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上下 第八章 龍洞

    笫八章:龍洞

    (一)

    「咯、咯、咯。」

    三聲輕輕的叩門聲。

    馬小舅正要講道如何帶月圓去找月銀之時,聽到叩門聲,立刻住了嘴,側耳細聽了一會兒,對坐在門口的細姝說道:「開下門,趙師傅來了。」

    細姝起身把木板門的木栓子一抽,打開門。趙元俠和趙泗民兩人進了屋。

    龐大錨和細姝連忙讓座。

    趙元俠說:「近幾天夜裏,有幾個奇怪的人影在武館周圍活動,我琢磨是來追查馬小舅下落的人到了。」

    馬小舅說:「我也略有些感覺。住在這裏快一年了,要挪動挪動一下窩了。」

    龐大錨說:「團防局還在抓你?〞

    馬小舅說:「不只團防局,共軍也要抓我,江湖中還有好幾潑人尋仇呵。」他輕鬆的也是苦澀的笑着,「我是四面楚歌,過街老鼠了。」

    細姝說:「我和大錨下個月就要上船駕船,我家的運煤船隊已經打好了兩條船。不如就上我們船玩一玩,對別人就說是打腰篙的,怎麼樣?」

    龐大錨說:「這個辦法好,只是小舅身體狀況好像不太好啊?〞

    趙元俠說:「去年剛來時,他遍體是傷。現在除左邊腰間還有一顆子彈頭無法取出來以外,其他傷都治好了。目前主要是休養滋補一段時間。」趙元俠看了看屋內每一個人。「馬小舅在這裏治傷,只我們幾個人曉得,他的功力尚未復原,追尋者都非等閒之輩,因此不能暴露小舅的真實身份。在我這裏治傷十一個月冒出事,可能是我的薄名和何健的虛名罩着,加上小舅的機敏。」

    龐大錨果斷地說:「新船不是還有一個多月下河嗎,這一個多月時間,我帶小舅到外面去散散心。此地不可再呆,馬上就走。」

    細姝說:「我也去。」

    大錨不允。

    泗民頜首贊同大錨的意見。並說:「小房太?郁,外面走動一下對康復有益。小舅、大錨你倆這段時間,要十分小心,等小舅恢復了,就好了,你們舅甥倆也不是一般人奈何得了的。」

    馬小舅和龐大錨在市郊唐仙橋漁港,租一條漁舟。望衡亭酒樓買兩罈加了人參、石斛的陳年紅糯酒和幾隻燒焙糟鵝。趁夕陽餘輝、?湘暮色,馬小舅坐進船艙里,龐大錨握槳將漁舟盪到江心,隨江水流走。

    龐大錨為小舅倒上滿滿一碗紅酒,扯一腿鬆脆香辣的糟鵝遞過去,自已也倒一碗酒,兩人對飲起來。

    缺了一隻角的月亮爬在墨蘭色的天頂,江上幾張白帆,在弱風中一動也不動,像幾張剪紙貼在黑色的山影上面。

    龐大錨見小舅低頭沉悶呷酒,並不言語。於是說:「小舅,開開心心呷酒,開開心心游耍,等恢復了,有屈、有怨、有仇,大錨跟你同去了結,如何?」

    馬小舅神情略振:「沒什麼,呷酒,呷酒。」他百孔千瘡的心,啟是別人能夠體會得到的。

    肉體上的傷痛,可以治癒如初嗎?

    情感上的失落,可以繼續追尋嗎?

    人格上的踐踏,可以花時間來證明嗎?

    理想遇霧霾,追求遭阻斷,道德與價值觀的迷茫、選擇、取捨、改變、再造……唉!

    不覺漁舟已流過湘潭古城三十餘里。

    江右嵯峨山影倒映水中,昭山頂上的昭陽寺傳來幾聲慢悠悠的暮鼓。

    馬小舅說:「大錨,你看這昭山陡峭靈秀,仙氣繚繞,人們盡皆溢美之詞,是時間、是閱歷賦予它的吧?是堅固不移,錚錚鐵氣使人們敬慕,朝拜的吧?」

    龐大錨也讀過幾年孔孟夫子,不過平時讀的大多是家藏的拳經拳譜,以及自己喜愛又與避水功有點子關聯的書籍。如山川脈絡,陰河洞網之類的民間野趣珍奇文雜。對六年不見的小舅,幽情妙思感覺很是清新。小舅原是單純,細伢子性情,如今竟有幾分老成的話境了。不如來幾句打油詩為小舅湊趣。

    「小舅我來一首打油詩,你來和和?〞

    馬小舅打趣說:「糾糾武夫,月黑風高,殺人放火聽說過, 舞文吟唱可是新鮮,我倒想聽聽。」

    「好吧,我山大王氣的打油詩這就來了:

    昭山潭深四十丈,

    鯉魚長到三百斤。

    燒鵝紅酒船家醉,

    神仙請我都不領情。

    怎麼樣?〞

    馬小舅說:「好玩,我和:

    山頂古廟九九重,

    和尚苦念四六經。

    千遍萬遍心成佛,

    管你酒肉還是漁翁! 」

    說完捏着燒鵝腿的左手一揮,似乎要掃除一切頊雜,仰脖一碗酒,幹了。

    昭山南坡密林斜向湘江邊伸展,江水在此有一個淺灣,淺水裏瘋長着看不到邊際的水揚柳,偶雜幾蓬紫紅色杆杆,黃綠色梭型葉的水辣蓼。這裏沒有人煙,只聽說原來有個易姓漁民在此建個小茅屋,人們便把這個江灣叫做易家灣。

    龐大錨將漁舟拴在水楊柳林中,重疊的烏篷拉開,遮擋深秋初露。「小舅,林中隱蔽安靜,今夜無風無浪,睡到明天自然醒吧。」

    日上三竿,馬小舅和龐大錨沿山間小路爬到昭山主峰,只見樟楠簇涌,石梯小道曲折盤轉。放眼東南,蜿蜒山脈直接羅霄群峰的北端,再遠處已彌灑煙霧看不清了。

    眼前一堵青苔瘢剝的老牆。這是昭陽寺的側面。

    進入古寺,兩邊粉牆上居然都是湘潭名士王闓運老先生題的詩詞,佛家禪語真言反倒不多。最裏邊有幾個和尚焚香打坐。馬小舅向方丈躬身唱喏,龐大錨獻上豐厚燈油功德,方丈深禮佛安。

