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天道早已看穿一切
顧少白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在極度的惡寒和震驚之下,他還能空出腦子來思考一些別的,比如原書中的小師妹和大師兄的確十分登對,如果沒有男主的出現,估摸就順理成章做了道侶,如今劇情提前了五十年,兩人理應處在曖昧期,雖然這段關係在文中只是一筆帶過,可萬一他一筆帶過的是什麼和諧香艷的戲份,又被這個世界自己發散,那豈不是……
顧少白傻眼。絞盡腦汁想了想,好像並沒有,直到男主出現前兩人還是清清白白髮乎情止乎禮的,遂放下心來,甚至還有點同情原書里無時無刻不與男主心靈相通、圍觀了一場又一場活春宮的器靈。
好在他隨時可以封閉五感,撼天鏡一合,什麼都不用看,但在明知外面兩人正卿卿我我的情況下不看不聽假裝不知道,怎麼看都有點像掩耳盜鈴……
等等,好像重點不是這個?顧少白回神,與此同時,撼天鏡內傳來雲蕊膩歪又黏糊的聲音:「大師兄,你們在做什麼呀?」
寧湖衣沒有出聲,不動聲色地鬆開了雲蕊的手,惹得雲蕊面上一僵。
她與寧湖衣本無太多交集,只這幾日在她堅持不懈的偶遇下總算惹寧湖衣注目,有了那麼點兒除開同門友愛之外的意思,不過誰都沒挑破。
雲蕊年紀小,卻十分機靈,幾日相處下來大約摸清了寧湖衣的脾性,發現他即使表面上像動了情的樣子,也總是端着架子,並不喜歡在人前過分顯露。
她今日匆匆趕來,本氣他無端撇下自己來見眾位弟子,等見着他,又開始擔心自己情急之下做下逾矩之舉,會不會就此着惱了他?
很快雲蕊就發現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寧湖衣沒有推開她,反而對她寵溺一笑,抬手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臂上的另一隻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雲蕊心中一喜,趕忙抬頭回了寧湖衣一笑,攀着寧湖衣胳膊的手又緊了幾分,仿佛怕有人來和她搶似的,旁若無人的招搖模樣瞬間得了周遭白眼無數。
這一幕看得顧少白雞皮疙瘩直冒,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當然不是嫉妒雲蕊,只是後悔曾幾何時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他居然覺得寧湖衣人不錯,結果轉頭就看他勾搭起男主的女人來,真是嫌命太長,可勁兒作死來了!
而且這個雲蕊也很是奇怪。原書中的雲蕊活潑嬌憨,無拘無束,加上生得面嫩可愛,雖然實際比男主大上不少,仍舊被男主當做妹妹那個年紀的女孩兒照顧有加,其他同門亦是。寧湖衣身邊這個可和天真搭不上一點邊,臉還是那張嬌俏的臉,眼波流轉間媚意橫生,一舉一動輕佻無比,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就有意無意動手動腳行勾引之事,哪還是那個純潔爛漫的小師妹,簡直像被人調了包,而且智商也十分堪憂,讓顧少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穿越到低級宮鬥文里去了。
身上賴着個柔若無骨的粘人蟲,寧湖衣鎮定如斯,面上看不出任何異樣,但回完幾個弟子的問話後就以山門尚未閉合恐有危險讓他們儘快返回各殿自行修煉,全然不顧一眾愛慕者憤憤不平的目光,遣散眾人獨獨留下了雲蕊,怕是今日過後就要落下個急色的名頭了。
握着撼天鏡,顧少白覺着接下去的景象恐怕會有瞎眼的危險。這走向……看,還是不看?
而外面被色迷了心竅的寧湖衣已然忘了顧少白的存在,唇角噙笑,含情脈脈地看着雲蕊。就在顧少白想要合起撼天鏡時,寧湖衣抬起右手,趁雲蕊不注意悄悄伸到她腦後,打了個無聲的響指。
雲蕊甜甜地笑着,響指才落,忽地脊背一震,如遭棒喝,本還帶點兒迷糊的眼神霎時銳利如刀,面上一陣扭曲,腦袋控制不住地轉向了山門處。待目光觸及結界,驚覺失態,慌忙垂頭遮掩,眸中還殘留着一絲極度渴望掙脫的猙獰。
山門什麼時候被打開了?!雲蕊大感意外,更加驚訝自己居然絲毫沒有察覺到,還在這兒和寧湖衣廢話,究竟怎麼回事?
