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聽見身後的喊叫聲,黑髮的少女——也就是我們的主人翁薩妮婭轉過了頭,用她一貫的,平靜之中略帶溫婉的神色看着對方。
「等一等!」扎着辮子的女孩跑了上來,薩妮婭記得她的同伴似乎稱她作『希亞』——那是一個典型的南方女孩的名字。「啊——」在這條人潮湧動的大街上小跑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希亞堪堪避過一名高大的傭兵,薩妮婭敏銳地注意到對方在避開的時候下意識地用右手伸向後腰的方向,似乎是要把放在身後的什麼東西挪開以防碰到別人一般——
「呼……謝謝你停下來」朝那名沉默不語的傭兵做出抱歉的手勢,希亞轉過頭看,看着薩妮婭說道。
「……嗯,有什麼事嗎?」薩妮婭開口的同時漆黑的雙眸不住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穿着的皮甲顯然和同伴們是同一個款式,一些關鍵部位圓圓的金屬釘頭表明有內襯着鋼板,這意味着這套皮甲的防護力恐怕在它的外表之上。
邊角處有着不少的磨損,護胸甲比起其他人要稍短一些,裙甲上面還有一些搭扣——加上對方的站姿和剛剛下意識地動作,薩妮婭眯起了眼睛,看向希亞的腰間——那是一把短刀,從它握把處皮帶的磨損度可以判斷出應當是較少使用的——也就是說這並不是少女的主武器。
——希亞輕而易舉地注意到了薩妮婭觀察她的目光,但她並沒有做出什麼阻攔,這名扎着長辮子的南方少女用少有的、帶着些許祈求的語氣開口說道:「那個……你能不能,加入我們呢?」
她的話語有些突兀,但卻沒有太出乎薩妮婭的預料。
黑髮的少女平靜地看了看對方和剛剛跑過來的她的同伴——那名鐵匠鋪老闆恨恨地瞪了他們的背影一眼然後就回去了。
「你是個射手對吧」薩妮婭回過頭來,直視比她略矮一些的希亞的眼神。
「嗯……是的」扎着辮子的少女並沒有掩飾什麼,她大大方方地點點頭:「你是從我的動作上注意到的對吧?」她開口說道,而薩妮婭微微一笑:「是的,只有時常在身後背着什麼東西的人才會在躲閃別人的時候會下意識地伸手去護住,但是以你的身高和體格不可能是巨劍或者長刀的使用者,所以……」
她靜了一會兒,然後將手上提着的食材放到另一隻手,接着伸出了空白的那隻手。
「薩妮婭,這是我的名字」潔白的手掌因為時常鍛煉而顯現出一種富有張力的美感,希亞略微一滯,然後也笑着伸出了手。
「希亞」兩人握了握手,然後鬆開,而薩妮婭接着說道:「你想要讓我加入的原因我大概可以猜得到,但是在那片叢林裏遠程職業發揮的力量並不太大,而且……」她抬起另一隻拿着食材的手,示意了一下:「我現在還有工作,嗯……詳細的情況,就等待會兒再交流吧」
「你們今天打算在哪家旅館下榻?」她環視了一下,忽然發現這幾個人都背着一些物資,心中瞭然。
「我們打算先去森林外圍紮營,食材什麼的也都準備好了,你如果要找我們的話,就來南邊森林靠近小溪的地方就可以了」希亞朝着她略作解釋,弓箭手少女明白對方是要思考一下,因此她也沒有繼續追問——實際上在重新見到這名黑髮少女的瞬間,希亞就確定了對方跟自己是一類人。
問題只要問出一遍就已經足夠,反反覆覆的糾纏反而會令她生厭。
「那就這樣吧,我還要回去餐館」薩妮婭朝着希亞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平靜地邁着步子走開了。
……
「希亞,她同意了嗎?」當先上前來的是領頭的約翰,能夠作為小隊領導者的他不可能是一個腦子壞掉的人,從剛剛的情形結合隊伍的情況他輕而易舉地判斷出了希亞舉動的意義。