    二人游至後山,看了秋瑾和丈夫王子芳合葬的墳墓。不遠處又見譚嗣同的衣冠塋冢。

    馬小舅說:「聽說秋瑾、嗣同的忠骨己經其家人遷走,但這墳墓外型仍完整無損地保留在這裏,可見人們對英雄的默默懷念。」

    「英雄誰不仰慕啊,小舅你看前面還有三四千年前,周昭王,楚昭王遊歷此山,刻下的碑文呢。」

    馬小舅讀着碑文,仰天長嘯,如戰馬嘶鳴,似有無限胸意要舒發,要發泄。

    良久,兩人淡笑着從山的東北角下得山來,這裏有個渡口,碼頭邊有一小酒家。杏黃色酒旗上「將軍渡酒店」五個字。二人進得店來,龐大錨叫了幾個時興小菜,一壺暮雲濃香薯酒。邊飲邊談。

    龐大錨說:「小舅,這個渡口叫做將軍渡,你曉得它的來歷不?」

    馬小舅說:「聽說過,當年石川將軍隻身被敵人追得緊,正有一條漁划子路過,將他渡過河來,隱藏在這易家灣水楊柳林中,才躲過追捕。人們為了紀念這位將軍遇險呈祥,將這個渡口取名將軍渡,對吧?」

    龐大錨說:「正是這麼回事。小舅,我們不如就在這碧水青山之間偷閒幾日。你看,前面我們停舟的江灣,從這個角度望去,是一大片黑壓壓的水楊柳林,一隻小小的漁划子藏在裏面,將軍藏得住,我倆應該也藏得住。」

    馬小舅說:「舅甥所見略同,這裏雖然比不上水泊梁山那麼熱鬧,卻也不失為一個好所在,就在此安營紮寨,每日釣魚捉鱉,神仙一般。」

    龐大錨說:「狡兔三窟,萬一水楊柳林中有險,又可進入昭山密林之中。」壓低聲音,「小舅,我搜集的秘籍中有個記載,那個絕壁之上有個龍洞。」指了指昭山的險峭岩壁中間部位,「去年我悄悄地上去過,洞口十分隱敝,花了兩天時間沒有找到洞口。後來我用讀過的水經山脈理論,反覆琢磨才找到入洞之處。過幾天,等你功力恢復了一點,我帶你去玩玩,這洞據說可以通到江西,福建,還可以通到大海中的幾個小島上,不過這只是野史記載,是真是假,小舅,有機會我倆不妨去探索一番。真的遇到蠻大的兇險,我們進入洞中就是。小舅,我擔保萬無一失,你只管一日三歺九碗酒,一覺睡到太陽月亮都看不到。」

    馬小舅高興了:「妙!〞

    龐大錨和馬小舅在水楊柳林中漁舟上,每日飲酒釣魚,站樁練功。龐大錨運外功定時為小舅疏理經脈氣道、打通穴位、激活擴展丹田之元真。不覺七日過去,第八天早晨,十月小陽春的太陽,曬得馬小舅屁股暖暖的,他推推身邊還未睡醒的龐大錨:「大錨,太陽都曬屁股了,起來吧。」

    大錨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伸了個大字型的懶腰,坐起來。

    「小舅今天氣色不錯,這幾天第一次比我先睡醒。」

    「大錨,我感覺下丹田可以聚氣了,全身氣血也覺得通暢了好多。」

    龐大錨說:「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你提氣,我協助,看可以提到那個層次。」

    馬小舅說:「快一年冒真正的把混元氣聚集起來,今天突然有了感覺,開始吧。」

    馬小舅立了個技擊樁式,聚氣半個時晨,在狹窄的船板上演了一路慢式拳腳。臉色紅潤,瞳子閃亮,一掃先前那個病秧子狀態。

    龐大錨雙手一前一後摸着小舅任?二脈脈道評價說:「祝賀小舅,內力已達三乘,只是肌體有些鬆散。吃過早餐,我們出林子到昭潭,你盪槳,恢復肌力。我下鈎,弄不巧釣條大魚上來,這昭潭是千里湘江水最深的地方,一兩百斤重的大魚有的是,怎麼樣?〞

    小舅說:「要得!」聲音十分響亮,一副得意的神態。

    龐大錨從漁艙里選了一條大半斤重、一尺多長的老巴黑泥鰍,掛到大號魚鈎上,向昭潭深處放了五六十丈的粗魚線。

    馬小舅盪着槳,龐大錨在船頭牽着魚線。小漁舟轉悠了個把時晨,忽然龐大錨手中魚線一沉,龐大錨手臂一揮,驚喜一叫:「釣着了,不小,這傢伙不小!」

    龐大錨慢慢收線,大魚卻不肯上浮,拖得漁舟在昭潭裏打圈圈。馬小舅盪着槳,跟着大魚轉。轉了很久,大魚就是不上來。最後拖到昭山懸崖絕壁邊,不動了,任你怎麼拉它,一動不動。眼看太陽西斜了,天快黑了,龐大錨說:

    「這傢伙太大了,這樣耗下去不行,等我下水把它搞上來。」

    馬小舅說:

    「要得,正想見識你的避水功。」

    龐大錨舒展了一下身形,躍入水中,收着手中的魚繩,幾十丈的漁繩收得差不多了,摸到了河底岩石。靈光板一照,微弱藍光下,因水清如鏡,影約可見岩石壁間一個洞,魚繩牽着一隻水牛大小的怪物,正向洞中爬去。

    龐大錨略用了點力氣拉,拉不動。再加力拉,又怕把鈎子拉斷,只好跟着怪物爬進岩洞。怪物爬行的速度並不快,弱光又看不清楚怪物究竟是何方妖怪,還是哪洞神仙。

    大錨向前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條柔軟的小尾巴。一隻手緊握着小尾巴,另一隻手又伸出去摸索,這下摸到的竟是一個堅硬的殼殼。沿殼邊緣摸摸,看是什麼形狀,殼的邊緣有一個環狀物。

