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一片混沌的黑暗,宛如厚厚的雲層遮住了天空。陸景的雙眼仿佛有千斤巨石壓住,怎麼都睜不開。腦子裏還隱隱作痛,一些雜亂無章的畫面毫無規律的在頭腦中浮現,構築成一幅光怪陸離的畫卷,讓他不知身在何處。
「嘭」、「嘭」的聲音從耳朵邊傳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不斷的震動着陸景迷糊的意識。陸景努力的想要抓住些什麼,卻徒勞無功。
各種色彩鮮明的記憶不斷的在腦子裏重複而過,就像影碟的快進,跳躍前進,一閃而過。雖然只是些快速跳過的畫面,陸景卻能從中辨認出那一件件刻骨銘心的事情。就仿佛是看了無數次的電影,只瞄一眼其中的某個片段,整個劇情的來龍去脈在瞬間就從記憶里涌了出來。
記憶的畫卷仿佛是洶湧的河流,快速的向前展開。畫面中一個個熟悉又疏離的身影不斷浮現。他歡暢的大笑,失聲的痛哭,在月夜裏獨飲,在落魄時的驕傲…
陸景深深的沉浸在各種莫名的情懷中,不能自己。
「陸景,陸景,快醒醒!」伴隨着輕聲的呼喊,陸景的右手被不斷的搖動。
迷迷糊糊間,陸景聽到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只是後面的話怎麼努力都聽不清楚。
陸景腦子還有昏沉,他明明記得毒酒的藥姓已經發作,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他也不可能被救活,「這是哪裏?」
「陸景,陸景…..」聲音仿佛有提高了很多,接着陸景感覺到有人在搖着自己的身體。
這幾下的搖晃終於幫助陸景清醒了不少,他費力的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況。
一位帶着秀氣眼鏡的美女,五官精緻,皮膚白皙,正俏臉含煞的用右手拿着一尺長的深紅色教尺敲着自己桌前堆得高高的書本。
長方形的教尺打在紙質的厚厚書本上,發出「嘭!嘭!「的聲音,顯示着這位美女正處在極度的不滿和氣憤當中。
陸景茫然的看着她手中有節奏上下移動的尺子,嘴角動了動,發出乾澀的聲音,「這是哪裏?」
「哪裏?」那美女怒極反笑,喝道:「站起來!睡昏了頭啊你。就是一頭豬都沒有你睡得死!」
「哈哈---」身後發出一陣鬨笑。陸景扭頭,發現身後坐着一排排的稚嫩的面孔。書本,課桌,學生,他明顯是在一間教室中。
陸景的腦子艱澀的轉動着,搖晃着站起來,他看向右手邊隔着三十公分遠的一名小胖子,剛才就是這小胖子在搖他。
邵秋蘭看着站起來的陸景,心裏怒氣難平。在自己課上居然有學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睡覺。豈有此理!
「你站着聽課。醒醒腦子!好好反省、反省!」邵秋蘭將手中的教尺放到講桌上,走回到講台正中間,將手裏的半截白色粉筆放進講台上的粉筆盒裏,重新拿了一支完整的粉筆,準備繼續講課。
她厭惡的看了一眼坐在靠牆邊第一排的陸景,模樣到也不差,可成績全班倒數第一名,高大的個子站在第一排在整個教室里很突兀,十分礙眼。
教室里有人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
陸景就像沒有聽到一般,仔細的打量了一會兒自己的同桌,他依稀認得,這小胖子好像是自己高中同桌余志成。
「高中---?」陸景心裏一驚,扭頭看向講台上正在講課,書寫着板書,並不時還橫他幾眼的美女。琉璃般烏黑晶瑩的瞳眸仿佛耀眼的寶石,翹挺的鼻樑,一副秀氣的眼鏡,標準的瓜子臉,小巧的紅唇,組成一副精緻絕美的容顏。他腦子裏的記憶立即被調了出來,這美女是他在高中二年級時的班主任,邵秋蘭。
陸景的腦子「轟」的一下,就像是夏天的一記驚雷在他的腦子響起,將他震得魂飛魄散。
他是誰?陸二少啊!他明明喝下了致命的毒酒,怎麼會突然的出現在當年讀高二時的教室里?
整個高中三年級,陸景不是在同一所學校里就讀的。他高二下半學期結束時,隨大哥去了楚北省的省會江州,在江州師範一附中讀完了整個高中。而他高一高二時,是就讀於京城的重點高中,定海四中。
高一時的班主任是一名老頭子,在他高二時因病退休,換上了剛剛從京城師範大學畢業一年的邵秋蘭擔任班主任。
所以他認出邵老師之後,立刻就意識到這是他就讀高二的時間。那應該是1996年吧,怎麼會這樣?
