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城戰記 238.【名冊】
巍峨的天山山脈綿延無盡頭, 縱馬入群山, 踏過沙丘、馳騁過草場、穿越過林木、放眼望去，是聳立在雲端之上，白雪覆蓋的山頂。
在天山南簏, 有一個長年積雪的山坡，順着山坡往上走, 可以看到一座宅院, 門裏幾間精巧的房舍，房舍的後邊, 卻有個碩大的花園。
房舍像是分界線，房前房後屬於不同的季節, 一邊是冰雪覆蓋，一邊卻是繁花盛開。
站在院裏往上望, 頭頂碧藍如洗的天空，四周層巒疊嶂的山峰, 山峰頂上有冰雪, 山峰之下是密林, 白色的鹿群常出沒在附近。這個隱藏在龐大天山山脈中的小小山谷，就是仙境一般的百花谷。
天尊和殷候小時候就跟着妖王, 生活在這裏。
妖王離開的這段日子，殷候再也沒有回過百花谷, 天尊則是一直居住在這裏。
妖王帶着天尊和殷候騎馬來到宅門前, 下馬。
銀妖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左右看了看, 房前的幾棵臘梅樹比記憶中大了許多，臘梅花開得正旺，冷冷的香味瀰漫在空中，熟悉的感覺。
妖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想進門，推門前，卻是注意到了門口擺了個大鐵箱子。
妖王還挺好奇，邊問是什麼，邊打開箱子。
往箱子裏一看……就見裏面堆滿了鎖。
妖王疑惑地回頭問，「這什麼呀？打死賣鎖的了？」
天尊搔搔頭望天。
殷候瞧了瞧他這樣子，就問，「是因為你一直不記得帶鑰匙，所以玉堂給你準備了那麼多把鎖？」
天尊一挑眉，大踏步走過去，摸了摸身上，果然是沒鑰匙。
「咳咳。」天尊咳嗽了一聲，看看左右，很不在意地一拽門鎖。
這世上什麼鎖也架不住天尊拽一下，咔嚓一聲就斷了。
天尊一推門，大搖大擺往裏走。
殷候和妖王對視了一眼，又去看了看門口那一箱子鎖，無奈搖頭，心說——玉堂真是不容易啊。
進了前院，雪地上一張石桌几個凳子，院子裏厚厚一層積雪，地上一串串的小腳印，大概是有什么小動物經過。
妖王走向原來自己常住的那間房，推開房門，屋裏的陳設和自己住的時候幾乎沒有改變，而且沒有積灰，似乎是有人一直在住的。
天尊看了一眼那間房間……原來他自己這幾年一直都住在妖王的房間裏，只是以前記憶混亂，從來沒想過為什麼一定要住在這間屋。
白玉堂從小就知道，天尊房間裏的東西不可以亂動，椅子桌子、茶壺茶杯，原來放在哪裏，用過之後還要擺在哪裏，放歪一點兒，天尊都會去擺過來，擺到他覺得「對了」為止。
起先小白玉堂覺得可能他師父比較挑剔吧，可除了那個房間之外，其他地方的東西放哪兒天尊根本不在乎，所以在白玉堂的記憶中，那間房間是不同的。
妖王笑眯眯對天尊和殷候一擺手，「咱們住兩天再走。」
殷候朝着記憶中他和天尊一起住的那間屋走過去，推開門……
這屋子是白玉堂一直在住的，房間裏還是擺着兩張床，跟他們小時候住的樣子也差不多。
殷候突然笑了，魔宮裏展昭那見屋子也是這麼佈置得，不止展昭，連他閨女殷蘭瓷小時候，屋子都是這樣，總是擺着兩張床。
天尊從柜子裏抽出一床被褥來，嘀咕，「哎呀，早知道把胖瘦倆丫頭都帶來就好了，該掃掃塵了。」
「那就自己掃唄。」
天尊和殷候回頭，就見妖王靠着門框。
天尊和殷候立刻面露嫌棄——自己掃塵？
妖王指揮他倆，「院子裏的雪掃乾淨，房間打掃好，地也要擦。」
「哈？！」天尊和殷候不滿。
妖王敲了敲門框，「趕緊！」
天尊和殷候心不甘情不願去拿雞毛撣子和掃帚，妖王溜溜達達往廚房的方向走。
殷候就問，「你去哪兒啊？」
「去給你倆做飯啊。」妖王推開廚房門，進屋之後就忙活開了。
殷候拿着把掃帚在院子裏掃着雪，邊問正擦桌子的天尊，「做什麼菜？你廚房裏有吃的？」