    龐大錨抓着這個結實的環,也不用費力氣爬行了,反正就拖掛在你身上。心想,今天我跟定你了,你爬到哪裏,我跟到哪裏,你就是龍王爺的蝦兵蟹將,我也要跟到龍宮去瞅瞅。

    這怪物爬得越來越快了,只怕爬行了兩三個小時,忽然,出了水面。這個洞斜着向上延伸,怪物又爬了約莫兩個小時,進入了一個寬敞的大洞。大概是太累,或者這裏就是它的老巢,怪物停下來了。藉助靈光板比水中明亮一些的藍光,大體看清了怪物的本來面目。

    怪物有水牛般大小,背上覆個紫綠色,暗八卦紋的大殼殼,圓圓的腦殼,比水牛腦殼還大,閃着紫金色光輝。四肢和頸部略顯紫灰色,色澤柔和而大氣,十分悅目。整個看像個大龜,但又不太像,總之,龐大錨這輩子從未見過這種似龜似鱉又似牛的古怪生靈。尾巴上面的硬殼邊沿,穿孔上的那個環,是只閃光的金屬環。細看上面還刻有文字。文字太小,藍光下無法辨認。

    龐大錨把魚繩在金屬環和一根粗大的乳鍾石柱上,來回穿繞三四回,打個死結。看你還逃得掉?

    正好石柱邊有一絲小泉水,也渴不了你。

    等明天帶只手電筒,同小舅一起來看個清楚明白,特別是那個環上的文字,搞清楚了,便知你是何方神聖。

    龐大錨繞到它前面,見這傢伙動作優雅,頭像也不兇惡,口中似乎只有幾顆稀稀的短尖牙。想把大號魚鈎取下來,讓它舒服一點。剛一伸手,好傢夥!怪物圓腦殼一頂,快如閃電,龐大錨一個後躍步,幾乎沒頂到胸口,怪物頸圈伸出來只怕有七八尺長,巨蟒一般,龐大錨差點驚出一身冷汗。

    「大爺,你不想舒服,魚鈎也就不幫你取了,你就乖乖呆在這裏,明天再見吧!」

    還明天再見呢,抬頭一看洞道,洞道很大,到處是大石塊和乳鍾石柱,卻不知出口。未必走水中原路出去,那太費時了。心中突然想到,不好,小舅還一個人在漁船上等我呢。萬一仇家來了,怎生是好。小舅身體才開始恢復,一兩個平常人倒還好說,尋仇者都是何等身手。問題大了。

    趕緊仔細找找出口。向那個方向找呢?應該是向怪物尾巴方向找。因為這一路上怪物並未掉頭,雖然向左拐了個大彎,後來又向右拐轉來了,等於前行方向一直冒變。

    龐大錨行動了。向怪物尾巴這方尋去。

    剛走百十幾步,前面全部是巨石林立,沒有出路。忽有一股陰風吹到濕漬漬的身上,濕衣褲像蛇皮粘在身上一樣,不僅涼颼颼,而且陰森森的。龐大錨大吼一聲,本想藉此鎮靜一番,誰知洞內回聲巨響,把自己耳朵都震得嗡嗡叫。驚醒黑黑昏昏一群蝙蝠,「嘩啦、嘩啦」在洞中亂舞。

    龐大錨感覺到陰風是從上方吹來的,順洞壁向上攀,果然在一塊石頭後面有一個洞口。進洞口爬行了幾丈,洞道分叉,不僅有風吹進來,風中還帶有草木氣息,伴有陣陣桂花香味。龐大錨選擇了向右邊洞口前進,只爬了幾丈遠洞口一塊巨石阻擋,但巨石兩邊可以過人。巨石外面是一個大洞,跳下去,洞道很大,人可直立行走了。走了幾步,龐大錨在藍光下環看四周,〝喔」了一聲,原來這就是龍洞裏面。這裏我上次探洞時走到了的所在,當時冒找到出路,就打了轉。

    熟路,龐大錨一路狂奔,大約兩個時晨就到了昭山絕壁的出口。

    側身一滾出了洞口,洞外明亮,己是清晨。

    (二)

    龐大錨背貼着石壁,兩臂張開,反掌摳在石縫中,算是掛穩了身子。俯看昭山潭面,冒見自己的漁船。小舅應該在這絕壁下等我才對,龐大錨預感馬小舅出事了,飛身下到水邊小纖道上,順纖道向易家灣水楊柳林邊尋去, 路邊發現小舅的一隻舊麻布鞋。

    龐大錨檢起鞋子,鞋子還是乾的,既然鞋子冒被夜間露水打濕,說明小舅在此過去不久。追!

    一口氣飛奔了一段路,前面出現三條岔道,左邊一條通向山間樹林裏,右邊一條通向河邊的水楊柳林,中間這條路穿過一大片,蓬蓬鬆鬆、大半人深的辣蓼、茅草地,翻過幾個小山坡,可到湘粵鐵路線。龐大錨正不知從哪條路追去。卻見中間這條路上又一隻舊麻鞋,與先前那隻正是一對。龐大錨拾起鞋子,鞋子裏面還散發着小舅那隻大腳的臭熱氣。

    龐大錨一路緊追上去,前頭正有四個身穿黑衣蒙着頭的精壯漢子,一根粗麻索將馬小舅雙手捆在身軀一起 ,被拖着向前走。

    龐大錨蒙上黑面紗,連着十幾個穿雲燕步,便到了馬小舅身旁,纏腰軟劍像輕風一掃,馬小舅身上的粗麻索便斷成幾節。兩個拖着粗麻繩的蒙面壯漢子,一個踉蹌,差點向前跌倒。四個蒙面壯漢子急轉身,四把砍刀舞動陰山狼牙刀法,直取龐大錨上中下三盤,刀風十分強勁。

    龐大錨本可側身滾進,輕鬆避過刀鋒。顧及身後的小舅現在決躲不過這凌厲的攻擊。於是身軀不閃,劍懸中堂 ,以劍為鞭,一招「呼延催馬」,罡氣入劍身,軟劍似鋼鞭,自左向右橫隔出去,一支劍,四把刀,猛烈相撞,金星四射,聲浪刺耳。黑衣人只能收刀再砍。