「不知道,但我想她會同意」梳着辮子的女孩搖了搖頭,一行人再次朝着黑髮少女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後朝城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
「呼……」薩妮婭長長地喘了口氣,然後將新鮮的食材放在洗菜台上。
和別人認知的不同,實際上黑髮的少女在這間餐廳的職業是廚師,但因為她外形的緣故,那位和她母親相熟的老闆還是萬般請求,讓薩妮婭穿上了女服務生的衣裳,當作餐館的看板娘。
不過此時剛過的用餐的高峰期,店內的職員也已經都去休息,薩妮婭事先購買這些食材,其實是為了避免幾個小時後擁擠的人潮,並且事先做一些準備罷了。
她從袋子裏拿出一些熬湯的材料,正準備放入水槽之中清洗,一陣心慌的感覺傳了過來。
「又來了……」她放下手中的食材,然後雙手撐在了水槽邊上。
「嗚……」心臟附近忽然傳來一陣刺痛,她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清麗的臉龐瞬間變得蒼白起來。冷汗直流,但黑髮少女只是緊咬牙關,一聲都沒有哼出來。
陣痛持續了極為漫長的六十秒,感受着因為用力咬着而有些酸痛的牙床,薩妮婭嘆了口氣。
這是魔力汲取過頭的後遺症,據那天整整過去了半年都沒有消失。
即便有着豐富的經驗和相對頑強的肉體,但是那時候薩妮婭要對付的可是不折不扣的精銳,九階的存在。
如果是一對一或者偷襲的情況下她還能有幾分勝算,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使用壓榨自己身體潛能帶來的強大力量進行突破,是唯一的選擇。
而禁忌的法術之所以被稱之為禁忌的法術也是有它的原因的。
她現在以人類形態能夠發揮出的力量不會比剛剛遇見的那個小團體之中任何一人強上多少——而變成本體形態,也僅僅只在四階上下。
力量和能量的產生都被削弱到了極低的境界,並且只要動用的身體能量超過了一定的水準,心臟就會一陣陣的抽痛。
「呼……」酸痛的感覺直直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消失,她重新拿起食材,放入水槽仔細清洗。
那位留在格林爾克的傳奇戰鬥法師,月精靈伊芙妮爾曾經為她檢查過身體,作出的判斷是力量過分汲取導致的能量本源的損傷,這種情況即便貴為傳奇也無能為力,除非請求神明降下神跡,否則就只能以漫長的時間來慢慢恢復了。
不過薩妮婭的身體確實有異於常人,一般人如果像她那樣瘋狂地壓榨自己的話,恐怕早就燃燒殆盡,早早地衰敗死亡了。
幸或不幸,黑髮的女孩回歸到了與普通同齡人力量相仿的模樣,而不甘心就那樣呆在家裏的她,也因此跑到了距離格林爾克約莫三百公里遠的這個小鎮,打起了工來。
她一邊清洗着食材,一邊仔細地思考着那名少女的提議。
顯然,他們一行人都只是普通的畢業生,對於這類冒險還屬於初學者的行列,一個不小心,出現什麼傷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己的加入能夠為他們提供一定的幫助,倘若是身體無恙的情況下薩妮婭自然是當場就接受,只是……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近些年的發育使得我們的主人翁也是有凹有凸,身姿十分迷人,所以店裏有些毛手毛腳的傭兵也會對她做出一些不軌的行為——當然在薩妮婭扭斷了第四個傭兵的大拇指時就沒有人再敢這麼做了——不過她看的不可能是自己的胸部。
那種刺痛的感覺以及枯竭的魔力源,一天時不時就會傳來的痛徹心扉的感覺,讓黑髮的少女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會成為他人的累贅。
這也是為什麼她選擇在這個地方安分地當一個廚師的原因,至少在病養好之前。
