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樂章 第三十五節：獨系適格者
今天的工作似乎有點多，父親直到六點才匆匆忙忙地趕回家。
擦着額頭的汗，戴着金絲眼鏡的書記員一反常態地用跑步回家，然後低頭換着拖鞋喘着氣說道。「薩妮婭呢！到了沒有！」他看着正在廚房忙活的黑髮女性的背影。
「到啦……」那人轉過身來，小臉笑吟吟的，書記員這才發現那並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幾個月未見的女兒。「…長高了啊」瘦瘦高高的父親走向薩妮婭，摸着她的頭說道。「圖爾克叔叔還是老樣子，負責處理政要的事務麼？」被稱作圖爾克的人——薩妮婭的父親轉過頭，看向沙發。「哦？布蘭啊，已經到了啊」他長喘了幾口氣，這才把呼吸平息了下來。
「老爸，不會跑步就不要用跑的啊」薩妮婭上前，為自己父親整理好衣領，然後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去和布蘭……布蘭『哥哥』聊天吧，我幫你放就好。」薩妮婭有些困難地咬着『哥哥』兩個字，發音生硬，然後冷着臉轉過身走向書房。
「真懂事啊……」圖爾克一臉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兒，眼角竟隱有淚光閃動。「吱呀——」這時溫蒂廁所里打開門走了出來，看見自己丈夫滿頭大汗的樣子她嘆了口氣，轉身回去拿毛巾。
「我說你啊」幫圖爾克擦着身上的汗，溫蒂抱怨說。「明明取了個大英雄的名字，為什麼身子骨就這麼弱啊」
她的話讓圖爾克掛起了苦笑。「名字又不是我自己取的，我爸你也不是不知道，一直希望我像那位戰士之王一樣。但是沒辦法，從小我就喜歡這些筆上功夫。」
「說起來」溫蒂給他擦完了汗，轉身走向衛浴間，而圖爾克偏頭看着布蘭開口問道。「布蘭你，是來迎娶西洛爾家的小姐了？」
「不，還沒那麼快」布蘭笑笑。「這次只是來先見一面，我還沒有取得正式的大法師資格，要等穩定下來再結婚。」
「哦？」圖爾克清瘦的臉上眉毛翹了翹，然後表情變得嚴肅地說。「那位米娜西小姐在外的風聞不太好，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被那些謠言所蒙蔽了，能夠自己明辨」他聲音沒有提得太高，只有彼此兩人能聽得見。
「那是自然，我下午已經跟她見過面了。」布蘭依舊掛着微笑。「不提人品，米娜西小姐的教養還是十分不錯的。」
「那就好，說起來——」圖爾克看着溫蒂走向廚房，接手薩妮婭剛剛的工作，開口說道。「你前段時間在布羅法林麼？」他回頭看着布蘭，而這時薩妮婭也放好了文件，走了出來。
「嗯，不過很不巧，沒有時間去武鬥學院」布蘭微笑着看向黑髮少女，但是對方只是甩了他一個冷臉，理都不理。
「這樣啊……」圖爾克朝着走到廚房的薩妮婭招了招手，示意她拿茶過來。
「要哪種~」薩妮婭拉長了聲音問道，家裏來客泡的茶葉一向是母親準備，她並不懂這些所以詢問道。「拿那個矮罐子裏邊的」南方人很喜歡喝茶，特別以千湖領地帶為主，溫暖而多雨的自然氣候讓這邊的茶葉年產量非常的高。
「嗯——」薩妮婭打開了罐子，回頭詢問自己的母親要怎麼沖泡。
「說起來，你現在應當是比較高級的法師了吧？」圖爾克面朝布蘭，開口問道。「嗯，這次試煉完成，就達到五階了」布蘭微微一笑。
「……」他的話語讓一旁的薩妮婭有些驚訝，25達到五階的水平，如果是戰鬥職業者的話只能說是平庸，但是魔法師的話，那就是天才級別的了。（注釋1）
不過驚訝歸驚訝，薩妮婭倒也沒做出什麼表現，將茶壺中的茶水透過濾網倒在另一個壺子裏邊以後，她提了過來，放在茶几上。
「薩妮婭，坐在這裏」圖爾克一臉溫柔地朝着自己女兒招了招手。「但是媽媽那邊……」薩妮婭正欲轉身。「這邊都差不多啦小薩妮，在那裏陪陪你老爸吧，他也很久沒見到你了。」
