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魔尊修真中
那隻手似乎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將顧子言的脖子輕易折斷。
顧子言艱難的喘着氣,呼吸在冰天雪地里化作一團團白霧,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但即使如此,他也並沒有試圖去掰開墨斂的手。因為他知道,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那些多餘的動作只會刺激到墨斂的心魔,到時候就更難將他喚醒了。
最終,那隻手還是慢慢鬆開了,墨斂皺起眉頭,白色的瞳孔顯出一種奇怪的厭惡來。他用這種眼神注視着自己的右手,仿佛在透過這隻手看什麼人。半晌,他用極低的語調嗤笑了一聲:「居然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
顧子言踉蹌着往後退了幾步,扶住脖子大口喘氣,讓缺氧的胸腔重新緩了過來。
他看見墨斂被染成銀白的雙瞳,像是水中的墨跡那樣暈染開,一下又一下的,似乎要將那本不屬於他的銀色洗淨。不知道是不是顧子言的錯覺,原本肆虐的風雪稍微減緩一些,但雪仍然在下,大片羽毛般的白雪飄然而下,柔和的給萬物披上一層雪衣。
墨斂眼中的銀色終於盡數褪去,一雙仿佛蘊藏着星辰的眼眸,仿佛大雪過後的夜空,澄澈而璀璨。
「……師父?」這時候顧子言能明顯能感覺到,剛才出現在墨斂身上的凜冽殺意,此時也已經如同潮水般退去。反倒是有一層淡薄的流光簇擁着墨斂的輪廓,讓他原本就出塵的模樣更是如同神跡。
然而墨斂這回既沒有開口,也沒有以任何動作回應,他只是很淡的看了顧子言一眼,仿佛在看一個有點熟悉的陌生人。這樣的眼神乾淨而柔和,顧子言好像見過,卻又因為時間久遠,無法清晰的想起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見過。
顧子言往前走去,他很想握住墨斂的手,然後把心裏的一切都告訴他。
告訴他幾個月來自己到底是在犯什麼蠢,告訴他自己並不是因為討厭所以才跑掉,告訴他……自己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段記憶,並且很想要一直這樣延續下去。
懷着這樣稍顯少女心的感情,顧子言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不過他還是按照心中所想的那樣,朝着墨斂伸出了手。
然而墨斂卻側了一下身子,躲開了。
顧子言驚訝的愣在了原地,他的手還保持着伸出一半的動作,看上去有些尷尬。他輕輕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抬起頭,問:「師父,你在生我的氣嗎?」
墨斂依然不語,但是他的眼神中並沒有生氣的跡象,反而是流露出一點很少在他身上出現的疑惑。
顧子言死死盯住墨斂的眼睛,他好像想起了一件事情。
下一秒,墨斂居然出乎意料的偏了偏頭,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那樣子看上去竟然有些……懵懂?他沒有給顧子言足夠的時間去回憶,忽然間墨斂身子一震,當下就轉身朝着一個方向飛掠而出。
&等……!」顧子言從愣神中醒過來,拔腿就追了上去。
但即使他拼盡全力,也根本不可能追的上墨斂。他只能一邊追,一邊看着墨斂越走越遠,那一襲白衣很快就被吞沒在漫天白雪之中。就像是人們經常會做的一個噩夢般,在夢中不斷的追,卻永遠都不可能追到那個背影。
徹底看不見了。
顧子言茫然四顧,目光所及之處竟是飛揚的大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追到了哪裏。撐着他的那口氣一泄,顧子言當下感覺雙腿一軟,在雪地上砸出一片小坑。
手掌上的傷口被凍住了,雖然不會流血,但是卻傳來冰冷刺骨的疼。
&了,別在那兒發愣。」一道威嚴的聲音出現在空曠雪地間,顧子言即使不抬頭,也能聽得出來那是清垣祖師的聲音。
清垣祖師伸手把顧子言從雪坑裏拎直了,他左手撐着星河傘,即使沒有將薄紗展開,也足以將風雪阻隔在外。他看着顧子言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個字:>
&麼?」顧子言還有點懵。
&常挺機靈的,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犯傻呢。」清垣祖師再次伸手,推了推顧子言的肩膀,「跟着我走,帶你去找人。」
顧子言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然而激動之下也只說出了一個字:>