又是寧湖衣搞鬼?不,不可能。上回那人的傀儡術與寧湖衣同出一源,被他看破不奇怪,可女體純陰,先天就是魔物最佳的宿主,且它與雲蕊融合多日早就不分彼此,怎可能又被寧湖衣察覺?區區築基小修,就算是大能轉世又如何,真當自己是無所不能的真仙了?即便察覺出來,要弄死它就得先把他的可人兒給殺了,他捨得嗎?
管他作甚!雲蕊冷笑,如今山門大開,儘管結界不刻將再次閉合,卻還留着一絲縫隙,不如趁這機會搏一搏?
就在雲蕊做此想時,忽覺腕上一暖,垂眸一看,脈門大忌之處已被寧湖衣牢牢捉住。
她自以為低着頭寧湖衣就看不見她的異常了,誰知寧湖衣壓根無需看見,早知山門大開對炙鬼是個不小的誘惑,幾日前就暗中用法術混淆了雲蕊對鎮派結界的感應,這會兒山門將合,怎可能再讓她尋隙逃了。
不過一連幾日被她煩擾糾纏,甚至連少白都頗有微詞,讓她看得見摸不着這種暢快事還是能做一做的,遂在最後關頭將施加在雲蕊身上的法術解了開來,又迅速制住她雙腕,裝模作樣地變出一對墨玉鐲子替她套上,哂然一笑,道:「前日偶然得了這對鐲子,覺着襯你非常,看看,喜歡麼?」
說罷親昵地捏了捏雲蕊的手腕,捨不得似的抓住了就不放了。
雲蕊氣結,竟在如此要緊的時刻被他鉗住雙手,害她脫也脫不得身,再等下回又不知該何時了,一時懊悔至極,又怕被寧湖衣看出端倪,只得生生壓下怒意,強作嗔意:「人家不喜歡,黑漆漆的,難看死了。」
恐寧湖衣從她脈門中探查出不對,雲蕊難為情地抿嘴一笑,用力掙動手腕想從寧湖衣掌中脫開。寧湖衣眉頭微皺,面露遺憾,慢條斯理地替雲蕊摘下手鐲,歉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言道:「好,那就取了,下回尋個更好看的給你。」
寧湖衣一字一句極其緩慢地說完,這才依依不捨地放開雲蕊的手,剛巧結界也在這時安然無恙地閉合了,「啪嗒」一聲落下一塊玉簡,被寧湖衣拂袖收去。
兩人你儂我儂旁若無人,鮫珠內的顧少白看不下去了,冒着壞人好事被驢踢的危險嫌惡出聲:「能不能讓她走遠點!男女授受不親,光天化日成何體統!」
&呵。」寧湖衣笑了笑,一邊遊刃有餘地應對雲蕊,一邊分神注意着顧少白,暗道他憋了這麼久才出聲,似乎比平日晚了許多呢。
不知為什麼每次看顧少白為雲蕊生氣心裏就莫名地十分愉快,寧湖衣笑意不止,知道顧少白正在看他,忽地心生一計,閉了閉眼睛,復又睜開,瞳內隱隱泛上一層金光,緩緩看向雲蕊,將她一張嬌滴滴的臉蛋一分不差地看進眼中。
撼天鏡中,本該顯現雲蕊臉龐的地方漸漸發生了變化。顧少白第一時間察覺出了異樣,以為是鏡子出了問題,遂舉起晃了晃,又調轉視角四處看了看再轉回,待目光再次落到雲蕊臉上,猛地被駭了一跳,差點沒跌到地上去!
雲蕊的身體還是那般模樣,腦袋已變得畸形,皮膚乾癟赤紅,毛髮全無,眼如銅鈴,血絲遍佈,豁口般的嘴被三四排層次不齊的獠牙撐着,根本閉合不上,因為說話而一扭一扭地蠕動着,還在不停往下滴着渾濁的口涎,哪裏還有人樣!