    大戰了四五個回合,黑衣人丟下兩把砍刀和八根手指頭扯呼。

    龐大錨正要追趕,馬小舅扯住他的後腰帶,示意低身藏於大半人深的茅草中。

    「應該還有一高手藏在附近。」馬小舅輕聲說。

    「高到什麼程度?」

    「不會比你高,但是你不能殺死他,你也殺不了他。」

    「為什麼?」

    「不能殺他,是因為他就是李雄彪,我留着他還有用。殺不了他,是因為他的「草上飛」功夫,十分了得,逃跑起來一眨眼就不見了。」

    龐大錨還要追問什麼,馬小舅食指封嘴,示意掩蔽撤離。兩人沿原路撤到昭山絕壁,躲進山崖石縫,靜靜地觀察周圍的動靜。

    李雄彪終於還是未出來。

    確信沒有異常,馬小舅巴在龐大錨背上,龐大錨似山貓一般,吸在石壁上,連續一陣側躍、飛縱,進入龍洞中。

    馬小舅道:「這個洞的確神密,裏邊最近的出口有多遠?」

    龐大錨說:「一百五十里開外,應該有出口,昨夜我在那裏聞到了桂花的清香。」

    「走,去看看。」

    龐大錨本想說,我出去搞些吃的來,聽小舅的口氣也知道小舅的想法,不能暴露洞口。便同意了小舅的安排。

    馬小舅穿上練功舊麻鞋,舒吸了一陣真元之氣。。

    倆人蹬起馬家秘功絕技「穿雲燕步」,馬小舅以三乘的功力緊跟龐大錨後面,龐大錨手持靈光板在前面開路。一個時晨後,龐大錨回頭見小舅滿臉汗水,不由分說,背起小舅就一直狂奔到大洞終點。方把馬小舅放下來。

    「小舅,那塊大石頭後面有一個洞口,」龐大錨指了指洞頂接着說:「爬進這個小洞,就有桂花香味的風吹進來,我昨天晚上就是從這個小洞出來的。

    馬小舅說:「進去看看。」

    爬進小洞向前幾丈,向下一個叉洞口。「昨夜,我是從這裏上來的,這裏通昭潭水底下。」龐大錨繼續說:「我們先向前爬吧,找個出口再講。」

    又爬了幾丈遠,洞道變大了,可以站立走了。

    向前只拐了兩個灣,敞亮了,洞口就在面前。

    洞外橫亘一條山谷,原來這洞口也是在懸崖絕壁之上。對面山頭比洞口略低,滿山桂花樹,山風習習,滿谷薰香。遠處湖水湛藍,湖中影約有幾隻漁舟。

    倆人看了一陣,馬小舅說:「這個地方我來過,眼前已是江西宜春地界,前面的湖叫做飛劍潭。大錨你向左邊看,翻過那座雷神一樣逼人的高峰,下面就是著名的文家市,我曾經在那裏盤桓過好多時日。」

    大錨說:「如此仙境,應當有人家,我去找些吃的來。」

    「桂樹林那邊記得就有一個小鎮,快去快回,還真餓了。」

    龐大錨環顧洞口四周,盡皆絕壁,要出去還真不易。只有斜下方三十餘丈處,從石頭縫中長出一棵歪斜的粗壯勁松。下去了,怎麼上來,他也仔細觀看了岩石的紋理走向。

    大錨一個縱步飛出洞口,落在勁松上,利用絕壁上的縫隙一蹦一飛,一會兒就消失在谷底。

    不久大錨便帶來了一大包吃的、喝的和用的東西,特別沒有忘記買了一支三節電池的小手電筒。「小舅,這個地方好,就在這裏呆一晌吧。」龐大錨說。

    馬小舅還是一個字:「妙。」

    第二天上午龐大錨才對正在練功收樁的小舅說:「現在恢復了體力,我帶你去看一個怪物,就是昨天我倆釣的那個大傢伙。」

    洞內熟悉了,其實並不遠,十幾分鐘就到了拴怪物的大洞裏。強光電筒照着怪物,龐大錨弄條兩斤多的鯉魚到怪物的嘴邊,怪物慢慢的伸出頭來,先是嗅了嗅鮮魚,又轉頭看了看兩位豎立的異類,然後一口利索地把魚吃了。魚鈎早被怪物自己取下來了。

    馬小舅說:「難怪你一整夜未歸,原來釣了這麼個稀世奇寶。當時把我急死了,就在山邊守了一通夜,天麻麻亮時,打了個盹,才誤了事。」

    「小舅,昨夜只怪我粗心,幾乎誤了大事,請小舅見諒。」

    兩人細看閃着光澤的金屬環上的文字。大意是:這是西班牙商船贈送給台灣巡撫女眷的寵物。暱稱「麒麒」。這寵物原本是南美的一種大型象龜,通過與中國的一種大型龜類雜交而成。甲午戰爭時,女眷剩船回大陸被日本海上船隊浪人追捕投海自盡,巡撫遂將大象龜用船裝運到一個荒島上放生,以掉念海亡妻妾和女兒的靈魂。馬小舅說:「這種奇特的雜交大象龜,我聽洋教師講過,它水陸均可生存,雜食,生命力極強,可一兩年不吃不喝,壽命很長,南亞yn國王宮養了一隻,據說已三百五十多歲了。與人極易相處,熱悉後可當坐騎。平常行走不快,通過簡單訓練,水陸都能高速奔跑,並且耐力極佳。目前世上也就聽說那隻三百五十歲的,這只應是天下第二隻,照環上記敘的年齡,現在才九十來歲,正是青壯年。大錨,這可是堪比麒麟鳳凰啊!」

    「我正要探探這洞穴究竟有多長,有多少出口,出口在哪州哪郡,張天師就賜給我這神釣麒麟。小舅,你給改個響亮點的名字吧。」

    馬小舅說 :「你不已經取了嗎?」

    「噢,神釣麒麟,要得,要得。」龐大錨高興得手舞足蹈。對着這個大象龜,大聲叫道:「神釣麒麟!神釣麒麟!我們要成為最好的朋友啊。」

    龐大錨一縱身騎了上去,上面還真有個馬鞍似的凹處。如是大發議論:「古代將士如何冒發現用這等神物作坐騎……。」一句話還冒講完,神釣麒麟一頭掃過來,把龐大錨撩倒在地上,一隻粗大如象腿的腳踏過來,龐大錨見勢不妙,就地一滾逃過這一腳。原來這傢伙的腳也如同他的脖子一樣,看起來不長,伸出來卻也有四五尺長,腳掌前端還有四個鋒利的鈎子,像肉鋪里掛肉的那種,錚亮錚亮的鈎子。這下出手(腳)落空,銀鈎迅速收回到那灰紫色的厚皮里去了。


