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 第六節巴努之門I

    「鍛魂者，為何你要站在遠處？將我們的危難視作不見？」如樹枝樣的乾枯手指刺透矮人做工精細的胸甲，黑色兜帽下鮮紅色光芒饑渴地閃爍，「惡人蠻橫施暴於你的子民，惡人肆意嘲笑你的威名，而你在何處？」黑袍人抓住一個衝過來的矮人，將他高高提起，一連串慘叫聲響起，矮人來不及反抗就變成一幅枯骨。

    「『他決不會追究，因為他本就是虛無！』惡人心高氣傲，這就是他的企圖。他的行為怪誕錯謬！他把你的威名拋諸腦後！」黑袍人隨手打了個響指，閃電束從指尖激射而出，一隊衝過來的矮人「盾衛者」登時被炸得血肉模糊，哀號聲在洞穴中迴響，「『我永遠不會動搖，我永遠不會遭受災禍』他俯下身子，不幸者陷入他的爪牙，『鍛魂者洛基陷入虛無，他掩面而哭他永不再看。』……」

    噩夢般的屠殺終於停止，岩窟又歸於一片黑暗的死寂，黑袍人念動咒語，手中的洛基聖書化成一團明亮火焰。「所有的經典里我最喜歡這段，真是百讀不厭！」他邁過一地散碎的血肉屍身，徑直向那個倚在王座上已經氣息奄奄的老矮人走去，火光中血紅色雙瞳攝人心魄，「巴努之門第二十六代王，北地矮人的統治者，密岩之主光榮的巴努·密岩之子，不知陛下又更中意洛基諸多教誨的哪一段？」

    「善惡有報！」矮人王吉摩·密岩向黑袍人臉上猛啐了一口痰喝道。

    「謝謝。」哈羅德·戈德溫嘲弄似地欠欠身，「命運無常我們居然又見面了。記得曾經，有一個謎語困擾了我三年之久，我別無辦法只好不遠千里來向你求教，而你驕傲的老東西居然守口如瓶！嗬嗬嗬，偉大的密岩之主，或許今天是拆開謎底的日子了？」

    「休想！惡魔的走狗，你休想玷污鍛魂者洛基的聖物！」幾個年輕的矮人從隧道中衝出來。

    一個佝僂着身子的黑袍人突然從陰影里閃出，攔住那幾個矮人的去路，「惡魔的走狗？呵呵，無知無畏的蠢貨！呵呵呵。」冷笑聲中那人緩緩直起他巨大的身形，一雙革制翅翼從他寬闊的背部展開，巨翅扇動兩下把恐懼連同終身散發着的硫磺惡臭吹開。矮人們胃中苦水翻攪覺得一時間周遭的空氣都被凍作了寒冰，那個只在傳說中才會出現的生物竟然跟着那個惡夢樣的黑袍法師一同出現在眼前。「鍛魂者洛基與我同在，邪惡的生物！汝之能耐我何？！」無知無畏的年輕矮人揮動手中的密銀戰斧沖了過去。惡魔仿佛遊戲一般接下殺招，在下一秒，揮動利爪將束甲堅固的矮人扯得粉碎，興奮的咕嚕聲在喉頭翻動，一雙蛇瞳戲謔地盯着被這一幕駭住的獵物。「趁着還有氣的時候趕快向洛基祈禱吧！愚昧的老鼠們，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矮人們四散奔逃，年長的矮人揮舞巨斧試圖阻擋住惡魔的腳步哪怕一秒也好，但是僅僅一瞬間這些勇士便化為惡魔口中的食料，腥風血雨所過之處，可憐矮人的殘肢四散。悲傷與憤怒撕扯着老矮人吉摩·密岩的心，痛苦的淚水在他被歲月精心雕琢的臉上奔淌，而黑袍法師卻對矮人們的哀號置若罔聞，像是馬戲團中欣賞獅子捕獵表演的孩子，戈德溫更想知道的是這些鮮活的血肉是否能將這隻長翅膀的噩夢餵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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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地寒風冰冷刺骨，兩個騎手沿着崎嶇山路踽踽而行。走在前面的奧利弗·克倫威爾一手拉着披風，另一隻手緊握韁繩唯恐稍有失足便會落入道路兩旁的無底深崖，安妮·戈德溫緊隨其後，狂風夾着碎雪吹得她張不開眼，只是憑着凜冽風中勉強可聞的馬蹄聲音辨別方向。朔風在犬牙交錯的山巒間狼奔彘突，像是飢餓的雪地冬狼貪婪地撕咬着兩個孤獨的旅人。

    自從一周以前同愛德華·班爵士分別以來，沿着古老的驛道一直向西深入安得洛·維布寧山麓腹地，繼而在岳第基隘口又折向西北，此時距目的地僅剩下一天旅程的兩人的卻被惡劣的天氣所累，無法前行。漫天飛雪將眼前的變成幾乎無法逾越的屏障。一想到與蠻人開戰在即，克倫威爾心中焦躁整個人也變得如同這糟糕的天氣一樣陰晦。

    暴風雪驟起，呼嘯的雪片遮天蔽日，已經幾乎看不清前路。兩人只好棄馬踏着齊踝深的積雪艱難步行，克倫威爾腳底一滑整個人拍進雪裏，忍無可忍的他高舉手杖大聲咒罵着巴哈萊寧這無聊的惡作劇，山風頓時從四面八方襲來吹得他搖搖晃晃，藍色天鵝絨斗篷被高高拽起，好像此時此刻北方凶神正在得意地玩弄着這個不自量力的年輕法師。他無奈佝僂起身子好像個撒了氣的皮球。腳下積雪愈厚，幾乎沒膝，寸步難行的師徒兩人只好在山坳中尋個地方暫且棲身。

