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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的樂章第一百三十節：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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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陷入了僵持狀態。

數千人的死屍堆積在第一城牆破口的位置，人疊着人，武器疊着武器。

雨後的積水伴隨着血污和其他的髒亂一併深深地滲入甚至改變了泥土的顏色，被炮彈炸出來的深坑依舊遺留着的那有着不詳顏色的積水在兩個多小時陽光的暴曬中使得整片區域逐漸瀰漫開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

冰冷又令人感到難受的，屬於死亡的味道。

死屍們被分成了兩堆堆碼在一起，不分彼此。

西森克家的正規軍工兵們沒有那個時間去挑揀出自己人的屍首，他們只能將攔到拉『的巨盾前進路線的屍體都搬到了兩側丟起來——這造成了眼下的這一幕。

左右各佔據了廣闊面積的屍體堆就像是人體組成的可怖城門，一群黑壓壓的南境蒼蠅從不知哪裏的避雨處飛了出來，圍繞着屍體嗡嗡飛舞。

沒人有空去收屍。

戰爭再一次展示了它最為醜惡的一面，那幾台傾倒的拉『的巨盾變成了一團的廢物——顯然奧佛龍公爵家的火炮手們在天氣轉晴視野優良以後並沒有打算放過那些可能的倖存者。

任何因為身處後方而可能擁有的僥倖和軟弱的心理在空降部隊的襲擊和飛龍的俯衝之中化作了歇斯底里——那些倖存下來或多或少帶着簡陋醫療處理痕跡傷口的奧佛龍家的傭兵和正規軍火炮手們幾乎全都帶着狂熱仇恨的神情，十幾個小時沒有閉上充滿血絲的雙眼瞪得幾乎要突了出來，他們透過火炮的瞄準口死死地盯着戰場，不放過任何一絲一毫可以攻擊的目標。

殘肢和木屑交織在一起，扭曲的金屬武器和焦黑的木頭一併擊穿了泥土那被日光暴曬而變乾的表層，讓內里濕潤的土地再一次被翻了出來。

發白的手臂在攻城機的殘骸之中向着烏雲散去晴空萬里的太陽伸出，仿佛努力要抓住自己流逝的生命。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

分別屬於西森克家族和奧佛龍家族總計超過三萬名的士兵永遠地停留在了他們的年齡之中，對於他們而言昨日已然逝去，而明日再也不會來臨——但戰爭仍未結束，此時此刻除了食腐的禽類和蒼蠅以外沒有任何其他的生命會去靠近這些被遺留在已經逐漸降溫的戰場上的人們。

……

談判的請求被傳達了出去，但三個多小時過去，炎炎烈日已經掛上了正中央的時候，仍舊沒能得到答覆。

那名高大的尤法吉爾家成員伴隨着另外四名九階的成員被薩妮婭釋放了回去，作為些許誠意的表示她沒有派遣任何的押送人員。

只是讓二十門以上的火炮由始至終地鎖定在幾人的頭頂上——即便因為距離有可能產生偏差，四百多毫米口徑造成的爆炸範圍乘以二十也足已覆蓋任何他們能夠逃開的區域了。

西森克家族派出的空降部隊除去這五人餘下的九階精英部隊成員有七十七人被捕，剩下的絕大多數戰死，還有一些則逃離到了城牆的另一側，一支由北率領的隊伍正在追擊他們。

斯特堡第二城牆在過去整修的時候將其他東西兩個方向的城牆原本存在的通道全部拆除為工業區那些冶鐵和其他許多種類的工房騰出了位置，而加大到可以容納馬車直接登頂的正門方向的碩大走道加上前方第一城牆的阻攔讓正面的扇形防禦位置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被佈置完畢。

這樣的行為有利有弊，因為斯特堡的兩側防守的力道因此極為薄弱。但擁有第一城牆外部貧民窟那佔地廣闊的山中平原巨大的戰略縱深，而東西兩側又是濃密又崎嶇的山林這樣得天獨厚的優勢，似乎着重佈置兵力在正面衝突的區域也並不是一個十分短視的行為。

然而不論那些，被拆除了通道的城牆算是讓薩妮婭暫時無需擔心那些逃亡的九階士兵會跑到工業區潛藏起來造成更大的混亂了——除非他們能夠設法徒手爬下一百多米光滑無比的城牆並且不被巡邏人員發現。

花開兩朵，在時間緩緩地流逝直到都快接近13點的時候，奧佛龍公爵家的觀察手們終於看到了從西森克家族本陣派出的一支騎兵隊伍。

放大到最高倍率的望遠鏡勉強看清楚了舉着的旗號——但匯報的內容卻立馬讓我們的薩妮婭皺起了小眉毛。

——那支隊伍裏頭有着科林家族的紫荊花旗幟存在。

這幾乎不可能發生，因為紫荊花的旗幟屬於奧蘭多請來的援軍——也就是之前她們在洛非鎮救下的那位半精靈少女的父親掌管的家族。這件事本身並不反常，科林家欠她們一個人情，並且作為老牌南境家族他們選擇支持奧佛龍家派出援軍是十分正常的。

