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相思緊
&騙人。你怎麼會去潮州,去那麼遠的地方……」
謝青芙被他抱在懷中,仍舊渾身發顫。她用力的去推他,推着推着便失去了力氣,如同柔軟無力的青藤攀附住一棵古樹般抓住他的肩膀:「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留住你,為什麼我總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沈寂將頭埋在她芳香發間,任她推着,不願意抬起頭來:「我們會在一起的,我保證。謝青芙,我保證很快便會從潮州回來。」
謝青芙雙目氳起濕潤,用力的咬在他的肩頭。他眉心一皺,卻一聲不吭的讓她咬着,直到那處的肉從劇痛變為麻木,他抱緊她,黑暗中只能聽到彼此都急促起來的呼吸。
&不能不去潮州嗎?」她鬆開他的肩頭,氣喘吁吁的帶着哭音問道。
沈寂沒回答她的話,只是沉默了許久,低道:「我不想謝家永遠被人看不起,你永遠被人看不起。」
謝青芙身軀一顫,接着便咬緊雙唇在他的懷中無聲的哭了出來。
沈寂腦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畫面,耳邊仿佛響起了許許多多的低鳴聲,只是最後這些畫面都消失了,只剩下謝青芙哭泣的臉,還有她的哭聲,近在咫尺。
他也不想離開她,不想與她相隔千里,不想想念她的時候只能在腦海中反反覆覆的勾勒她的眉眼。只是這些和她這一生的快樂比起來,什麼都算不上了。
黑暗的長街,褪去了燈火繁華的角落,沈寂用力的閉上雙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意上頭,他覺得這世界都是茫然一片的,他像是融不進去的一粒微塵,飄在半空中,悠悠蕩蕩的不知道哪裏才是歸宿。
&的女兒和他不會有區別,阿寂有什麼理由心軟?」
&寂,娘親不想看見你,娘親討厭看見你的臉……」
&為什麼總是騙她,你什麼時候才可以對她說實話?」
很多張臉一一在眼前閃現,他拼了命的想去捕捉那些臉,他想將他們全都放入再也逃不出來的瓶中,只是總也捉不到。一陣冷意從身上拂過,他一瞬間清醒了過來,埋在肩頭的重量沉重而溫暖,哭聲教他心中酸澀一片。
最後他抱緊她,低聲說道:「我帶你回家,她們會擔心你。」
於是她終於也清醒了過來,哭聲驟然停住。靜默了許久之後,她慢慢地推開他,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的白梅花落在地上,她也不去撿了。枝頭空空蕩蕩,一如她對他方才的發泄,再也不會有了。
沈寂也沒有再去撿那空枝,兩人依舊是慢慢的走着,一前一後,相隔着不遠的距離。
回到房間門口,推開房間門時,謝青芙輕輕的吸了口氣。她輕聲的說道:「對不起,我……方才不應該同你發火。」她微微的低了低頭,澀然道,「我明知道,你都是為了我……你做什麼都是為了我。」
說罷走進房間,將房門關上,連燈也不點便將自己埋進了被子中。
沈寂聽她服軟,只是言語中卻分明又是想要放棄他的意思,只覺一陣眩暈衝上頭頂。他扶住牆壁,眼前一片發黑,畏懼被半綠或是誰看到自己不濟的模樣,幾乎是踉蹌着回到房中,關上了房門。
雪後的夜空中沒有月亮,沈寂倒在床上,房間裏亦是一片漆黑。他的窗子大開着,冷風從窗外一直吹到窗前。他便緊閉了雙眼,想着謝青芙,想她落在他側臉上的吻,想她手指上餘下的溫暖,想她黑暗中嗚咽般的哭聲。沉重難眠之間,斷臂處又浮起抽搐般的疼痛,他仿佛能清清楚楚的看見那些筋絡糾結着互相擠壓,仿佛不讓他痛到極致,永遠不會停止。
他想撐起身子來去拿被他忙中忘記了數日的藥,那是花大娘反反覆覆叮囑過他每日必服的藥。只是黑暗中他什麼也看不見,焦慮中又畏懼碰倒了什麼驚醒了隔壁謝青芙的睡眠,最後只能吃力的咬緊牙關,拉開自己的衣襟,讓冷風吹在自己的傷處,那處方才要好上一些。
安靜的夜色里,隔壁忽然便響起了開門的聲音,接着熟悉的腳步聲猶豫着什麼一般停在他的房門前。沈寂用力的閉上了雙眼不肯出聲,傷處疼痛得他沒有了替自己穿好外衫的力氣。
他祈求着她立刻離開,不要進來,不要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那腳步聲卻躊躇着,似是在克制着些什麼,沈寂用力的閉上了眼睛,冷風拂在身上,他的額前竟因疼痛滲出了一層冷汗。門外安靜了,他微微啟唇急促呼吸起來,只是鬆懈還不到片刻,便聽到門被推開了,夜色中那推門聲竟教他感到了絕望。
&寂,我……」謝青芙的聲音也有些急促,她像是壓抑了許久,終於壓抑不住了,帶着哭音向着他的床邊走過來,「我想了許久,我……我不能讓你誤會……我,沒有生你的氣。」她撞到了什麼,低低的痛呼了一聲,沈寂大張着雙眼,只是什麼也看不見。