    不知是因為粗心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個專供矮人斥候們使用的洞穴並沒有被好好隱藏起來。搬開擋在洞口的粗陋偽裝物，克倫威爾探伸向裏面觀瞧——燃盡的篝火灰燼旁邊是一包被打開的食物，其他零七雜八的生活物品散落一堆，洞穴中凌亂不堪好像曾經有一打食人魔在這開過生日晚宴一般。

    「喏喏，真不像話，老矮人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邋遢起來了？」邊搖頭哀嘆人心不古，年輕的宮廷顧問一邊從矮人遺落的包包裏面翻找看看是否還剩下什麼食物可以滿足口腹之虞。一旁學徒安妮·戈德溫掩口竊笑能被自己這個吊兒郎當的導師數落，看來這個矮人斥候還真要好好檢討一下才行！

    「喏？這是什麼？」克倫威爾撿起腳邊一小塊碎石，仔細端詳起來。這是一小節雕琢精細的手指，從斷口上看應該是被人故意敲碎的，矮人們對藝術的仔細與苛刻是出了名的，他們不惜將一整件嘔心瀝血多年的作品砸成贛粉，只是因為某處一絲不易察覺到的瑕疵，但是在克倫威爾看來對完美這個詞執著到如此實在是……不過，也正因為矮人藝術品的產量低下而直接導致了卡帕希尼亞貴族對其趨之若鶩，不少富可敵國的大貴族將其視作傳家之寶，更有甚者，有人只為得到這樣一件藝術品而不惜發動戰爭——「從古至今，人類都是最可怕的動物呢！」想到這些克倫威爾不禁搖頭輕嘆。

    「咦，快過來看看這個！」順着學徒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大堆石像碎片散落在角落裏。「哈，運氣真好！倘若能拼好那我的收藏品中又多了件值得誇耀的珍品了！」真的是這樣麼？看見老師手舞足蹈的樣子安妮·戈德溫不禁皺眉，克倫威爾有收藏癖人所共知，但是他對藝術的底下品位恐怕要更加出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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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之美，真是美得不可思議！」如枯骨般的手指划過老矮人吉摩·密岩的面頰，「那些鮮活的血肉，清澈的瞳眸都是那麼的完美無瑕，那麼的令人嫉妒……」黑袍人俯下身去，閃着血紅色的雙瞳緊緊盯着垂死的老人。

    「你，你究竟想要什麼？」

    「一個答案，有關那個謎語的鑰匙，我知道你也知道——『三把鑰匙一扇門……』」

    「不，不！我不能說，不能！」已然神志模糊的矮人之王像是被什麼突然刺了一下大吼起來，「那是禁忌之語，通往毀滅之路的鑰匙，邪惡與死亡，那是通往地獄之路……」

    「不想說，那又有什麼關係？我有的是時間，而你也一樣……」哈羅德·戈德溫不緊不慢地從黑袍中掏出一枚細緻雕琢的紅寶石，「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紅色，不過沒關係你會慢慢習慣的，吉摩·密岩陛下。」邪惡的詞句流轉，刺激着密岩之主的每一根神經即便是對魔法一無所知他也清楚眼前這個瘋狂的法師所施法術的瘋狂與可怖，而一旁的魔鬼則興奮的眯起了眼；邪惡的詞句流轉，仿佛是被無數蛆蟲撕咬腦殼一般，「不！停下！不，不要！」矮人發出痛苦的尖叫淚水從眼眶中爆出來；邪惡的詞句流轉不停，矮人的靈魂被生生拽出軀體幻化成無數閃亮的光暈，被牢牢吸附在那枚紅寶石里。一切重又歸於平靜，仿佛這邪惡的儀式從未發生過，黑袍戈德溫滿意地收起寶石，一雙赤瞳似笑非笑的盯着巨大的有翅惡魔。

    「真是精彩！不虛此行！」一直津津有味地看着這一切的惡魔評論道，「不過，我的法師在哪？你很清楚這可是契約的重要部分……」

    「我已經把『請帖』送出，所以他很快就回來的。只要設好陷阱然後耐心等待，他不久就會自投羅網。」血紅色的雙瞳閃動，「恭祝狩獵

    愉快，強大的惡魔先生！」戈德溫深施一禮，下一秒便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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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倫威爾的心愈發沉重，他仔細端詳着這具石像，這面龐是那麼的令人熟悉那是薩迦·密岩年邁的密岩之主吉摩·密岩的么子，大約十年以前當他還是個學徒時曾與自己的老師杜爾薩斯先生到訪此地並與這個生性豪爽的年輕矮人建立起深厚的友誼。但是，現在卻——難道是因為多舛的命運讓這位摯友過早的離開人世，只剩下這冰冷的石像供後人緬懷留念，還是？——不，若是這樣它為何會被棄置在這凌亂的洞窟中無人看管，又為何會被敲得粉碎，難道是他生前招怒了自己生性暴烈的父親而被流放客死異鄉？——等等，當時與老師同來的還有……難道是他？

    「安妮，我必須要走了，去到巴努之門越快越好！你，你留在這，哪也不要去，幫我照看好這個石像！」年輕的旅法師霍然起身抓起手杖，衝進漫天飛舞的暴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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