「……」滴滴答答的水聲在無人的廚房內迴蕩,薩妮婭拿起對她而言非常輕盈的菜刀,然後以精準又快速的手法切開食材,放入一旁一直都在蒸騰的大鍋之中。
「呼……米拉現在應該在這附近遊歷吧」她想起數天前曾經收到的信件,上面的落款是距離這裏不過一兩公里遠的一個小村莊,徒步過來的話十幾分鐘就已經足以。
「嗯,保險起見」將最後一點食材放到了大鍋之中,薩妮婭洗了一下手然後走到了餐廳一旁的樓道口——她的住所在餐館的二樓,單人間,從窗戶看出去可以看見密密麻麻的城鎮建築和遠處深青色一望無際的森林。
「咯——」我們的主人翁拉開了她擺在窗邊的小書桌左往右數第三個格子,然後從中取出了信紙和信封。
……
翌日上午11點左右,奧克的林邊餐館那緊閉着的遮陽門再次被打開,經歷過無數次這種情形的傭兵們漫不經心地轉過頭去,卻愣了一愣。
來人是一個實際身高應該在165公分左右的女孩——至於為什麼說實際身高,是因為她穿的那雙狩獵靴子那防刺的鞋底看起來相當地厚實。
一頭白色的長髮在腦後紮成單馬尾,左側的側發還用一個髮夾夾住。
少女的上半身被一件短披風籠罩,看不見雙手,只露出修長的,穿着狩獵靴的大腿。
她剛一進來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只不過白髮的女孩並沒有在意,她四處地環視,然後似乎在廚房看到了什麼一般,直直朝着那邊走去。
「咚、咚、咚」厚實的靴底踩在木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直到白髮女孩走了過去那些傭兵才低聲地交頭接耳起來。
「喂,你看到了嗎,她胸口那個紋章」
「嗯,長槍和獨角獸,我的乖乖,德斯克皇家的人啊」
「應該就是半年前鬧得滿城風雨的那位王女殿下吧,不過也虧得那件事,德斯克家現在在帝國的名聲也好了不少。」
「不過今年到底是怎麼了,連王女都跑到這邊來了」傭兵三三兩兩地坐着,一邊喝着朗姆酒一邊討論道。
「不知道,總不可能是來搶我們生意的吧」
……
「薩妮婭」留着相同髮型的白髮女孩輕聲叫了一句,而在那邊忙活着什麼的黑髮少女立即回過了頭:「這麼快就來了啊」見到自己的友人,她微微一笑,然後露出抱歉的神色:「我還在工作呢,你先去外面等一下吧,想吃什麼跟服務員說」
「嗯……」米拉的聲音依舊跟以前一樣,安安靜靜地仿佛怕打擾到別人一般。但是那股弱聲弱氣的怯懦已經完全消失,她看了一眼薩妮婭忙活的模樣,忽然噗嗤一笑:「待會兒吃完,我可是要寫信好好跟依琳還有向日葵她們炫耀一下,她們都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嘗過薩妮婭做的菜了」
「嘿嘿……」黑髮少女此時轉過了身正好拿起煎鍋,聽見自己友人的話語她輕聲笑了起來:「可惜她們現在都不在這邊,不然就像以前那樣,再一次四個人一起住一個帳篷咯」
「嗯……」米拉嗯了一聲,看見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的模樣,她安靜地轉過身:「那就待會兒再說咯,薩妮婭」
「好的」黑髮的少女忙得頭也不回,而白髮女孩則走出了廚房,行至餐廳的一處角落內,安靜地坐了下來。
「……」她自然是能夠感覺得到那些傭兵好奇的眼光,不過已經拋棄了那份怯懦的米拉只是平靜地回視那些注視着她的人,那雙美麗的翠綠色眸子之中蘊含的意味讓眾多身經百戰的傭兵不知為何偏過了頭,不敢看她。
而白髮的王女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朝遠處的服務生招了招手。
這份堅強,是你賦予我的。
她想着那個在廚房裏忙活的身影,臉上不禁帶上了幾分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