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楊廷和的書房之中。
楊廷和、劉良女、張永以及錢寧四人坐在房內,楊廷和神情有些凝重,連帶着其他三人的神情也很凝重。
江夏剛剛離開揚州沒兩天,張永這邊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得知江夏朝京師方向趕來了,楊廷和立刻召集他們幾人坐在一起商議對策。
書房裏很安靜,安靜到四個人呼吸的聲音都能清楚聽見,並且能夠分辨出來那聲音是誰的。
這樣的氛圍讓人十分壓抑,最終張永先忍不住,開口說道:「大人,其實我們也不必害怕江夏,大不了他來了我們殺了他就是,絕不可能給他破壞我們計劃的機會。」
「殺了他?」楊廷和看了張永一眼,微微嘆了一聲:「怎麼殺?你手底下有多少人?能夠比蒙古大軍還多?他江夏僅僅帶着二十幾個人就能從蒙古大軍重重包圍之中安然無恙地走出來,你確定能殺得了他?」
張永想了一下,點頭道:「大人,屬下保證一定親手殺了江夏。」
「他江夏是厲害,但是我之前好歹跟他還有些交情,相信他不會提防我的。只要我出其不備,定能將他一擊擊殺。」
張永說完,楊廷和看着他明顯有些有些意動了。
他想了一會兒後點頭道:「那好,這事就交由你去辦,務必把它辦好。我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出任何紕漏。」
「是。」張永點頭應下來。
楊廷和想了想後,道:「楊一清,江夏。沒想到朱厚照還留了這麼多的後招。現在我們不能再讓朱厚照拖下去了,必須想辦法速戰速決。
良女,你立刻進宮去。按照我們原本的計劃,快點兒從朱厚照那裏把聖旨拿到手。」
「是!」劉良女應了一聲,然後起身離開。
皇宮乾清宮中,朱厚照躺在床上呼吸似乎都變得有些微弱了。頭上受了傷,再加上風寒似乎越來越嚴重,使得朱厚照看上去狀態很差。
劉良女走進乾清宮的寢宮之中,站在朱厚照的床邊。
「別以為你裝成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我就會被你騙過去,你再想什麼我很清楚,我不會再給你時間拖下去了。」
劉良女說完這一番以後朱厚照似乎充耳未聞,依舊躺在床上動也沒動。
「啪啪。」劉良女拍了拍手,然後一名宮女牽着一個小男孩兒走進寢宮之中。
劉良女笑着說道:「皇上,您看看這是誰來了?」
「父皇!」小男孩兒正是朱於江。看見躺在床上幾乎就能用「奄奄一息」來形容的朱厚照,朱於江叫了一聲後立刻衝到朱厚照的床邊哇哇大哭起來。
聽見朱於江那聲「父皇」,朱厚照似乎整個人精神都振作了一下,他扭頭看了正在痛哭的朱於江一眼,然後頗為艱難地從床鋪上坐起來。
朱厚照冷冷地看向劉良女,說道:「你真的敢動朕的兒子?」
劉良女魅惑一笑,搖了搖頭:「皇上此言差矣,臣妾可沒有碰太子一根毫毛。太子在豹房整日思念皇上,所以臣妾特地帶她來見您,以解太子思戀之苦而已。」
朱厚照看着劉良女,足足盯了她可能有五六秒鐘的時間。
最終朱厚照咬着牙點了下頭,道:「好,算你們狠。想要朕怎麼做,說吧!」
朱厚照用雙手抱着朱於江,深怕他受到什麼驚嚇。而朱於江本身就聰明伶俐,他看了劉良女一眼道:「等本宮的太傅來了,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喲。沒想到太子殿下年紀不大,人倒是挺聰明的嘛,還知道你太傅很厲害。」說完,劉良女伸手去掐着朱於江粉嘟嘟的小臉。
「啪!」朱厚照毫不客氣地反手一耳光煽在劉良女的臉上,他抬頭看向劉良女道:「你是想要找死嗎?」
劉良女被朱厚照煽了一耳光,抬頭看怒氣沖沖地看着朱厚照,眼神冷若冰霜帶着狠辣。
劉良女道:「你打我一耳光,你信不信我打你兒子十耳光?」
朱厚照冷笑一聲,道:「你不過是楊廷和養的一條狗,打不打朕的太子你以為是你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嗎?朕就今天就跟你賭一把,看看朕死了你會不會被楊廷和責罰到死去活來。」
說完,朱厚照拿起床旁邊那小桌上的湯藥碗,用力在床榻上把碗敲碎,然後朱厚照直接用那陶瓷碎片捅向自己的脖子。
劉良女驚叫一聲:「不要!」
劉良女趕緊伸手抓住朱厚照手中的那塊陶瓷碎片,碎片立刻將她的手給割破。但是劉良女卻只能強忍着,抓着那塊陶瓷碎片,將它從朱厚照的手中奪下來。
劉良女手心痛極,她甩手就將那塊碎片給扔了出去,然後怒氣沖沖地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此刻卻仰頭哈哈大笑起來,他看着劉良女道:「看,你還是怕對吧?」