    龐大錨說:「小舅你打坐練拳腳,我與我的神釣麒麟友善友善,逗逗樂子。」

    馬小舅:「注意點,莫弄傷了自己。」說完,就在洞壁邊一塊平整的地方練起功來。

    大錨把漁繩解開,輕輕拍着神釣麒麟的屁股,想趕它開步。神釣麒麟四肢慢慢伸長,脖子也伸出來上下甩動。竟如駱駝一樣高大,原地扭秧歌一般跳躍了幾下,一次比一次跳得高,最後一次竟然快撞到兩丈多高的洞頂岩石了。然後慢慢將腳收入甲殼內,趴在地下不動。

    龐大錨一手提着條兩尺長的鯰魚,在神釣麒麟眼前晃動,一手摸着它的圓腦袋,這次沒用腦殼頂大錨。龐大錨又摸摸它伸出半長的脖子,脖子皮膚厚實,但很軟滑。它還是沒有攻擊的意圖,龐大錨將鯰魚送進它嘴裏。

    如此這般餵了三條魚,一隻燒鴨,最後還倒了一大缽香甜米酒給它喝了。這傢伙搖了搖頭擺了擺尾滿足地睡了。

    龐大錨又爬上它渾圓的殼頂,自個玩耍了一番。

    過了十幾天。神釣麒麟可以任龐大錨騎着在洞中打圈圈了。

    馬小舅的功力也恢復了一大半。也長了幾個斤肉,不像先前那個癆病殼子了。

    這天天空睛朗秋風和煦。馬小舅提議,兩人一同下山,到鎮上找個好酒家去打個牙祭。

    兩人下山後,橫過山谷,在一灣清泉里洗了個澡,攀上桂樹林小山,樹上的花瓣大半已飄落到泥土上了,仍然有沉沉的香味。穿過三五里遍地金黃桂花瓣的桂樹林,來到這湘贛邊陲小鎮上。

    兩人在小鎮上轉了一個大圈,添些生活用品。然後進了店門鮮亮點的「觀潭酒店」,靠窗口桌子邊坐下,店小二過來打招呼,馬小舅點了糟燉老鷹,藥膳川山甲,金瓜蒸竹鼠,兩瓶茅台。

    龐大錨:「小舅這幾道菜很新奇,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馬小舅:「這幾道菜是這裏的山珍,乾隆下江南時都吃過的。今天是什麼日子?虧你照顧小舅,什麼日子都不記得。」

    大錨習慣模了一下大鼻子∶「嘿!嘿!我想起來了,今日是民國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五日,小舅二十四歲生日。祝賀。祝賀。」

    馬小舅見店門口來了幾個不像莊稼人的人,連忙用本地腔叫店小二過來。「老表,再加一個爆辣娃娃魚吧。老表,生意不錯嘛」

    「還好。」

    馬小舅壓低聲音:「我倆想進山收點山貨,不知山上好走不?」

    「清鄉團正在清山。」小二輕聲說完這幾個字就驚慌地走了。

    酒店門口那幾個便衣見大餐廳里沒有外地人,沒進大門來,瞅瞅就是了。

    龐大錨見小舅臉色突變沉重,眼神痛苦且無奈,忙問小舅:「怎麼了!」

    「吃完了,回山洞去。」小舅說。

    上山,進了洞口。

    馬小舅站立洞口,看着對面山上的桂樹林,喃喃自語:「去國拋家,無君無父。」胸脯急驟地一起一伏,一陣熟悉的旋律在他胸中迴蕩:八月桂花遍地開,鮮紅的旗幟豎呀豎起來……。自懂事以來,馬小舅很少流淚,此時他已熱淚盈眶。戰友,他那些九死一生的戰友們,現在在那裏拼殺呵,那面鑲着白布邊,用黑土漆寫着番號,煙熏火燎的紅旗,現在插在哪個山溝里?……。

    大錨遞過一條手帕,但冒作聲。小舅這六年,一定經歷了無數的磨難,肚子裏有多少故事沒有講出來。小舅居然也流淚,這是大錨第一次見到。大錨眼中的小舅,陽光快樂,充滿童趣。整個童年,舅甥倆常在一起研習馬家秘功,小舅比大錨大四歲,總是小舅協助大姐點撥大錨。馬小舅屬宗族嫡傳,盡得精妙,他都毫無保留地傳給了大錨。現在馬小舅全部恢復功力的話,舅甥大戰三天也難分出高低。

    「大錨,小舅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住事,其實也沒什麼。」好久,好久,馬小舅回過神來。

    「清鄉團是什麼?」大錨問。

    「這裏過去是紅區,清鄉團來了,肯定失守了。報上講清鄉團就是還鄉團,也就是被工農政權分了土地的人回來了。」小舅回答。

    「你是紅腦殼?」

    「算是吧。」又連忙搖頭「不是。」小舅說:「練功吧,爭取早日康復,要不麻紗扯來了,了不得難,脫不了身。小舅還有好些事要做呢。」

    「對,早日康復。」大錨說:「小舅,你專心練功,這裏很安全。我騎上神釣麒麟,到洞底探險去,看洞內情況而定,少則一兩天,多則三五天就回來。」

    小舅說:「你去吧,我身體快好了,再修練幾天就行了。你進入水中,要把握好時間,不要進去後回來時功力不濟,危險啊。」

    大錨說:「我的避水功近年有些進展呢,小舅你就放心好了。」

    小舅問:「可在水中多長時間?」

    「一整天沒問題。」

    「進步神速啊!」

    (三)