「嗯」應了一聲之後，薩妮婭坐到了自己父親的旁邊。
兒女跟父母親之間的親情是常人難以想像的，即便改變了性別，但對於薩妮婭來說，跟自己父母之間沒有任何的改變。親情，就是能夠容納對方的一切錯誤，包容對方的情感。
「我家薩妮婭，也長大了呢」圖爾克一看向薩妮婭，就滿臉的溫柔。「老爸，從剛剛開始就說了好多次了，我才離家三個月不到呢」薩妮婭嘟着嘴說道，她的語氣有些撒嬌，換在平日的時候大概心中的男兒魂又要扶着牆大喊着『我沒救了』吧。
只不過在父母面前，撒嬌和小小的任性是被允許的，不論到了多大的年紀都一樣。
「哈哈」在外一向以公正和撲克臉出名的書記員用極其柔和的表情笑着說道。「但是長高了就是長高了嘛，現在不都，來到爸爸的下巴這裏了麼。」他比劃了一下薩妮婭的頭。
「嗯……」薩妮婭點了點頭，確實這段時間她長高了不少，連帶着某些部位的發育讓她總是感到一陣的不自在。
……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晚飯的時間。
戴上隔熱的手套，薩妮婭跟溫蒂兩人一起把豐盛得有些過頭的晚餐拿上桌子。
坐在自己專用的位子上，薩妮婭端着餐盤，有一勺沒一勺地舀着。
餐桌上自然滿是笑語，本來而言以他們這些人的身份，正式的就餐中說話是十分失禮的，但這是屬於家庭的聚餐，加上現代那些條條框框已經很少有人在意，所以倒也沒有誰露出反感的神色來。
聊着聊着，不知為何就聊到了婚嫁的事情，然後自然而然的，溫蒂就說出了下午薩妮婭的鬧劇，惹得圖爾克笑個不停，而黑髮少女只是心中不斷念着『心如止水』一類的咒文似的話語然後埋頭大吃。
在笑完以後，圖爾克卻也是想到了些什麼。
自家的女兒十分內向羞怯這一點他自然是理解的，雖然薩妮婭在某些方面（戰鬥相關）表現得十分成熟，但是實際上在圖爾克看來，女孩子就要像個女孩子比較好。
話雖如此，圖爾克的性子卻也不會去強求薩妮婭做她不喜歡的事情，因而在薩妮婭說出要去上學的時候，他也是鼎力支持。
這下看來，讓她去上學倒真是是不錯的主意。
要知道以前親戚或者友人來訪的時候，薩妮婭都是窩在溫蒂的身旁，好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大氣不敢出的樣子。現在可是成長了許多。「薩妮婭，怎麼樣，在學院有沒有遇見喜歡的男孩子啊——」圖爾克一臉關切地問道，在他看來以自己女兒的容姿絕對不會缺少追求者。「嗚——咳咳咳、咳咳」他不問倒好，一問薩妮婭就嗆到了氣管，咳個不停。
「那、那種事情沒有的！」從母親手中接過紙巾擦乾淨眼淚，薩妮婭嗆紅了臉，她說道。『饒了我吧——這種事情就別提了好麼』黑髮少女在心中淚流滿面。
「啊，這樣啊——」察覺到了薩妮婭不想提這件事的意思，圖爾克微微一笑，倒也沒有繼續追問。畢竟暑假還長着，薩妮婭在家的這段時間他隨時都可以詢問。
……
晚飯就這樣，在談笑之中愉快地進行了下去。
在吃完以後，薩妮婭跟溫蒂兩人收拾起來，雖然溫蒂以薩妮婭長途疲累為由堅持要自己一個人收拾。但是許久未歸家的黑髮少女抱着能做一點就做一點的心思，堅持要幫母親做家務活。
「話說回來，布蘭你要在這邊待多久？」圖爾克和布蘭兩人則是回到了沙發上，又開始聊天。
「大概是一個月的時間吧，格林爾克這邊有一位法師前輩，我需要去拜訪一下。」布蘭微微一笑，接着說道。「這段時間就多多叨擾了。」
「哪裏的話，客房的話還有的。」
「對了，薩妮婭也有在學魔法，機會難得，要不這一個月就由你來教教她？」背後傳來的聲音讓正在洗碗的黑髮少女打了個寒顫。
「…好啊」布蘭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帶着調笑的意味說道。