「狗就是狗,永遠都變不成人。朕今時今日就算是身陷囫圇,但是這條命也比你的值錢。你是什麼東西?一條狗而已。」
突然,朱厚照一下站起身,再度煽了劉良女一記耳光。
劉良女未曾防備,又結結實實地吃了朱厚照一記耳光,她捂着臉憤怒地看向朱厚照:「你」
朱厚照冷冷地說了一句:「賤人!滾出去!朕有話要單獨跟太子說。」
「不行,我必須」
「滾出去!」朱厚照勃然大怒,看着劉良女狂吼了一聲。興許是這一聲包含了太多的怒意,怒火攻心之下朱厚照吐出一口鮮血。
劉良女也被朱厚照這幅模樣給嚇了一跳,她看了朱於江一眼,心想反正這乾清宮裏里外外都有護衛把守着,讓他們兩父子獨處一下也沒什麼。
劉良女恨恨地看了朱厚照一眼,最後還是走出了寢宮。
等到劉良女離開以後,朱厚照坐回到床沿邊上,伸手將朱於江抱到自己懷中,眼眶微紅地叫了一聲:「兒子。」
按理說朱厚照稱呼朱於江應該也是稱呼「太子」,但此刻這一聲「兒子」,卻包含了太多的東西,令得朱於江受到情緒的感染,再一次忍不住跟着朱厚照痛哭了起來。
躲在寢宮外面偷偷他聽着的劉良女聽見朱厚照和朱於江兩父子的痛哭聲,心中總算是放心下來,轉身往正殿走去。
寢宮裏面,一個皇上,一個太子。兩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這幅場景讓人看見了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心酸。
哭了一會兒後,朱厚照將朱於江從懷中放下來,語氣嚴厲地說道:「不准哭了,把眼淚擦掉!」
朱於江有些疑惑地看了朱厚照一眼,因為他分明還看見朱厚照此刻都還在流淚。
「擦掉!」朱厚照再說了一句。
朱於江用衣服的衣袖擦掉眼淚。
雖然還在抽泣,但眼淚就是倔強的沒有從眼眶裏掉出來。這一份自制力,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已經強到變態。
朱厚照按着朱於江的雙肩,說道:「也許這次是父皇最後一次跟你見面了,所以從現在起,父皇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牢牢記在心裏,永遠都不能忘記,你明白嗎?」
「兒臣明白。」朱於江點了點頭道。
朱厚照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點了點頭然後開始說道:「於江,你要記住。你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未來這天下的一切都是你的」
朱厚照對朱於江說了很多,有帝王心術,有為君之道。而最後則以這樣一番話結束了這一場說教。
「記住,作為一個皇帝,沒有一個人是你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你是天下之主,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除你之外的任何人,你只能利用,不能信任,不能依靠」
「你記住了嗎?」
「兒臣記住了,父皇。」
朱厚照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突然笑了笑。他對朱於江道:「小的時候你父皇我很調皮,總是被你皇爺爺關在這寢宮裏面背書。
後來你父皇我就讓劉瑾和谷大用給我在這書房裏面挖了一條秘道,方便我可能逃出去玩兒。
那條秘道太窄了,父皇進不去,不過你能夠進去。父皇要你從那裏爬出去,然後在北城門去等,等你太傅到京師。告訴你太傅,他是我這一生唯一真正看做是親人的人,求他一定要扶你登上皇位,好好輔佐你。」
「父皇,兒臣不走,兒臣想就在這裏陪着你。」朱於江咬着牙,但還是沒能忍住,眼淚不斷地流出來。
朱厚照眼眶也是紅成一片,最終卻還是掀開龍塌之上的棉絮,拉開裏面的一塊玉璧,然後把朱於江放進那個小洞之中。
朱厚照道:「不要怕,一直往前爬。出了皇宮以後記住立刻去北城門等你太傅,朕相信他一定會來的。」
「父皇」
「快走!」
說完,朱厚照將玉璧蓋了回去,然後眼淚不停地往下流着。
大約又是半個月的時間過去。
一路上江夏都在收千門弟子傳過來的消息,消息中對於朱厚照的探查無一例外,全都停留在皇上不慎墜河感染了風寒,如今在乾清宮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