清垣祖師撐着星河傘,帶着顧子言踏過茫茫雪地。顧子言這時候才依稀辨認出,這已經是從外門繞過了蒼龍峰、白龍峰,轉而回到千寒峰的範圍內了。方才因為墨斂的關係,整個太華仙宗都降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以至於到處都白茫茫的一片,顧子言一時間都沒能認出來。
&來沒想告訴任何人,但是現在看來,還是得給你說說才行。」走着走着,清垣祖師忽然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要不然照你們這樣折騰下去,遲早得出事情。」
顧子言沒有說話,但是從他緊緊盯住清垣祖師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很想知道。
&還記得七年前,你是怎麼拜入墨斂門下的嗎?墨斂一直以為是我的授意,但實際上,這件事反倒是他自己向我要求的,但他自己卻不記得。」
&之前我從心魔幻境出來的那一回,師祖你提過這件事。」顧子言很快回想起來,當時墨斂確實是不知情的樣子,清垣祖師那時候看樣子也並不想讓墨斂知道。
&為最開始想要收你當徒弟的,是他,卻又不是他。準確來說,那個他其實也不是想收你當弟子,他也根本懂什麼師徒這回事,他只是單純喜歡你這個人,所以想要把你留在身邊。」清垣祖師繼續說下去,「我想你應該不會忘記,你在來到太華仙宗的第一天,就誤入千寒峰吧?仔細想想,那一天晚上你遇到了什麼?」
「……白澤!」顧子言的瞳孔微微張開,他當然記得那隻白澤。但是後來所有人都告訴他那只是神話傳說中的聖獸,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太華仙宗中,也根本沒有人見過。時間一長,連他自己都不怎麼在意這件事,所以也就再沒有對別人提起過。
沒想到清垣祖師竟然是知道這件事情的?
&錯,白澤。聖獸白澤屬極寒之體,能馭冰雪,但是在轉生於凡間後,他失去了仙骨。凡人的身軀並不能完全承載這份極寒,雖然長年的修煉幫他淬鍊了軀體,不至於產生太多痛苦,但是偶爾也還是會受到影響。而你,正好吃掉了九天大陸獨此一株的純陽仙草,在木系靈源的催化之下,將你木靈根的身體轉化為了純陽之體。」
純陽之體能中和白澤身體那股天生的極寒之力。
即使清垣祖師不說,顧子言也已經猜到了。當初他第一次遇到白澤之時,白澤那種不屬於凡世的力量差點將他置之於死地,正是在他丹田之內被煉化了那株純陽仙草,使顧子言免於直接被凍成冰雕的命運。後來白澤忽然安靜下來,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也就可以解釋白澤為什麼大老遠的帶着他去千寒峰上,最後卻什麼也沒敢,只是把他當個抱枕一樣圍了起來。
只是靠近就會覺得舒服了,就像是一個渾身冰冷的人,想靠近一團溫暖的火焰。
&來的事,你應該都還記得。不過我沒告訴過你,白澤其實就是墨斂。上一次他從蒼天州渡劫回來,心魔便再次發作,衝破了太清殿上的陣法。本來我以為他會像七十多年前那次失控,但是令我驚訝的是,他居然恢復了幼年時期才出現過的白澤原身,後來我才想明白,那應該是他體內殘存的仙靈之力在保護他,所以才從心魔手中暫時奪回了他身體的控制權。經過一晚上的時間,足夠墨斂真正的意識甦醒,但是每次醒來之後,他也會忘記身為白澤的那段經歷。」
&時候?小時候墨斂他……會經常變成白澤嗎?」顧子言腦海中忽然蹦出一些奇怪的畫面。
&啊,他七歲上山。那時候他還太小,沒辦法完全控制那份仙靈之力,就經常會突然變成白澤的樣子,所以我在發現這件事情之後,就將他帶到後山修煉。」清垣祖師說着,像是回憶起了以前的事情,忽然一笑,「你是沒看到過,小時候的白澤跟現在的差別可真大,看上去跟只雪堆出來小羊羔一樣。」
一邊說着,清垣祖師一邊停下了腳步。
顧子言抬頭看去,眼前是一座修築在山體中的洞府。洞府門口墜着數十道冰棱,就連洞穴內部都被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層,若不是提前知道,還以為這洞府就是冰鑿成的。
&了上次你見過的那個地方,他變成白澤之後就喜歡往這裏跑了。這個洞府是順着千寒峰上的冰系靈脈挖進去的,比千寒峰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更冷,當年墨斂就是在這裏以二十歲的年紀衝破了金丹期。」清垣祖師蹲下身來,摸了摸面前雪地上的腳印。那已經不是人的足跡了,而是更類似於馬或者鹿的四蹄。
&以……?」
清垣祖師指了指這洞府,說道:「所以,你要不要進去找他?但是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加上心魔,他現在有三種意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