顧少白扔了撼天鏡,趴下去吐了。許久才緩過神來,直覺一定是寧湖衣心血來潮又作弄他好玩,怒不可遏地罵道:「什麼鬼東西!」
寧湖衣笑:「她的真面目。」
&顧少白一愣,有些不敢置信:「是雲蕊?」
寧湖衣沉吟一陣,意味深長道:「是,也不是。」
顧少白腦袋轉得飛快,立刻猜到了一點端倪:「她被髒東西附身了?」
&不多吧。」寧湖衣不欲多言,只顧逗弄顧少白:「怎麼,嚇着了?」
顧少白沒有說話,才不承認他被嚇得不輕,甚至連撼天鏡都給扔了,其實他只是佩服而已。
對,佩服,如滔滔江水般綿綿不絕的佩服。佩服寧湖衣日日跟這麼一位「鬼美人」形影不離而面不改色,佩服他忍着口水三千還能與人把臂同游秉燭夜談尋歡*,果真是個能人所不能的勇士,讓人望塵莫及!
寧湖衣以為顧少白嚇得不敢出聲,心裏破天荒地有些愧疚,開口安慰道:「小鬼作亂而已,掀不起風浪,莫怕。」
顧少白吐血,老是這麼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真的好嗎?明明他才是先知先覺的作者。
不過既然能將雲蕊的真面目展示給他看,那他應該是在做戲了?所以大師兄和小師妹根本沒勾搭上,全是假的?顧少白恍然,覺着寧湖衣也不是那麼不可救藥。可他不和雲蕊勾搭上,劇情還怎麼走?少了雲蕊,他還有什麼理由針對男主,又該怎麼激勵男主奮起呢?
顧少白心情複雜,又喜又憂,一時無言。
而在顧少白眼中已與妖魔無異的雲蕊壓根一無所覺,看結界閉合私逃沒戲後便打消了念頭,再次把注意力放回蠱惑寧湖衣身上,纏着寧湖衣撒嬌道:「大師兄,你好壞,老早答應人家要帶人家去你的洞府玩兒,怎麼總是說話不算話呢!」
一個還沒有道侶的女修無端端纏着一個男修要去他的洞府,無異於邀請了。寧湖衣面無表情地看着雲蕊,一雙眸子仿佛洞悉一切,看得她脊背發毛,就要撐不住時忽而見他展顏一笑,點頭應道:>
雲蕊聞言眼睛一亮。此廝狡猾,近他身就頗費了一番功夫,過往幾次將話往雙修上引都被他四兩撥千斤地輕易揭過,怎的這會兒又同意了?
無論如何都是好事。雲蕊暗自竊喜,還沒高興多久,又聽寧湖衣一本正經道:「只是今日還得去見師尊,明日來尋我可好?」
聽寧湖衣提起寒朔,雲蕊眼中閃過一絲懼怕,瑟縮了一下,回神驚覺寧湖衣哪裏是應允,不過仍舊在敷衍她而已!