「……」薩妮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裸露的小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黑髮少女搖了搖頭，接着洗碗。
……
「所以說這是怎麼回事……」扯着身上輕飄飄的衣物，薩妮婭紅着臉瞪着自己的母親。
「魔法師當然就要穿上法師服啦，但是小薩妮是女孩子，就要設計得可愛一些嘛~」溫蒂發出哎呀呀的聲音，捂着嘴偷笑着說。
「……唉——」半響之後，薩妮婭嘆了口氣，認命地轉身看向鏡子。
她戴着舊時代巫女的那種尖頂帽子，褲子是蓬鬆的南瓜褲，非常短，露出修長的大腿。上衣是一件短短的小可愛，顯然是顧慮到天氣的緣由，然後再加上一條小小披風，溫蒂的手藝非常棒，衣服穿在薩妮婭的身上十分合適——只不過。
「……為什麼要用粉紅色啊」薩妮婭有氣無力地嘆道。
「噗——」來到了自家的後院，拿着法杖抱着法術書的布蘭看見薩妮婭忍不住就笑了出來，她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兒童讀物裏邊的魔法少女多過現實中的魔法師。
「笑什麼笑」薩妮婭瞪了一眼布蘭，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個傢伙總是有點不爽，大概是因為對方和曾經的自己有些相像的外表吧。一看見他就想到曾經身為七尺男兒的自己，讓黑髮的少女忍不住就是一陣鬱悶。
「來吧，把你的法術展現出來給我看看」布蘭手中法杖一指，薩妮婭的面前就出現了七八朵漂浮的幽蘭色火焰。「繞障礙物訓練，你應該有做過了吧？」布蘭開口問道，薩妮婭點了點頭。
「嗯，有的」她明白這是對方給自己做的測試，法師單獨教授別人的時候需要明白這人的能力在哪個階位，不然一股腦地教會太過高深的知識只會讓人頭暈腦脹。
「呼——」薩妮婭手掌心浮現了一朵黑色的火焰，她沒有說話，直接就朝着幽蘭色的火焰射了過去。
「呼——咻——」黑色的火焰拉着長長的尾煙迅速地繞過了障礙物，這一切不過花了數秒的時間，顯然薩妮婭對此已經駕輕就熟。
「不錯」布蘭啪啪地拍了兩下手，場內的幽藍色火焰瞬間消失。「看來你對法術的掌控能力非常的高，精神力也很不錯嘛。」他說道，接着打開了手中的書本，似乎是在考慮下一步要做什麼測試。
「那個……」薩妮婭不好意思地開口說道。「其實我只會火球術……」
「嗯？」布蘭抬起臉來，但是眼中卻是驚訝的神色。
「難道你是獨系適格者？」他開口說出一個薩妮婭不怎麼明白的名詞。
「那是？」黑髮的女孩好奇地問道，在學院的時候她也有就自己無法使用其他系法術這一點向老師詢問，但是導師們也無法對此做出解釋，只讓她在私底下更加勤奮地練習。
「你知道魔獸為什麼和人類不同，只能使用一系的法術麼？」布蘭收起了書本，一臉認真地看着薩妮婭說道。溫蒂和圖爾克兩人沒有在後院這裏，因為魔法已經不是他們所能理解的程度了。
「嗯……因為魔獸身體內的魔力迴路（注1）只能適合特定一系的元素，而不像智慧生命有着全系的迴路？」薩妮婭給出的是所有法師都知道的標準答案。
「啪——」布蘭打了個響指。「答對了，這一點也是為什麼魔獸在使出魔法的時候，會比同階的人類更加強大的原因」
「因為專一，它們的魔力迴路要比全系的更加粗壯，魔力的流速更快，同時通過的魔力流量也更加地龐大。」
「你應當聽過，或者見過『一系專精』的施法者吧？」布蘭看着薩妮婭說道。「嗯」薩妮婭點了點頭，自己的好友依琳就是這樣的存在，一系專精的人並不少見，由於生長環境的緣故，他們使用某一系的法術時會比其他系更加的得心應手。
「獨系適格者可以看作是一系專精的終極版本」布蘭忽然走了過來，在薩妮婭的允許下抓起她的手，輸入魔力檢查。「唔——」感受着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在身體內遊蕩，薩妮婭有些不自在。
「這種體質在施法者之中是萬里挑一，他們使出的法術威力甚至超過了同階的魔獸。」