天尊想了想，「冰窖里存了挺多的吧，都是玉堂家那幾個丫頭弄的。」
正聊着，妖王從廚房裏探出半個身子，對着殷候招手，「醬醬……」
殷候臉一紅，跺腳，「不要叫這個！」
天尊「噗」了一聲，還好沒在孩子們面前叫……
「去後邊撿倆雞蛋來。」妖王囑咐了一句，又回去了，似乎正炒菜呢，煙囪里已經有煙冒出來，聞着味道好像炒臘肉，感覺還不賴。
殷候放下掃帚，去後山百花谷撿雞蛋。
百花谷里有不少山雞，隨便上哪個窩裏掏一下都能掏出幾個蛋來。
殷候跑到後山，找了個雞窩，順利地摸出了兩個蛋，回來的時候，經過荷花池。，池子裏幾位鯉魚游來游去的。
抬起頭，一大群彩色的鸚鵡從頭頂飛過，飛向不遠處的山壁。
山壁上，一串一串叫不上名字的紅色果實嬌艷欲滴，從山上一直蔓延到山谷邊。
幾隻白色的小鹿從林子裏蹦躂出來，歪着頭瞧着殷候。
殷候蹲下，撩起袖子，在荷花池裏撈了一把，抓住了一尾肥肥美美的鯉魚，提着往回走。
走了幾步，兩隻兔子從他腳邊蹦躂了過去，殷候回頭看，山風一吹……一大片白色的花瓣飛了起來，在空中舞動，從殷候的眼前掠過，帶過陣陣的清香。
殷候嘴角微微揚起，腳步輕鬆地走回了前院，嘴裏還哼着個從小四子那兒學來的小曲。
到了廚房門口，就聞到一股飯菜香味。
迎面天尊跑了出來，一手拿着塊兒黃澄澄的蘿蔔糕，一手拿了盤兒花菇炒山雞。
殷候走到妖王身旁，就見灶台上一盤子蘿蔔糕，一盤子白菜臘肉，飯鍋里的飯也熟了。
妖王拿了塊蘿蔔糕給殷候塞進嘴裏，伸手接了雞蛋和鯉魚，讓殷候去地窖拿一罈子醋上來，準備做糖醋魚。
殷候嚼着蘿蔔糕往外走，就見天尊已經把藏着的好酒捧出來了兩罈子，這會兒正開壇聞味道。
沒一會兒，妖王將糖醋魚和湯都做好了，召喚天尊和殷候進去端菜，自己又盛了三碗飯出來。
院中的雪也掃乾淨了，桌上一桌家常菜，還燙了一壺酒。
三人圍坐在一起吃飯，夜晚的百花谷蟲鳴聲聲，一兩片花瓣落在酒碗裏，緩緩打着轉。
殷候和天尊講展昭和白玉堂小時候的趣事給妖王聽，逗得他笑個不停。
……
相比起百花谷里的輕鬆愜意，黑風城那頭卻是另一番景象。
帥府內，展昭和白玉堂的院子裏，么么和小五被關在了房門外。
小五趴在院子裏打哈欠，摟着爹娘都被「拐」走了的紅蓮，給舔毛。
紅蓮長得挺大了，一天比一天漂亮，還胖乎乎的人見人愛。
棗多多和白雲帆都被天尊殷候騎走了，小紅蓮本來想找展昭白玉堂玩會兒，可這倆吃完晚飯回來之後就鎖了門，都不讓人進，不知道在幹嘛。
而這會兒屋裏，展昭和白玉堂正挑燈夜讀呢。
兩人可算「大開眼界」了，難怪汪貴一介平民還能被寫成書，這日子過得比某些朝代的昏君還要荒淫無道。
展昭和白玉堂邊研究，邊覺得天怎麼那麼熱啊！
五爺：「這裏寫老帘子這行當的，基本都會開賭坊、客棧、酒樓這些買賣，開在一起，人頭雜人流多，辦事方便銀子也容易洗白。」
展昭端着個茶杯瞟白玉堂，那意思——耗子！別裝了！我就不信你關注重點在老帘子上。
兩人又翻了幾頁，臉火燒火燎的熱，正研究其中某段「奇聞」呢，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展大哥白大哥！」
「咳咳……」展昭一口茶水嗆住。
五爺趕緊將書合上，深吸一口氣，走過去開門。
門外，小良子探頭進來，往裏頭瞧。
展昭捶胸口，白玉堂問，「怎麼啦？」
小良子：「師父那邊審案子呢，問你倆去不去。」
展昭可算順過氣了，就問，「那幾個被抓的士兵？」
小良子點頭，「嗯！先生說讓我來叫你們，說別讓你倆看書看太多，累呀。」
展昭和白玉堂莫名臉一紅，腹誹——公孫那個傢伙！
小良子還挺好奇，要跑進來：「你們看什麼書呀？」
白玉堂趕緊攔住他。
「沒，去前邊看審犯人吧。」展昭笑嘻嘻起來，拉着小良子出門。
五爺嘆了口氣，關上門，跟着展昭一起去前院了。
他倆這一走，身後一馬一虎一龍屁顛顛跟上。