雲蕊暗恨,不信寧湖衣真清心寡欲至此,挽着寧湖衣的手一路從他臂上拂下,末了勾了勾他的小指使了個魅術,「哼」地嬌嗔一句,跺了跺腳,扭身踏雲飛走了。
沒有飛行法器自然飛得不快,依雲蕊的修為踏雲也撐不了太久,為的就是讓寧湖衣能儘快追上來。行了半刻左右,雲蕊回頭,卻發覺身後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立在山門前的寧湖衣彈了彈衣袖,靜默良久,長長一嘆,終是忍不過,嫌惡地皺了下眉,將道袍乾脆利落地脫了脫,祭出烈火訣一把燒了。
他本以為炙鬼附身在雲睢身上,原來是在雲蕊體內,因與雲睢雙修才讓雲睢沾染上炙鬼的氣息,雖然過後被他及時察覺,奈何雲睢已深陷其中,只得假託除妖之事將雲睢遣走,望他能摒除情愛雜念,早升丹境。而為免其他弟子再受其害,只能自己出面與雲蕊周旋。
旁人為顧及己身常禍水東引,他倒好,顧念雲睢一身修為,引火燒身惹自己一身腥,好在雲睢順利離開,寒芷也被他用撼天鏡假作的夢境引走,始作俑者不在了,留那小鬼一人蹦躂,再難翻天。
諸事安排妥當,他也可稍作喘息,準備一下啟程之事了。
***
回到落池崖的洞府內,寧湖衣闔門下了禁制,盤腿坐於榻上,抬手招了招。
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木盒騰空而起,盤旋着落至寧湖衣掌中。
打開木盒,裏面並排放着四個偶人,不過指節大小,或坐或臥,或嗔或痴,個個憨態可掬,材質非石非木,灰撲撲的,硬要說是什麼,倒有些像骨頭。
寧湖衣一手托着盒底,一手探進盒內,屈指彈出兩個,偶人落地,骨碌一聲就地一滾,化作兩小童對他伏拜作揖:「見過主人。」
顧少白看得有趣,傳音問道:「這是什麼?也是器靈?」
這些年都是靈心靈音在崖內服侍,幾月前他離開洞府前往思過峰,便將他們收入木盒內休養,直至今日才換了妙心妙音出來,是以顧少白從沒見過他們,難怪會稀奇。寧湖衣笑了笑,鑑於已經回了自己的洞府,也無外人在側,便懶得用傳音入耳了,閉上眼睛直接出聲道:「不過崖內使喚的小童。」
&鬼呢,明明是那盒子裏的東西變的。」顧少白嗤之以鼻,隨即被好奇蓋過:「那是什麼玩意?怎麼死物也能變得這麼活生生的?有知覺嗎?咦,竟然會動會笑,還朝我眨眼呢!」
&這說來話長。」寧湖衣這般解釋,過後又不說話了。
還說來話長,明顯是不想說吧!顧少白腹誹,殊不知在兩人一問一答的同時,兩小童跪拜過後見寧湖衣久不應聲,乾脆自己拍拍膝蓋爬起身,躲在一旁竊竊私語起來。
兩個孩子看去不過十歲,道袍穿得像模像樣,腰封垂帶一件不落,小大人一般;鬢髮烏黑,眉心一點紅痣,白嫩的小臉似同個模子刻出,細看之下才分辨出是一男一女兩個,束髮的叫妙心,眉間略帶英氣;留着童花頭的叫妙音,聲音也如名字一般軟糯,是個小姑娘。
妙心撇了撇嘴,湊到妙音耳邊小聲道:「看,主人又在發呆了,都沒聽見我們叫他。」
妙音斜了他一眼:「你才知道?這不是常有的事麼?」
妙心被噎了一句,也不在意,仿佛早就習慣了妙音的脾氣,自顧自道:「哎喲,還笑得如此蕩漾,肯定又被少白公子給纏住了。」
妙音不耐煩:「不然呢?難不成撇下少白公子來理會你?」
妙心對她的揶揄仿若未聞,繼續嘰嘰喳喳道:「嘖嘖嘖,竟然將我們四屍使說成崖內使喚的小童,那下回打架咱們是不是只用在旁邊端茶送水了?」
妙音翻了個白眼:「你又沒長了張傾國傾城的臉,不能打還要你何用?你以為你是少白公子?」
&究竟是不是他還不知道——」妙心不屑,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妙音一把捂住了嘴:「閉嘴!」
兩人的閒話被寧湖衣一字不漏聽進耳中,暫且將顧少白擱在一邊,睜開眼不悅地盯着他們,口中訓道:「本事見長。」
察覺到悄悄話被人聽見,兩人立刻分開,卻毫無做錯事的自覺,一個背着手腳尖點地畫着圈圈,另一個撅着嘴吹起了口哨,全然將寧湖衣的訓話當成了耳旁風。
寧湖衣似乎對他們十分寬容,看他們如此,並沒多加責怪,只冷着臉道:「這麼多話,不如換靈心靈音隨我同行。」
兩人聞言肅然一振,瞪着眼睛異口同聲:「主人你要出去?去哪?」
寧湖衣慢條斯理:「南淵。」
&棒啦!」這是渾然抓不住重點的妙心。
&麼遠?!」這是時常憂心忡忡的妙音。
顧少白見狀忍不住笑出了聲,都忽略了寧湖衣將要出去的事實,只興致勃勃道:「這兩個娃娃真好玩,我能不能和他們打個招呼?」
寧湖衣沒有回應顧少白,直接對兩個小童道:「他在與你們打招呼。」
妙心一愣,隨即有些激動:「噢噢噢!是少白公子?」
&過少白公子。」妙音俯身乖巧地行了個禮,話中帶着些不易察覺的討好:「說來主人不在時可都是我們在照顧您呢。」
被妙音搶先邀功,妙心一拍腦門,暗道晚了一步,趕緊跟在妙音後頭道:「是呀是呀,咱們熟得很呢,不客氣不客氣。」
得了兩小童注目,顧少白十分高興,奈何除了寧湖衣旁人都聽不到他說話,而他方才也問了寧湖衣,只有出了鮫珠才能和他們交流,遂作罷了,只讓寧湖衣代他與他們問了好,轉而回想兩人的話,又有點搞不明白。
照顧他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照顧那顆珠子?一顆珠子又有什麼好照顧的?