陸景的腦子裏像塞滿了棉絮,疲軟無力,無法思考。雙眼閉上,各種記憶的碎片,仿佛五色的花瓣,化作花雨在他的腦子裏飄飛。
重回1996年,由三十五歲變成了十八歲,這個現實讓他不敢相信。就仿佛是突然間他被億元的彩票大獎砸中了一般,震驚,驚喜,激動,興奮,然後是深深的懷疑,惟恐是在夢裏。
邵秋蘭見陸景又閉上眼睛,站着打瞌睡,心裏大為氣憤,美麗的眼睛瞪了起來。不過想到陸景這學生在四中里惡劣的名聲,她準備斥責的話語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好在陸景的位置靠牆壁處,不至於擋住後面學生的視線,影響大家聽課,邵秋蘭就不再理他,轉過身子在黑板上繼續推導數學公式。
教室里短暫的搔動,慢慢的安靜下來,只剩下邵秋蘭清脆好聽的聲音不斷的講解着枯燥複雜的數學公式。
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從教室的後面,偷偷的看着正閉着雙眼的陸景,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擔憂。
聽着邵老師那略帶點吳地方言,好聽,輕柔的講課之聲,陸景睜開眼睛,看着枯黃色的木桌上堆得足有一尺高的各種高中學習資料,右手狠狠的掐在左手的虎口穴上。
疼,很疼。真實的疼痛感,讓陸景心裏的懷疑不斷的消退,直至消失。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他喝下毒酒,卻意外的回到了十八歲那年。
陸景勉強壓住心中泛起的狂喜,整理着自己雜亂的思緒,回想起自己在生命最後一天所做的事情。
打電話通知了唐雨瑤立即從香港直飛澳大利亞,不要做任何的停留。大哥的事情,她涉及的不深,那些人不會大費周折的去國外找她麻煩。她肚子裏的孩子將是老陸家唯一的血脈。接着在京城的別墅里欣賞了一段「黃河大合唱」之後,飲下了一杯毒酒,結束了自己35歲的生命。
他所擁有的一切榮華富貴在大哥的政治生命終結後就像是浮雲般飄散。個人賬戶被凍結,公司被查封,他被監視居住,一件又一件的舊事被抖出。大哥的對手們不會給他任何的機會。自己將是完成這最後一擊的利刃。但是我會讓他們如願嗎?
以老爺子去世前的職位,那擱在古代已經是封侯的地位。王侯子弟就算是死也要有自己的死法。自己自殺的舉動想來會給一些人帶來麻煩吧。
陸景嘴角露出一絲陰森的微笑,心裏莫名的有些快意。
「叮鈴------」急促的下課鈴聲打斷了陸景飄忽的思路。邵秋蘭將教尺放到了講台上,合上自己的藍色封皮教案,說道:「好,這節課就上到這裏,下課!」
「起立,老師再見!」一陣稀稀拉拉的凳子拖動聲,全班的學生都站起來,異口同聲的喊着。
「陸景,你出來一下!」邵秋蘭拿着教案,踩着黑色的高跟鞋出了教室。
「哈哈」教室後面響起低低竊笑聲。」哥們,你夠牛逼,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你都敢睡覺。」小胖子余志成擠眉弄眼,一邊讓坐在裏面的陸景出去,一邊對陸景豎起了大拇指。
陸景坐在了教室第一排,在班主任的課上睡着,這可是真正的眼皮子底下睡着。不過,余志成他們又怎麼知道,這個只有十八歲的軀體,裏面的靈魂已經換成了一個三十五歲的大叔。
陸景淡然的擺擺手,笑了笑,昂首挺胸,自信的向教室門口走去。
如果說人生就是一條充滿各種十字路口的路,需要不斷的選擇,不能回頭,而重回十八歲這年無疑是將所有重要的選擇重新清零,讓陸景帶着記憶重新選擇。
這一世的結果,絕不一樣。
想起老父去世前一再叮囑大哥照顧好自己,然後依依不捨握住母親的手,背誦着定情時的詩句,不甘的閉上了眼睛。母親泣血,思念成疾,一個月後鬱鬱而終,她還不到五十六歲啊。
想起一貫氣定神閒,仿佛天塌下來都能頂住的大哥,在最後一次見面時,鬢角花白,面容憔悴,默默的抽煙,仿佛有預感般的說道:「小景,你再不動身去國外,我怕對不住父親的囑託啊,以後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想起在機場與雨瑤分手的時刻,她走入安檢的閘機後,回頭淒婉嫵媚的一笑,繼而十分肯定的說道:「放心吧,景少,孩子一定會好好的。陸家的血脈不會斷絕。」
想起這一幕幕,陸景胸中的熱血再次燃燒,或許是上天有眼,給了自己一個重生的機會,或許過去的種種不過是南柯一夢,是莊周夢蝶。不管怎麼說,既然老天讓我重來一次,我就要改變命運,解老父之憂,使他與母親安度晚年。我要助大哥實現他的政治抱負,讓大哥的名字響徹神州大地。
我要好好的活出個人樣,讓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