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月過去,河南的事已經逐漸上了軌道,各方官員各回各處,大量兵馬負責維持治安,而朱厚照也不能再繼續呆在河南,特別是河南並不適合鳳兒養胎。
鎮國將軍帶着大軍班師回朝,這件事提前就先派傳信之人以快馬傳到了京師,通知京師的文武百官做好準備。
而實際上派人往京師傳消息並不止一個,太后那邊也得到了消息,並且消息更為詳盡,具體是由誰傳過去的相信不用過多贅述。
內閣的成員一般都是出自於,華蓋殿、武英殿、文淵閣以及東閣,但是內閣議會和辦公的地方則多在午門左側靠近文華殿的地方,也就是內閣。
內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般來說這裏呆的人並不多,畢竟內閣主要成員也就那麼幾個而已。
但是此時此刻內閣平日裏用來議事的屋子裏卻多了很多人,六部四品以上的官員,翰林院六品以上的侍讀、學士基本全都到了,這個以往議事的時候總顯得有些空蕩的房間,此刻第一次有了一絲擁擠的感覺。
內閣首輔楊廷和坐在首位,其餘幾個內閣成員則分列左右按照官位大小,輩分高低坐着,其餘的官員也一一按照自己的地位,十分有默契的選擇了自己應該坐的位置。
楊廷和抖了一下手中剛剛快馬自河南送來的捷報,說道:「受蒼天庇佑,今我京師平亂大軍已經平定河南,今日召集各位同僚來此,只為商議大軍回朝之時該當如何迎接。」
楊廷和說完以後偏着頭看向崔政義,他既是順天府府尹,又是禮部的侍郎。如今靳貴已經自殺身亡,禮部基本就是他當家。楊廷和問:「崔大人,此時你認為該如何安排?」
崔政義微微愣了愣,他試探性地問楊廷和:「是否遵循常例?」
「常例?」翰林院學士林則中笑了一聲,道:「什麼常例?是將軍凱旋的常例,還是皇上御駕親征完勝歸來的常例?」
「這」崔政義看向楊廷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當然,你也別覺得這是崔政義無能,其實能夠身兼順天府府尹外加禮部侍郎二職,崔政義絕對不是一個無能之人。他之所以做出這麼一副無法決定的模樣乃是因為他不想表態。
在座一眾文官聽見河南叛亂平定,臉上何嘗有過一絲笑意?很明顯,他們巴不得這次皇上以鎮國將軍的身份去河南平亂失敗,而不是像現如今的完勝歸來。
這意味着什麼崔政義再明白不過了,皇上帶兵輕鬆平亂成功,那麼就證明皇上有領兵打仗的天賦。
皇上有這樣的天賦,那他就能順理成章的插手軍務。
皇上插手了軍務,對於他們這一眾文官來說就等於是末日到了。
太祖時期,大明初定。那殺盡天下貪官的口號,以及血腥凶厲的手段,着實讓天下文官聞風喪膽,即便是到現在想起那傳說中的種種手段都不寒而慄。
比如文官貪污六十兩白銀以上就得剝皮揎草,即梟首示眾以後,再將屍體剝皮縫成袋裝,裏面充入稻草。置於衙門官座旁,讓繼任官員觸目驚心,起警戒作用。
再比如建昌縣知縣,接受四百貫鈔的賄賂,最後竟然被凌遲處死。凌遲是何酷刑,相信不用過多解釋。
太祖對待貪官狠厲異常,成祖對待貪官手段也不溫柔。畢竟是親父子,做事風格完全就是承襲一脈。
而關鍵是明朝給官員開的俸祿又是歷朝歷代裏面最低的,官俸基本沒有夠開銷的,這不貪又是不行。
所以大明的官員們以前都過得膽顫心驚,最害怕的莫過於當地衛所官兵進自己的官邸拿自己回去問話。
而這一切,自土木堡之變以後開始有了變化。土木堡之變以後,武將集體失勢,文官抱成一團。
京師兵馬被兵部尚書把控,對方軍隊則被當地巡撫把控。軍權落入文臣之手,文官勢起,皇帝再也不能對文官想殺便殺。處置一個五品以上的文官,除非證據確鑿,否則皇上一定會諸多顧忌權衡考慮。
過慣了這樣的日子,大明的文官們更加意識到兵權的重要性,所以他們十分牴觸皇上去觸碰兵權。此事無關忠奸與否,而是一個根本性上的原則問題。
崔政義清楚這些,但是他的身份特殊。他岳父乃是一位國公爺,算起來乃是大明貴族。
這大明貴族一向都是和皇族站在同一陣線上的,所以他無法明確對眼下這件事進行表態。