&了。」寧湖衣開口打斷閒話,打開木盒對妙心妙音招了招手:「進來吧。」
&兩人訝然,驚覺寧湖衣方才說要換靈心靈音出來不是開玩笑,遂開了哭腔哀求道:「主人我們錯了,靈心靈音都跟着您那麼久啦,怎麼着也該輪到我們倆了吧!您這回可要去南淵,路途遙遠旅途寂寞少了我們怎麼行!還指望靈心靈音那兩個悶蛋為主人排憂解難?」
本就是與他們玩笑,寧湖衣挑了挑眉,甩出一道玉簡扔進妙音懷中,吩咐道:「將玉簡上的東西備齊,三日後帶來見我。」
妙音還未緩過神來,仍舊哭喪着臉,一邊訥訥地接過玉簡翻看。一旁的妙心也梗着脖子湊上來,被寧湖衣一人敲了一記腦袋:「還愣着作甚,不趕緊去辦?」
&哦!」方才匆匆瞥了一眼玉簡,見東西挺多,估摸得去山下的坊市一趟。兩人應下,照例去找寒朔送他們下山,使了個土遁翻身一滾不見了。
待兩人走了,顧少白這才有空問起寧湖衣要外出的事。寧湖衣沒多說什麼,只顧左言他問顧少白是否不願同行,果不其然被顧少白一口否決。
他巴不得出去,又知寧湖衣向來自有主張最不愛讓人提前知道,乾脆不問了,反正帶着他一起,到時候自然知曉。
靜默了一陣,顧少白以為寧湖衣已打坐入定,忽而聽他道:「撼天鏡借來一用。」
顧少白抱着撼天鏡,顯然被這個「借」字極大地取悅了,抿着嘴嘿嘿一笑,放開了手大方道:「拿去拿去。」
話音才落,鏡子已消失不見。顧少白坐在池邊百無聊賴地望天,沒了撼天鏡看不見外面,又好奇寧湖衣要了撼天鏡去做什麼,遂偷偷摸摸開了天眼。寧湖衣忙着手頭的事,也沒顧得上他,便被他瞧見了撼天鏡的另一個神通——分神。
照理分神術只有分神期的修士才能掌握,亦或是有家傳絕學的修士靠着秘法使出,而撼天鏡有照虛為實的神通,可在短時間內將本體幻化為幾個分神,樣貌、身形、脾性皆與本尊無二,只是修為會在分神中均分,所以要想偽裝得像,還得帶一件能隱藏修為的法寶。
顧少白看着寧湖衣將撼天鏡一拋,鏡子越變越大,鏡面照見的景象逐漸籠罩全身,一陣華光過後,鏡外出現了一個與寧湖衣一模一樣的人,硬要說有何不同,即是左右相反,畢竟為鏡影所化,不細看約莫也看不出來。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顧少白幾乎一天三嚇,如今見着不尋常的事,只略路驚訝,並沒那麼稀奇了,而且但凡涉及修煉術法等等的事,都有寧湖衣在旁為其解惑,這次也不例外。
寧湖衣沒瞞着顧少白,既說明讓他看見也無妨,更是指着分神就地教學起來:「撼天鏡所化分神與尋常替身不同。所謂替身,便是以物擬化本尊外形,聽本尊號令行事;而分神則是將本尊肉身、修為和靈力均等分去,化作與本尊一般無二的個體,無主無從,個體之間俱是本尊,皆有感應。」
寧湖衣說罷,從乾坤囊中取出一張人形的符紙,夾在指尖吹了一口氣。薄薄的紙片得了他的氣息,倏忽膨脹起來,越變越大,待雙腳落地,又變成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仿佛為了讓顧少白明白分神與本尊同出一源,這次開口的是一直靜默的分神:「替身做得越精細,越難讓人看出端倪。我方才吹氣成人,只得了個形,修為高些的修士一眼便能看破,只能暫時掩人耳目。若取肉身的一部分,比如頭髮、血肉,越貼近本尊,則越難讓人察覺。」