因為惡帝城一役已經結束，所以趙普他們都沒住在軍營里，這會兒全在帥府呢。
帥府的前院來了不少人，幾位將軍基本都在，氣氛也比較嚴肅。
展昭和白玉堂到了人群外，找了個比較空的位置，往裏看，身旁站着的正好是沈紹西。
院子裏跪着五個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四個跪在後邊，一個在前邊。
前邊那個皮膚黝黑，尖嘴猴腮的，五人跪在地上蔫頭耷腦，大概也知道大禍臨頭了。
他們身邊放着一些財務，多是金銀首飾，還有一疊銀票，估計是搶來的髒物。
趙普臉色那個黑啊，坐在院中的一張椅子上，打量着這幾人。
魯嚴拿着一本名錄，念了一下這幾人的名字，還有所屬的職務。
這五人並不是上陣殺敵的正規兵馬，而是黑風城裏負責後勤的，都是屠夫，屬於軍營的伙房。
為首一個，就是跪在最前面的那個叫張二狗，他們五個都不是本地人，在伙房幹了有三年活兒了，這個月就準備退伍回鄉。
賀一航問張二狗，「軍營給每個退伍回鄉的士兵都準備了盤纏和安置的款項，你們為何還要去打劫路人？」
張二狗哭喪着臉，老實交代。
原來，這五個屠夫平日熱衷於賭錢，欠了許多的賭資，所有軍營給的銀兩都還了賭債，兩手空空回鄉覺得心有不甘，所以鋌而走險。
賀一航讓他們詳細交代總共作案幾次，搶了多少財產，殺了幾條人命。
五人一一交代。
九王爺那個氣啊。
賀一航也嘆氣，「安軍法處置，三日後問斬，先押入牢房。」
士兵將那五人帶了下去暫時關押，魯嚴命人按照他們的口供，將財物歸還，並且核實他們的罪行。
趙普命令所有將校嚴查下屬，重整軍紀。
展昭點點頭，趙普治軍還是嚴格的，不過好像沒自個兒什麼事兒啊……幹嘛打擾他跟白玉堂「挑燈夜讀」？
展昭正疑惑的時候，沈紹西小聲跟他和白玉堂說，「我軍嚴禁賭和嫖的，一經發現嚴懲不貸，這幾人的行徑總覺得有些奇怪。」
展昭明白了，「三天後問斬，你想我這三天查清楚他們這麼做的原因？」
沈紹西點頭，「元帥擔心有什麼隱情，我也覺得事情很反常。」
展昭心領神會，「明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查。」
趙普興致缺缺，審完了就回去了，公孫抱着打瞌睡的小四子跟他一塊兒走。
白玉堂瞧着趙普懶洋洋的樣子，知道他估計心塞，尋思着，等自己看完了，把書給他，沒準他能開心點兒。
展昭和白玉堂準備回屋繼續「苦讀」，剛出門，就見赭影跑了過來。
「展兄，有魔宮來的客人。」
展昭一愣，就見大門外，一個人「飄」了進來。
來人戴着個傻兮兮的骷髏面具，破斗篷，一隻手一條腿一根拐杖——天殘老人。
「小殘叔？！」展昭驚訝。
天殘身後，又一個人溜達了進來，個子矮小，背着個碩大的酒葫蘆——酒仙薛燼。
「醉爺爺？」
展昭往外跑，疑惑這二位怎麼突然來了。
薛燼伸手拉着展昭的手，四外望，「妖王嘞？」
白玉堂也疑惑，特意跑來見妖王的？
「妖王跟外公和天尊回百花谷了。」展昭回答。
薛燼不解，「那他讓我們來幹嘛？」
展昭愣了一下，「妖王讓你們來的？」
「嗯。」薛燼點頭，「他讓一禍給我們帶的口信啊，讓我們儘快來一趟黑風城。」
天殘見展昭和薛燼聊着，就圍着他倆飄來飄去，最後半懸空一個驚雷，「秋秋嘞？」
幸好這些人之前都見過天殘了，知道他說話就這樣子，沒像第一次那樣受驚嚇。
白玉堂告訴天殘，「葉知秋去陷空島找他外公去了。」
天殘垂下頭，蔫頭耷腦的。
「老妖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譜啊，虧我出山來見他。」
這時，門外另一個聲音傳來。
白玉堂望向門口，這聲音沒聽過，展昭則是睜大了眼睛，隨即張大了嘴。
就見院門外又走進來了一個老者。