「智慧生命對魔力的高效利用和強大的天賦集合在一起，在獨系適格者的身上發揮到了極致。」布蘭收回了魔力，而薩妮婭則感到身子忽地一軟。
「所以說？」她退了幾步，才穩下身形來，開口問道。「我是像魔獸一樣的傢伙？但是這一點為什麼，我沒有聽導師說過呢？」薩妮婭皺着眉，皇家學院的魔導師可是很強大的存在，至少在她眼中看來是這樣的。
「薩妮婭——」布蘭卻認真地說道。「人類並非最強大，壽命最長的存在，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能夠統治這塊大陸呢？」
「……」黑髮少女默然，她知道對方會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們有知識」
「知識能夠改變許多的東西，正是因為前輩們明白了這一點，他們才會將許多的書本聚集起來，以便後人觀賞。而這個存放的地方，就是——」
「法術之都」薩妮婭想了起來，在外遊歷的魔法師之中強大的也有不少，甚至各國的學院裏邊培養出來的法師也能達到很高的階級，但是法術之都的地位始終不會被取代，原因就在於那龐大的藏書量。
這解釋了為什麼身為七階導師的學院法師沒能看出來，但僅僅五階，不過25歲的布蘭卻知曉。薩妮婭看着對方的臉，這種自信而從容的感覺是大部分從法術之都出來的法師的特點。非法術之都所屬的法師臉上通常沒有任何的表情，因為他們考慮問題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而法術之都就不需要了。
前輩和書籍無數的那個地方，交流比自己埋頭死鑽提升得快得多。
「獨系適格者，是一個奇異又強大的存在。」見薩妮婭打量自己，布蘭又掛起了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作為施法者，它失去了多變性這個最重要的特點，但是卻獲得了極其龐大的魔力流量。」
「也正因如此，獨系適格者簡直是那個非主流法師職業的完美載體。」
「戰鬥法師……」薩妮婭呆了呆，她想起了那種把魔力融合到自己武技之中的職業，戰鬥法師之所以難，就難在於對魔力的掌控上，要讓魔法在體外形成非常簡單，但是要融入體內——這隻有魔力流量龐大，並且操縱自如的人可以做到。
「我？我能成為戰鬥法師？」她有些遲疑地指着自己問道，這個職業古老而強盛，即便人數稀少但是每一個都是業界頂尖的存在。
「能不能，不是我說了算」布蘭笑笑，然後抬腿走進了房門。「走吧，既然發現了你這個特點，就不能按照原本的模式來了。」
「不過你還真是幸運，戰鬥法師之中的頂尖人物，現在就在格林爾克鎮隱居呢」
「明天隨我一同去拜訪他吧。」
注釋1：法師的進階比較獨特，成為學徒之前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學習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不斷地累積基礎知識，成為正式法師之後要提升就會容易得多了。所以相比一階比一階難的戰鬥職業，法師的提升反而是開頭難——中間有幾個瓶頸，然後就如同坐火箭一樣提升了。
注釋2：魔力迴路，如同名稱所示，引導魔力前進的東西。魔力池在點燃之後就會不斷地釋放出魔力，而平常都是處於關閉的狀態，要把魔力引導出來，就需要通過魔力迴路這種存在。
一般而言迴路擁有二十條，每使用一系就會開通一條，這一點是眾人共通的。
只不過按照天賦和使用的頻繁度，有的會比較穩固，龐大。而有的則狹小，很容易就閉塞。
魔力迴路註定了魔法師使用魔法時的施法速度－威力－消耗比。
迴路越穩固越寬闊，法師能夠自如掌控的魔力也就更多，掌控起來也就比其他人更加的輕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