分神說完頓了頓,又換本尊道:「分神會與本尊修為均分,唯一的破綻即是在此,因此常與能隱藏修為的息淚珠同用。」
寧湖衣說罷朝替身揮了揮手。替身得令,解下寧湖衣腰間的乾坤囊,尋到裏面的息淚珠交到分神手中,復又將乾坤囊替寧湖衣系好,繼續靜候待命。
顧少白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三個人一模一樣看得眼花繚亂,根本分辨不出本尊、分神和替身有什麼區別,腦袋一團漿糊。
久不聞顧少白回應,就知道他沒搞明白,寧湖衣有點不忍直視他的遲鈍,加之還有事在身,索性放棄了,道:「算了,日後自會明白。」便收了那符紙替身,分神也自顧自地出了門,不知去了何處。
***
三日很快過去,妙心妙音將寧湖衣所需之物準備妥當,即刻便可出發。
臨行前寧湖衣獨自去見了寒朔一趟。以免顧少白窺看,寧湖衣分了點靈力給他讓他自行修煉,同時收去了撼天鏡,因此關於兩人密談了些什麼,至今不曾有人知曉。
三日後子夜,星子滿天。寧湖衣叫醒昏昏欲睡的顧少白,信步來到落池崖內的望星台上,妙心和妙音已在高台上候着了。
整座望星台由白玉所砌,其上綿連遍佈着銀紋所繪的星軌圖,無一重複。望星台正中有一高案,案中下陷形成一個不大的凹池,名曰「摘星」。池內常年有露水充盈,每逢晴好之夜,清澈的池面便將高天之上閃爍的星子倒映在內,即寓摘星之意。
妙心與妙音分立兩旁,一個手持一尊透明小瓶,一個端着一碗水,見寧湖衣來了,頷首向他示意,得了應允後,上前一步將手中器具里的東西統統傾進凹池之中。
顧少白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到透明小瓶中的清液倒下之時,有個什麼東西閃了一下,一同掉進了水裏。
&是做什麼?」顧少白不明所以。
寧湖衣簡短答道:「下山。」
既讓分神留下,便是打算偷溜出去,光明正大地走山門肯定不行。再說還有結界在,沒有金丹修為以上的修士灌注靈力根本無法打開,寧湖衣本來修為就低,又被分神分去了一半,幾乎和鍊氣期的顧少白無異,自然不可能用尋常的方法下山。
寧湖衣來到摘星池前,念動咒法,池中靜水霎時如沸騰般一陣翻滾,待波紋平復,水中現出一隻旋狀的鸚鵡螺,輕盈地漂浮在池面之上。
螺殼表面並非尋常的象牙白,反而華光異彩,似奼紫嫣紅又沉靜如海,說不清究竟什麼顏色,只知奪目非常。海螺不是活的,不過一個空殼,卻仿佛有靈性,無論如何飄動,螺口始終對着外面,仿佛在邀請人入內。
寧湖衣屏息往前踏步,本該無路可走,卻見他身形越變越小,很快變成拇指長的一個,從螺口處進入海螺中不見了。妙心妙音也緊隨其後,待三人均入了內,螺口閃過一陣金光,想來是下了禁制封上了,而後螺身不斷下沉,伴着咕嚕水聲消失在池底。
海螺自摘星池沉下,由於池中混有施加了互通術的夕照潭水,載着幾人的海螺眨眼間出現在了峰杵下的夕照潭內,未曾逗留許久,又「嘩啦」一聲下潛,從夕照潭底的水域行至與夕照潭相通的旻柳江,一路順流南下。