崔政義不表態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表態,那林則中就先說了:「自古以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上安危系關社稷。這次皇上帶兵平亂雖然僥倖完勝,但是我等卻不能助長皇上這等威風。
否則以後御駕親征成為常例,朝廷政務無人決斷,帝王尊駕常年四處征戰。這大明江山社稷如何安定繁榮?無論諸位大人如何決斷,首先我林則中代表翰林院表態,我等絕不會向皇上道賀!」
林則中一番話說的斬釘截鐵乾脆利落,這等態度很快就影響到了周邊的人。
兵部侍郎文士蘊墊點了點頭道:「區區流民作亂,何用堂堂帝王之尊親自出馬?一群烏合之眾,隨意派遣京營一支兵馬都能輕易降服。此事我也覺得並可賀之處,倒是林大人方才所言言之有理,皇上此等威風我們且不可助長。」
文士蘊也是兵部的老人了,朝中的老臣子。聽見他都這樣說了,在場的人也一一表了態,態度無不都是一個中心思想。那就是絕不向皇上道賀。
等待眾人一一表態完畢,一直沒有說完的楊廷和輕輕咳嗽了一聲。眾人都知道楊廷和要說話了,於是紛紛閉嘴。
楊廷和看了眾人一眼後也沒多說什麼,就一句話:「然諸君皆此意,那就依此行事吧。」
說完,楊廷和擺擺手,示意眾人散去。
看見楊廷和竟然也是如此態度,一種文官紛紛興奮地說道:「楊閣老英明啊楊閣老鐵肩擔道義,好擔當啊」
從河南平叛歸來的大軍已經離京師越來越近,可是京師卻完全沒有人談議河南平叛的事,仿佛有人故意封鎖了消息。
終於留守在京師的呂興業最先反應過來,他立刻派人將此事通知了江夏。
此時此刻大軍已經行至保定,離京師不遠。
江夏接到這消息以後臉色頓時一變,他立刻寫了一封手令交給前來報信之人。
報信之人立刻騎着快馬飛奔回京師。
一夜過去,清晨晨曦剛露。
翰林院學士林則中如同往常一般起床以後先到紅楓茶坊裏面喝早茶,吃早點。
由於是老顧客了,所以店小二十分熟絡熱情的招呼着,給他安排了他常坐的那個臨窗位置。
沒一會兒,驢肉包子、碧螺春、桂花糕、千層酥一一為林則中送上桌。
林則中剛剛拿起其中一個驢肉包子放進嘴裏,耳朵便聽見身旁的人議論道:「這次朝廷派出去河南平亂的鎮國將軍真是厲害啊,處處料敵於先,僅僅不足一月的時間就平了河南叛亂,並且還收服四大亂軍,真是厲害啊。」
「就是就是」
「切,你們知道什麼啊。什麼鎮國大將軍?你們知不知道,這次帶兵去河南平亂的其實就是當今聖上。他化名朱壽,自己給自己封了一個鎮國將軍的頭銜。」
「什麼?去河南平亂的是當今聖上?這不是荒唐嗎?」
「什麼荒唐不荒唐的,咱們大明皇帝本身就是馬背上得的天下,上至太祖、成祖,哪一個帶兵打仗不是一等一的厲害?
自從土木堡之變以後,咱們大明皇帝就知道窩在京師不敢出去。如今當今皇上如此精於領兵打仗,恐怕小小蒙古再也不敢動我們邊關的主意咯。」
「也對也對,有如此英明神武的皇帝,的確是我大明之福啊。」
「砰!」林則中再也聽不下去,憤怒地將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林則中從錢袋中取出十幾枚銅錢扔在桌面上,然後怒氣沖沖地說了一句:「市井小民,無知淺見。」
說完,林則中走出了紅楓茶坊。
到了街道上,林則中看見幾個小童正揮舞着手中的大明日報大聲叫道:「賣報了賣報了,鎮國將軍河南平亂,凱旋歸來身份成謎!」
「賣報了,賣報了」
林則中眉頭一皺,立刻走過去用兩個銅板買了一份報紙。看完大明日報頭版頭條上的內容,無不是對鎮國將軍歌功頌德,並且上面還有荀文學社老社長的一篇贊文,說的也是鎮國將軍如何如何英明神武。
報紙上對於鎮國將軍身份的重重分析,幾乎就差明擺着告訴百姓們,這次帶兵平亂的就是當今聖上了。
文中大肆渲染的是鎮國將軍如何料敵於先,如何以德服人,如何以最小的傷害收服了四大亂軍,又如何掉周邊糧草賑濟河南,以平河南之亂。
朱厚照英明之名,一時盛傳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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