這老頭兒身材高大，灰白的頭髮灰白的鬍子，一身古怪的破布衫上打滿了補丁。
「千爺！」展昭又驚又喜。
那老頭眉開眼笑點頭，「乖。」
白玉堂瞧着那老頭兒，腦中蹦出一個名字——千屍怪！
月光下，那老頭一張臉灰白灰白的，眼眶血紅色，眼珠灰白，活脫脫像是從墳里爬出來的。
魔宮裏，有幾個老人家年紀特別大，輕易見不着，最年長的是九頭奶奶，排下來，應該就是這位千屍怪……傳說中的活死人！
千屍打量了一下白玉堂，微微一笑，「喔……這就是小白堂啊。」
五爺給千屍行禮。
千屍笑眯眯問他，「你家師父呢？妖王回來開心壞了吧？」
五爺點點頭。
千屍背着手，「那妖孽騙我趕了那麼遠的路，自己卻跑了！」
雖然不知道妖王為什麼叫他沒來，不過展昭看見魔宮的老爺子們還是開心的，就帶回自己院子裏，準備客房讓三老住下。
聽說魔宮來了人，趙普公孫他們也都來了，坐在一起陪老人家們喝酒聊天。
展昭捧着個酒罈子，給幾位老人家滿酒，轉了個圈，卻發現天殘不見了。
展昭抬頭四外找，老爺子飄哪兒去了？
正找着，身旁白玉堂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
展昭低頭看他。
五爺對着房間裏努了努嘴。
展昭一回頭，只見天殘不知道什麼時候飄進房間裏去了，手裏正捧着本書看。
展昭瞬間想起那本是什麼書，倒抽了口冷氣就想衝進去阻止。
可還沒等他往裏跑，就聽到半空中一聲慘叫，「啊啊啊啊啊啊！」
帥府里眾人都被驚得蹦了起來。
眾人端着酒杯，看着衝出來的天殘。
天殘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朝着牆就衝過去了，千屍伸手拽了他一把，這一下大概拽得猛了點，把天殘的斗篷給拽歪了。
然後就聽到「啪嗒」一聲，那個傻兮兮的骷髏面具掉到了地上。
小良子就在旁邊，伸手撿起那個面具，仰起臉，遞給天殘。
小良子一仰臉，天殘一低頭，兩人打了個照面，看了個清清楚楚。
小良子猛地張大了嘴，緊接着又是一聲慘叫。
「啊啊啊啊啊！」天殘抓起面具捂着臉奪門而出，飄向遠方。
小良子維持着張大嘴的樣子站在那裏。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的眾人也都傻了。
良久，小四子拽了拽蕭良，「小良子。」
蕭良可算是回過神來了，回頭看小四子，「好……」
小四子不解，「好？」
薛燼和千屍似乎知道蕭良要說什麼，都扶額。
小良子深吸一口氣，「好帥啊！」
小四子驚訝：「天天很帥麼？」
小良子用力點頭，「超帥！」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
展昭對他眨眨眼——一言難盡，一會兒慢慢跟你說。
這時，薛燼走到門口，撿起剛才天殘扔掉的那本書，邊翻邊說，「看到什麼了受那麼大刺激……」
「啊！」展昭趕緊撲過去搶書。
薛燼看了一眼，卻是伸手擋住了展昭。
老爺子微微皺起眉，將書交給了千屍。
千屍翻了幾頁，臉上出現了一絲瞭然的神情，「哦……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啊。」
白玉堂輕輕拍了拍展昭，展昭也覺得有門——就說妖王幹嘛突然把這三位找來呢，難道是因為火龍簽的事？
展昭剛想問，千屍突然問，「你們找到火龍金了沒？」
趙普點頭，「是找到好多金子！」
千屍：「搬金子的時候，有沒有找到幾本名冊？」
趙普和公孫對視了一眼，這個倒是不知道，鄒良在搬……
正想找個人問問，就聽門口有人回答，「還真找到了。」
眾人回頭，只見霖夜火和鄒良帶着啞巴進來了，霖夜火手裏拿着兩個捲軸。
火鳳晃了晃捲軸，「在這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