    栓神釣麒麟的大洞中東南角,一排乳鍾石石柱,兩人合抱那麼粗,手電筒照過去,總有幾百上千根,龐大錨和馬小舅前幾天已經為它取了個名字:石筍林。其間正有一個溶洞,洞口大約有五尺寬,六七尺高。龐大錨騎着神釣麒麟進入溶洞,憑感覺便知道,這靈曽對這個洞再熟悉不過了。龐大錨在神釣麒麟背上硬殼拍了幾下,神釣麒麟便飛快地向前爬行。爬了三五十里,洞道變得平整光滑,洞道高也一丈有餘。如是在殼殼上多拍了幾下,神釣麒麟將腳全部伸出直立起來,一氣狂奔。奔了大半天,一個下坡,坡下完,洞道里一半是水,神釣麒麟浮於水面,張開四隻蒲扇大的腳掌「撲哧,撲哧、撲哧」向前劃。水在流動,水中還有很多魚在遊動。龐大錨認為這裏肯定有出口,扳了板硬殼殼的邊緣,神釣麒麟立馬放慢了速度,腳掌悠哉游哉,「撲____哧、撲____哧」地輪翻拍打着水面,圓溜溜的紫色腦殼,不時隨意從水中撮一條足有十來斤的大魚,頸圈一揚就下了肚,神形十分滑?有趣。

    約個把時晨,由於洞向下彎了一點,滿滿一洞水了,幾里路程,洞道上升,又只半洞水。正前方己經沒有路了,正疑惑間,前面右邊石壁下面翻出滾滾水花。龐大錨在神釣麒麟右肩拍了幾下,它立馬下沉鑽入右邊的石洞中。

    這石洞是斜向下的,行不到一里路程,神釣麒麟頭向下一紮,垂直下行。幸好龐大錨雙手緊緊抓着硬殼的邊緣,差點就被甩掉了。

    垂直下降只怕有三四里路,感覺進入一條陰河裏,水流量很大。龐大錨連吞了幾口水,以平衡壓強。這水甘甜爽口,軟軟黏黏味道極佳。還在回味時,神釣麒麟頭上揚起,垂直上升。又進入了一個小洞中,爬了半個時晨,出了洞口,頭頂上一片灰藍白色的水面。神釣麒麟業已懂得龐大錨的心裏話動,巴在水底不走了。龐大錨把它拴在一塊大石上,魚繩留得很長,讓他自由一些。自己浮上水面,一看,原來是一個山間湖泊。

    龐大錨計算了一下時間,應該是第二天早晨了。

    龐大錨爬上岸邊,四面全是密林,好不容易鑽上了山頂,看到的都是大樹。爬上一棵大樹,坐在樹叉上,從狼皮腰帶中取出一隻燒雞,一瓶茅台,邊呷邊欣嘗這原始叢林中奇異的景色。真箇是花香鳥語,氤氳滴翠,陽光象金線一般,斜織在樹葉間。一瓶酒喝光了,雞吃得還剩一個腦殼。發現前面樹上一隻黑毛白臉金眼珠子的大猴子看着他, 雞頭向猴子一拋,誰知鋪天蓋地一大堆猴子從樹葉中飛出來搶雞頭。太好玩了,龐大錨把空酒瓶向另一個方向一拋,又黑壓壓一片猴哥們飛出來爭搶。正想從狼皮腰帶中再取只燒雞來逗猴玩耍,忽然「唦啦!」一陣噪響,猴子一隻都不見了。

    「這群朋友,你跑什麼,我很喜歡你們呢。」龐大錨正高興得大聲叫喚,屁股坐着的樹枝一晃,低頭一看,一隻斑爛白額老虎,象人一樣巴在樹杆上,爪子差兩尺就抓到自己的屁股。

    龐大錨急向另一棵大樹上一躥,老虎在地下也跟着一竄。龐大錨再向前面一棵樹上一跳,老虎也跟着一蹦,老虎速度之快,僅半秒之隔,險之又險呀!

    龐大錨心想:這老虎果真獸中之王,禁有這等閉息之法。內功上乘者,無論人獸攻擊,丈外便有感知。這虎已近兩尺內才被發現,可見自己並未達絕頂高手境界,還要奮力突破功夫巔峰才是呵。

    龐大錨因對敵手的手段不熟悉,以防失誤,只好幾個「穿雲燕步」逃至湖水中,老虎緊跟着追來,猛虎正要撲向水中。神釣麒麟什麼時候到了岸邊,見氣勢凶凶的猛虎襲擊自己的主人,長頸一揚,用結實碩大的圓頭把張狂的老虎頂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下,老虎懊惱地甩着頭,一聲震動樹林的吼聲,虛張聲勢,卻沒了進擊的勇氣。

    龐大錨的頭從水中伸出水面,乖乖!岸邊一排張開血盆大口,招財貓似的舉着利爪的老虎就立在水邊。

    龐大錨騎上神釣麒麟,快速向湖心潛游。

    湖心有幾塊凸出水面的大石塊,龐大錨舒舒服服趴在上面睡了一覺。神釣麒麟趴在旁邊打盹。醒來後,龐大錨思忖是迴轉還是繼續往前走。出來才兩天,再向前探探。

    騎上神釣麒麟,拍拍它的硬殼,只能讓它引路。它繞到睡覺的這塊大石底下,石塊底下竟有一個石縫,鑽進去,向里游,一直游到進入一個沒有水的干洞道。

    龐大錨又拍了拍硬殼,開始了飛奔。幾個時晨後,洞道有了半洞水,空氣帶些咸腥味,嘗了一口水,略微有些咸。龐大錨認為快到大海邊了。前面展現一個大石窟,這石窟如大廳一般,廳中間一條溪流,兩邊是寬廣的地坪。龐大錨在廳內停下來,跳下神釣麒麟,對着大廳用手電筒照了一大圈,思忖,這樣好的所在,應有人留下痕跡才對。

    果然,廳壁上有些樹藤般畫痕,應該是人留下的,難道這個大石壁洞廳是《宋元陰水穴經》中提到的「巴羅倉穴」。如果是「巴羅倉穴」,按書中記載應有諸多玄妙。龐大錨分折。一時又看不出什麼玄機門道。手電筒在這個黑洞中,光束似乎被吸收了一半,看東西並不十分清析,下次一定要帶着黃色夜明珠來仔細看看。洞中溪流每處都有的灰白色魚蝦,這裏也很多,但比一些深洞中的要活潑機靈得多。無處不在的蝙蝠更是密密麻麻倒掛在大廳頂上,夜明砂鋪滿一地。