而援軍到達之後派遣信使和守軍聯繫也是一個合理的判斷——不合理的是西森克家族的反應。

——誰都明白所謂的談判擁有的可能性，兵不厭詐，兩面三刀是一名優秀的指揮官所必須擁有的基本素養。而斯特·尤法吉爾顯然是一名優秀的指揮官，這也就讓那些信使與他們一方的人一併向着第二城牆駛來的行為顯得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即便是我們的薩妮婭都知道信息在戰爭之中有多麼地重要，因此西森克家族的正確選擇應當是一邊和自己一方協商——至少是裝作協商，一邊封鎖奧佛龍公爵家的援軍任何試圖聯繫的行為。

信息上孤立，讓援軍和守軍之間無法互相聯繫只能各自為戰。這樣對於西森克家而言贏面顯然會更加龐大，也讓主動權依舊維持在他們的手中——但他們卻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薩妮婭皺着她的小眉毛盯着迅速靠近的那支騎兵隊伍——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西森克家族的指揮層之中發生了某些情況。

——某些她最好得知的情況。

……

時間倒轉到數個小時之前。

帶着重騎和地龍騎士以極高速趕回到了本陣的斯特·尤法吉爾，首先面對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西森克家族家長責怪的眼神。

「我不是命令你不論如何攻下第二城牆麼」

他如是朝着自己的最高軍事指揮官說道，然而危機就擺在面前西森克的家主也明智地並未進行過多的指責，他們迅速地進入了指揮所之中，那匆忙趕回騎兵隊伍立馬加入了防衛陣線——對方僅僅是包圍了他們的本陣，並沒有進行任何程度的攻擊和騷擾。

但這對西森克家族的高層而言卻並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它意味着那些奧佛龍家的援軍對於戰局的了解程度超乎預期。

戰略層次的軍事指揮上需要果斷但切忌衝動，在正確的時機進行正確的行為是使戰局走向為自己所掌控的必要條件，而要達到這個條件，對於戰況的詳細掌握就變得十分有必要——而對方按兵不動的形勢讓斯特·尤法吉爾以及西森克的家主都不由得變得慎重其事。

——就像我們無數次提到過的，千重領的地形十分複雜。

而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除了身處戰場中心的雙方將領以外，其他人想要清楚地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我是說，清楚到能夠制訂一個作戰計劃的那種程度——

幾乎是不可能的。

己方（西森克家族）之中存在內應。

或許是與那支援軍之中幾位領主有暗地裏的聯繫，又或者是私底下忠於奧佛龍一方的某位將領級別高到足以參加作戰會議——不論如何，他們不得不考慮這個可能性的存在。

會議迅速地在下一刻進行，然而一反常態的，這一次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被召集了過去。

一個原因是許多的將領還處於戰場之中尚未完全返回——東側城牆的那一批拉『的巨盾同樣遺留在了那裏，跟隨斯特·尤法吉爾返回的僅僅只有絕大多數的重騎兵和地龍騎士，顯然行動緩慢的步兵與攻城機的陣列並不是絕佳的救火選擇——雖然待到這些人返回他們才發現己方並不需要戰鬥。

情況再一次變得極其複雜，遺留在第一城牆和第二城牆之間泥地的西森克軍隊陷入了兩難之境。

——尤以東城牆方面軍為首。

從中央方面軍那裏得知消息的他們知曉倘若第二城牆上的火炮再一次集中攻擊的話己方是完全無法防禦住的——選擇橫跨戰場試着去與中央方面軍匯合，利用更大數量的拉『的巨盾的聯動產生更強的防禦在其他情況下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但在眼下這種僵持局面下負責東城牆方面軍的指揮官可不想貿然行動——她負不起那個責任，輕舉妄動導致戰火在這種節骨眼上爆發，就算是身為少將的她也承擔不起。

所幸他們仍舊有一張王牌緊緊掌握在手中——那就是被放置在陣列前方的一萬多名被繳械了的奧佛龍公爵家的士兵。

奧佛龍一方援軍到來的消息讓南和那位山羊鬍子軍官率領的這些士兵一下子變成了雙方交涉的極為重要的砝碼——戰爭似乎演變到末端，雙方交談和解，之後交換人質打掃戰場，一切回歸到應該有的樣子——

但是這——

可能——

嗎？

望遠鏡持續不停的關注之中那一支狂奔而來的隊伍忽然起了騷亂——西森克派系的人抽出了劍，朝着科林家的信使砍了下去。

紫荊花的旗幟落在了泥土地上，而上方觀察着的薩妮婭一下子瞪大了瞳孔——她轉過了頭，身後站着的幾位副官們明顯地從這位少女指揮官的臉上看到了迷茫——然而他們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人給得出答案。

或許是在戰鬥結束以後立馬釋放戰俘尋求和解的行為被西森克家族的人看做是軟弱可欺和急於求成——又或許是別的什麼的原因。

眼下屬於薩妮婭她們這一方的軍官們唯一知曉的就是和談的希望隨着那些停在了貧民窟中部在炎炎烈日之下抽出了帶血長劍的西森克士兵們那冷漠的表情化作了飛灰。

戰爭還得繼續——薩妮婭咬緊了牙關，遍佈各處戰場的雙方戰死士兵的屍首還沒有被好好地埋葬，這些傢伙卻又急着想要再添上新的血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