看寧湖衣施法進了海螺內,顧少白便猜到這海螺應當就是載人的法器了。本還覺着海螺巴掌大一個不仔細看都找不着,一點不似寒芷的白玉輪舟氣派,甚至有些寒酸,沒想到裏頭別有洞天,由螺殼隔開內里的空間,間間室室敞亮分明,廂房、遊廊、寢室、茶寮無一不全,之中物具用度更是無一不精,譬如一座大宅院一般,還有一間完全透明的小室可供無聊時觀賞外界的風光,且潛行水中如履平地,毫無風浪顛簸,比那風餐露宿的輪舟不知高明多少。
自發現那間透明的小室後顧少白就不肯走了,賴着寧湖衣一同呆在裏面,妙心妙音跟隨寧湖衣侍奉左右,自然也在。
閒話時顧少白想起當日為雲睢送行,寒芷打開山門結界頗費了一番功夫,而那看似牢不可破的結界居然輕易就被寧湖衣尋到空隙溜了出來,那還要長老何用?
顧少白不解,斟酌着問了出來,得寧湖衣解釋道:「此法器名為『幻螺』,為門派開山老祖所有,內里還殘留着他的神識和精血,可輕易溶於他所設的結界。臨淵派千年不倒還多虧了他的結界,雖然後來人多有加固,最要緊的還是他的本源結界。至於後人下的雜七雜八的禁制,啟程前已托妙心妙音尋法子化解,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就這麼簡單?這絕對是金手指吧?顧少白托腮喃喃,又聽寧湖衣道:「螺內無甚危險,你若願意,可以出來與我們同坐。」
啥啥啥?他可以出去了?顧少白以為自己聽岔,仰頭反問:「真的?」
&寧湖衣點頭,想了想,又道:「你不是要學凝神咒?」
凝神咒!顧少白眼睛一亮。似乎從前是聽他說過進階煉境就可以施展凝神咒,不過連日來都是寧湖衣為他施法,都快讓他忘了這回事。轉念一想,既然能自己掌握不用求人那不更好?遂欣喜地爬了起來,頓了頓,又道:「那撼天鏡呢?」
寧湖衣搖頭:「放着吧,無妨。」
話音才落,顧少白扔了撼天鏡,都來不及尋元神之精送他出去,縱身一躍跳進池中,一身是水地出現在了寧湖衣面前。
&麼這般狼狽。」寧湖衣皺眉,使了個小法術將水弄乾,伸手拉顧少白過來,卻撲了個空。
&不及了!」顧少白不甚在意,盤腿坐到寧湖衣身邊,喘了口氣,道:「我把法術解了,趕緊教我吧!」
其實鍊氣後靈體相對穩固,已可自由進出法器內外,使用凝神咒亦是無妨,只是器靈太過罕見,怕顧少白遭歹人惦記,所以寧湖衣一直不允許他在人前露面。而如今身在寒微的法器之內,寒微煉器之術了得,又尤其擅長防禦,由他所制的幻螺自是安全無比,因此無需一直關着顧少白了。
寧湖衣對顧少白從不藏私,又是無關他安危的小法術,很快將凝神咒傳授給了顧少白,又與他詳細解說了一番。顧少白悟性高,片刻過後便能運用自如,甚至比之寧湖衣用外力加持,由他自己施咒幻化出的靈體更為清晰,已經能看出一張輪廓模糊的臉了,當然,仍舊是渾濁霧狀的一團。
藉助鏡子窺看和自己身臨其境切身體會自然大有不同,凝神後的顧少白迫不及待去幻螺內里各處溜達了一圈,復又返回小室,趴在冰涼的石壁上看了一會兒江里的游魚,回頭問寧湖衣:「我們這是去哪?」
寧湖衣聞言牽唇一笑,對顧少白眨了眨眼睛:「器中之境,你心底執念最深的地方,想不想去一窺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