輕咳了咳。
一個黑影從大樹後,閃身而出。
&情如何了?」黑影問道。
&油已經藉由金吾衛運輸祭品的車隊,全數運到,今晚便可佈置妥當。」太子胸有成竹,自信道。
&呵呵,」黑影輕笑,問說:「太子哥哥可知我那送到東宮的大禮,該如何使用呢?」
黑影正是永寧公主,里家家主。
&太子無措。這永寧的第一份大禮,便是將分家的令牌送到了東宮。可這是何意???
&子哥哥可曾將令牌帶來了伏虎山?」
&有呢。」太子忙回道。
&便好,太子哥哥將這令牌交給明日執行任務的死士首領。」永寧吩咐道。
「???」太子茫然。
永寧耐心解釋道:「明日行動如若成功,便將此令牌藏於北域王屍身。將這弒殺忠良的罪名,扣在分家頭上。到時證據確鑿,縱使宗家欲保全分家,可在這麼多皇族與使臣面前,怕也是有心無力。為了堵住悠悠眾口,這高英必死!」
太子幡然醒悟,有成,則必有敗!!!看來這裏家對這計劃,也並非有着十全的把握。
忙問道:「這、這要是失敗了呢???」
&若失敗,北域王不死。見了分家之令牌,必然會將矛頭直接對準分家。如此一來,無論成敗,既保全了太子哥哥,我等又能坐收漁利啊。」
&太子笑眯眯捋捋八字鬍,放下了心口的一塊大石。里家真真是智謀無雙!!!
永寧心道,愚不可及。北域王必然不會死,更加不會因為一塊令牌而懷疑分家。這矛頭到時對準的可是你啊,我的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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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瓦帳中
達瓦縮在倉決懷裏,手指繞着倉決的髮絲玩弄着,人卻愣愣地出神。
倉決笑說:「我的月之女神,怎麼今晚這麼安靜?」
&達瓦悶哼一聲,卻不再接話。
倉決皺眉,解了達瓦的辮子,在她額頭吻了吻。
輕聲道:「無需想那麼多,你去到哪兒,我便去到哪兒。你要做成什麼事,我便幫你做成什麼事。無論生死,沒有人能夠將你我分開。」
&決。」達瓦將頭埋在倉決胸前,啜泣起來。
&倉決笑應了聲,學着達瓦的樣子,也繞弄起她的髮絲。
哭了會,達瓦平靜了情緒,悶聲道:「明日必定會兇險萬分。你說我選擇幫助北域王,是不是太冒險了些?」
&險麼?」倉決笑了起來,「可你方才不是已經選擇幫助她了嗎?還趴在她耳邊說悄悄話呢。」
達瓦抬手捶了下摟着自己的人,鬱悶道:「你還說!還不是因為你?!你去熬個藥都能發現金吾衛運的祭品摻了火油!還有!你說你發現就發現了,告訴我幹什麼?!」
倉決笑意更深,說:「我是發現了火油呀,可這參破計謀之人,是你呢。既選擇了相助於北域王,卻只在白日提點她幾句,不在晚上與她詳盡參謀。如此綿羊般乖巧地陪着我,怕是擔心我明日助她會受傷吧。」
佯嘆一聲,繼續說:「只是不覺得此時此刻才擔心我的安危,晚了些嗎?」
達瓦聞言臉紅了起來,急道:「我是要幫她啊!!!畢竟她跟我們是一類人,而且要對付大喇嘛,她的作用又忽視不得。可是這些、這些怎麼比得上你!!!我的倉決重於一切!!!誰都傷不得的!!!我怎能不擔心?!!!」
我的倉決麼?重於一切嗎?
倉決只能以一個深/吻,掩飾自己面上的羞赧與內心的躁動。
&達瓦被吻得輕哼了出來。
更深露重,*千金。
這一夜,暗流深涌,卻又風平浪靜。
朝陽破曉,天際轉白。
今日便是冬狩的第二日了,眾人需分對入山,開始獵殺。
&自《長干行》---唐---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