黑暗中他聽到油燈與桌面摩擦過的聲音,雙唇微動了幾下,眼前便已一片明亮。他顫動了幾下睫毛,終於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寂!」他聽到她驚惶的低呼了一聲,身體撞開椅子撲到他的床前來。沈寂艱難的挪動着身體,想讓自己斷臂的那一邊身體轉向床的向里一面。
他低低的喘息道:「我沒事……你別過來。」
謝青芙卻不肯聽他說話,一面爬上他的床,一面去拉扯他的衣裳:「你別動……你不要動……你讓我看看,你到底怎麼了?」
方才失去的力氣仿佛又重新回到了身體裏,他還記得上一次望見自己斷臂處時她刻意避開的眼神。她厭惡自己的傷處,她一定覺得自己的傷處猙獰難看。不願意讓她看見自己缺陷的本能讓他幾乎是用盡全力的掙扎,只是他終究是喝過了酒,身體疲憊得讓他沒掙扎幾下,便被她拽住了衣襟,而後他便感覺到溫熱的液體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知道,那是她的眼淚。
她看到了。
她對於他的傷處一定厭惡至極。
沈寂抿緊雙唇,無力地閉着雙眼不願再睜開,他聽到她輕輕的吸氣,呼吸間都是哽咽的聲音。她溫暖的手輕輕地觸碰了他□□在空氣中的傷處,而後便低低的開了口。
&不起……我不知道。」她說,「我……我只是想向你道歉。」
沈寂一言不發,雙唇間溢出急促的呼吸。過了許久,他感覺到自己疼得仿佛已經失去了知覺,自暴自棄便道:「我沒事……」聲音都因為疼痛而微微嘶啞,「你不要再看……會嚇……」
話音剛落,他便感覺到了溫軟的東西印在了他的斷臂處。他驚慌的張開眼,卻見謝青芙跪在床邊,彎下腰去親吻他的斷臂處,微閉的雙眼下流出淚水來,睫毛也在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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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你還疼嗎?」她不理他驚惶的低呼,細細碎碎的親吻傷處的每一寸,虔誠得像是親吻一個她心中的天神,「我不生氣了,你要去潮州也好,你要很久很久的離開我也好。我都不生氣了……」她的手指撫摸着他的左胸口,感覺到他的胸膛極快的起伏着,她難過的說道,「我不生氣了,只要你能好起來,你能不再疼痛。我什麼都答應你。」
寂靜的夜裏,只有謝青芙的哭聲仿佛穿透了什麼東西,落在沈寂的耳朵里。
他感到了震痛。
他強忍着斷臂上的抽搐,將另一隻手抬起來,撫了撫她的髮絲,接着微微用力,將她向自己壓了下來。帶着淚水鹹味的雙唇相接,他吻了吻她的雙唇,用自己的冰涼去觸碰她的溫熱,她猶自發怔,從他雙唇間嘗到了酒的味道。吻漸漸地便發了熱,她從被動到主動去齧咬他的唇舌,到伸手去想要拉開他的衣襟,卻被他握住了亂動的手,用力的按到了自己的斷臂處。
隨之而來的是劇痛,他用力吻着她的雙唇想,這樣很好,他像是感覺到自己的斷臂處也有了什麼東西,蓬勃的生長,吸附住自己,那裏能感覺到疼痛與溫暖,不再是冷冰冰的,不再是空蕩蕩的。
後來他終於低低的長嘆一聲,閉上雙眼便再也沒有了聲息,不知道是醉得人事不省,還是疼得昏了過去。
謝青芙跪坐在他的床前,含着淚反反覆覆的親吻他的斷臂,親吻他的脖頸,親吻他的雙唇,她甚至拉開他的衣襟,親吻他跳動着的胸膛。
後來天亮了,她也累了,她尋出他常吃的藥餵他服下,拉過被子覆在兩人身上,望着他的臉一直到撐不住了,沉沉睡去。
醒來後的沈寂仍舊如同平時一般,與她一起算賬,教會她許多討債時能說的話,有時候他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的陪她坐在案前,兩人同看一本無法解決的賬冊。
&老爺他……究竟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謝青芙仍舊會忍不住這樣問,只是語氣已經心平氣和了許多,帶着小心翼翼。
沈寂低眸平靜道:「我什麼也沒有,沒什麼他能圖謀的。」他沒什麼多餘的表情,接着道,「他會一直住在景陽城,是因為有把柄在天子手上,不敢遠離。若有朝一日天子當真怒火難平,他的所有家人與產業均在天子控制之下,他連逃也逃不了。」
&竟是……」謝青芙已然明白,心中漸漸地便沉了下去。
&只會拿他很少的財物,到潮州去……」沈寂像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會將他的財物變作千倍,萬倍,足夠他安身立命。而霍老爺……他只需要同意我用他的財產同謝家做生意,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