    再看神釣麒麟正在大廳一角,第一次伸出三尺長的捲舌,將一條牛尾巴粗的黑花蛇逮入口中。紫色大頭甩了幾下,像吃到珍淆美味一般興奮。看來神釣麒麟的真正美味是蛇類。

    龐大錨覺得這裏有點怪怪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龐大錨斷定這裏面有許多要探究的東西,前面也還有很長的路可以一直追尋下去,而且附近應當有出口,不然這些生物,不會這麼生氣活潑。

    但是,現在不能再躭擱了,小舅的安危,小舅身體的康復,小舅的孤單,都是令人擔心的。我得回到小舅身邊去。這次探險就此打住吧。

    (四)

    「細姝,還在做什麼?明天黑早開頭,快點睡覺。」龐大錨在睡艙內向外艙的細姝道。

    「快了,還有五百。」陶細姝回答。

    龐大錨陪馬小舅出去散心這一個半月里,陶細姝跟大錨娘馬貞岫苦學了四十幾天「梅花針」和「折骨九章」。

    前年在鄂西那場遭遇使細姝覺得,跑江湖還是有點制敵本領好。

    這「梅花針」和「折骨九章」是馬家秘功中女眷護身招術。此功法特點是「巧、哄、迷、悠」。心靈手巧的女孩子容易學會。

    所謂「巧」,走招講究靈巧,不須多年的內功厚集,借力打力;

    「哄」,兵不厭詐,充分擴大女人直覺靈敏的先天優勢、出其不意;

    「迷」,就是用藥制服對手;

    「悠」,指悠然醉步,是一種逃脫術。這裏不贅述,日後陶細姝在江湖中多次遇險,每每運用此術。

    此時,細姝正練兩指梅花針。這針法是用食指和中指夾着繡花針,用拇指作機括彈射,通常是六根繡花針一束,三十步內取人穴道。每天要練彈射一千次以上。

    第二天早晨天麻麻亮,四條倒爬子滿載雲湖煤礦的煤,從南塘鎮石碼頭出發,運到漢陽小江石慶碼頭去。

    這四條倒爬子是龐大錨為自家礦上組織起來,鬆散型運煤船隊。

    柳老黑和方海清是自己的船;郭鷂子租駕龐家的新船。

    方海清的父母作主為方海清娶了一個胖子堂客,都叫她四林姑娘。方海清又把湘潭街上搖撥浪鼓的表弟毛佗伢子請來打腰篙。三人駕一條船。

    郭鷂子也與蘇家炳閃婚,郭鷂子認為自己駕船技術好,堂客又身強力壯,會做事,夫婦倆吃點苦,多賺兩個錢,到時候還是要買條船,因而捨不得花錢請幫手。

    陶五爺為柳老黑和昭君船上介紹了一個打腰篙的,是九姨娘的舅侄子付滿伢子,要等船到漢陽上船。

    龐大錨船除夫婦倆,馬小舅也在船上。

    南方的深秋,天氣不冷不熱,風力不大不小,感覺十分舒適。順風順水三天兩夜,四條船航行到了湘鄂交界的岳州府城下。為了不疲勞操作,龐大錨建議停在岳陽樓河邊,休息一天。

    柳老黑對昭君說:「昭君,你是岳州人,對岳州城很熟悉,那就帶細姝、家炳和四玲上坡去逛逛,登上岳陽樓給呂洞賓上注香,保佑我們過洞庭湖平平安安吧。」

    昭君說:「算我的,我在岳陽樓門口賣魚好多年,街坊還認得我呢。」她挺着兩三個月身孕微凸的肚子,帶着三個堂客們進城了。

    俗話講:要得懶,睡船板。男人們都板在船板上,叉腳叉手睡大覺。

    龐大錨躺下,腦殼下枕個靠球,看着隔襠柳老黑嶄新的倒爬子,船枘用茄紅棗木相的,廂擋板一色茶陵紅心杉,是一條上等的好船。

    對睡在旁邊的馬小舅說:「柳老黑從陶五爺麻陽船上下來,只年把多時間,就置了這麼好一條倒爬子,真是奇蹟。這條倒爬子少說要一千二百銀洋。」

    馬小舅說:「他岳父可能支持了些。」

    龐大錨說:「細姝聽眧君說她家陪嫁就只四床被子和一個紅漆馬桶。」

    馬小舅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可是作了幾筆好生意羅。」

    龐大錨說:「我倒想起一件事來,五月份南縣來了兩個生意人找到我說,我們湘潭河裏有兩個年輕人賣了一條舊船給他們,船上有一些值錢的東西忘了帶走。我思考了很長時間了,這兩個人,我倒覺得像方海清和柳老黑。他倆販賣過舊船?可從沒聽他倆講起過呀。」

    馬小舅清醒地說:「這裏面有蹊蹺,調查調查一段時間再看。」

    在另一條倒爬子睡艙里,兩個人也在小聲嘀咕同一件事情。

    方海清說:

    「聽商會老鄧傳言,前晌南縣那邊來人了。」與方海清腦殼抵着腦殼躺着的柳老黑一驚,急問:

    「早冒聽你講?」

    方海清說:「你害怕什麼,沒有暴露。他們只說了,澧水舊駁船里有很貴重的東西冒拿走,想找到賣船的老闆,把東西還給人家。」方海清其實聽到這個消息已經好多天了,也在心裏琢磨了好多天。心想看有不有好辦法獨吞這筆財富,總是覺得這事奇特,怕上當。所以今天才告訴柳老黑,聽聽柳老黑怎麼講。

    柳老黑說:

    「賣船時,你不是把那條破船每個艙里都看了一遍嗎?」

    方海清說:

    「這就難說了,也許哪個角角落落冒看到呢。當時,我們找那個老艘公不是也找了好久啦。你不是還來了個『盤古開天地』。」方海清大概是為了輕鬆一下,開笑了柳老黑。

    柳老黑笑了笑說:

    「 你還取笑我,你還到了口岸就去呷花酒羅,人家已幫你取了個好聽的諢名『青花叫雞』喔。」

    柳老黑頓了頓又說:

    「南縣那幾個啇人,冒得這種好事,得了錢財還退給人家。豬都不會這樣做。」

    方海清說:

    「難道是圈套?」

    兩個鬼商量了很久,還是冒結論。

    煤炭船隊不幾日便到了漢陽石慶碼頭。

    陶東東七十三噸的麻陽船,也停泊在這裏,正敞開船篷在卸陶器。

    幾十個搬運工,挑的挑,抬的抬。都是大大小小的罈罈罐罐。

    搬運工頭桔猴子站在碼頭上,身穿一件已經看不出底色的破布衫,肩上斜背一條粗麻繩繫着的竹扁擔,一手抓着屁股上那塊疥瘡疤,正與從倒爬子船頭上跳下來的龐、郭、柳、方四個船老闆打招呼:

    「餵!陶五爺手下的四大虎將,如今都當上老闆了,不得了!不得了!」

    龐大錨笑嗬嗬地走到桔猴子跟前 ,打個拱手說:

    「加上你桔猴子是五個老闆了喔。」

    「我是打零工的,不要拿牛屎比麝香羅。」桔猴子笑答,一邊也回了個拱手。

    郭鷂子,柳老黑和方海清也一一與桔猴子互道了祝賀。

    「陶五爺和陶東東都在店裏?」龐大錨問桔猴子。

    「在,在。」

    四人走上碼頭 ,向右拐進入麻石地板的河街。河街兩邊看起來都是兩層的木板屋,有的只門面上看去是兩層,實際後面只一層。。

    陶五爺最近置的兩層木板屋,座落在河街中段,靠漢江邊。

    四人走進大門,堆一屋子陶瓷器。桔猴子的丐幫兵還在不斷的從碼頭上運過來。陶東東和一個三十出頭,兩條肉嘟嘟大腿的女人正在指揮器皿的擺放。

    龐大錨喊:「東哥,忙不贏哪。」

    淘東東:「呵呀!大錨妹郎、鷂子、海清、老黑你們都到了,順風順水蠻快阿!細姝怎麼冒上坡來?」

    「船上撿完場就上來。」大錨回答。

    話音未落,只聽得門外細姝大聲答道:「哥哥,算我冒白喜歡你一場,還曉得掛念我。」話音一落,細姝輕盈地蹦上門口兩級石階進了大廳。步伐太快,一下冒停住,只好跳了幾下,才停下來。

    陶東東對細姝說:「 你總是神出鬼沒,蹦蹦跳跳,再是家庭主婦了,要學穩重點。再咯樣猴子樣冒得定盤,大錨不好講得,我會罵人的哪。」

    細姝圓睜杏眼,鼓着桃紅色的腮幫子,嘟起兩片薄薄嘴唇的小嘴:「我會罵人的哪(學男腔)。給你點顏料,就想開染房。先把自己搞周正着,你看這裏五個船老闆,就一個冒找到堂客,不曉得是哪一個喲!?我都替他急死噠,不曉得他自己急不急啊!」說完大笑得岔了氣。把陶東東嗆個紅白臉。

    「冒大冒細。」陶東東嗔道。本想過去敲兩下笑彎了腰的細姝,又怕碰倒遍地的陶件。只好揮揮手掌,「要扇你兩下才好!」

    郭鷂子本想插科打諢,看到細姝眼神一瞟過來,怕一講錯了,細姝這張又巧又刁的嘴巴搶白自己,便把喉嚨里的話咽了回去。

    方海清打諢:

    「東東早已找好了,要等新郎倌、爺老倌一同做呢。」

    東東旁邊的胖女人怕他們誤會,操着漢川女中音:「你們按班輩雖然要叫我嬸娘,但是,不許你們把我叫老了,往後都一律叫我付大嫂,好不好。」以此作自我介紹,滿屋子都鼓起了掌聲。

    正說得熱鬧,樓上有人敲得樓板咚咚響。

    陶冬冬說:「你們快上樓去吧,我爺佬館在樓上等你們。「

    龐大錨一行五人上了木板樓,只見陶五爺坐在客廳正位太師椅上,手裏捏着那根四尺長的,殷紅的銅頭竹煙袋,剛在樓板上敲掉煙灰,正向銅煙窩塞煙絲。

    細姝像雀子一樣一下飛撲到陶五爺身邊,一邊嗲聲稚氣的說:「爺老倌。」一手巴在陶五爺的半禿的頭上,把頭上幾點白色煙灰抹掉。拿起「八仙桌」上的一盒洋火,麻利地劃着了,幫爺老倌把銅煙窩里的煙絲點着。

    「都來了?」陶五爺吸了一口煙,鼻孔里冒出兩串青煙圈,頓時空氣中飄散着悠悠的烤煙味。向四個朝他行師徒禮的徒弟問道。一手指了指房角茶几上的紅色開水瓶,拍拍細姝的手臂示意泡茶去。

    「岳父,勞念了,四船煤都順利到了,三船白煤,一船塊煤,都是大壁礦產的新煤,火力蠻大,又耐久。」龐大錨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大鼻頭回答。

    「坐吧。」待大家都坐了。細姝每人奉上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又回到陶五爺身邊,伸出雪白細長的三個指頭,在陶五爺身上鼓鼓的青緞子袷衣口袋裏,夾出一包檳榔,分給大家。

    陶五爺高興地說:「煤店老闆就會來看貨,我已派人去知會了。我這個店面,才盤下來,名字叫做『漢湘日用雜貨店』,主營陶瓷品,請付大嫂坐店。後天開業,置了幾桌酒席,到時把船上的都喊上來,一起熱鬧一下。要得不?」

    「好!好!」大家齊聲答道。

    細姝問五爺:「是說兩個門面的呢?」

    「那個門面在裏面正街,是磚瓦屋,地理位置比這裏也要好蠻多,正街人多熱鬧嘛。經營什麼我還在考查。」陶五爺介紹說。

    龐大錨思忖:兩三個月冒見岳老子,想是已把七十三噸麻陽船交給陶東東打理了。岳老子自己則可能是以打理打理店面為主。岳老子自己不說,別人也不便問。

    細姝耳朵尖,聽到樓下一個清亮湖北漢川女聲在講話,叫道:「這是九姨娘的聲音,九姨娘來了。」

    細姝輕快地走到樓梯口,「噔、噔、噔」下樓去粘九姨娘去了。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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