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車窗外的景色呼嘯而過。
雙層分隔的景物和倒映的自己的臉龐重疊交錯,令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呼——」黑髮的少女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她今天並沒有穿着校服,淺黃色的短袖衫和半長的褲子配上帝都特色的竹製涼鞋,一頭黑髮因為太熱所以扎了一個高馬尾——這是薩妮婭現在看起來的模樣。
暑假開始了。
但是她卻有點迷茫,不知道幹什麼好。
米拉理所當然地留在了帝都,依琳跟向日葵兩人也各回各家。
「說起來……除了戰鬥以外,好像從來都沒有學過其他東西啊」痴迷地望着窗外的景色,薩妮婭自言自語道。
布羅法林皇家武鬥學院的暑假足足有兩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學院要求學員儘量不進行武技,戰鬥類的活動——這一點非常奇特,但考慮到學員身心的雙面發展,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過這樣就導致了我們主人翁現如今最大的一個煩惱——她不知道自己該幹嘛好。
除了戰鬥以外她從來沒有對其他東西感興趣過、或者說,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感興趣。「唉……」黑髮的女孩愁眉苦臉,在家鄉她沒有什麼朋友,難道回去就整天宅在家裏邊?
「那個……」對面有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響起,薩妮婭轉頭,看見一個有着一頭棕發,臉上帶着淡淡雀斑的青年為難地看着自己。
對方似乎是從比這裏更熱的地方來的——因為這種天氣下他都穿着一件棉質的長袖衫,外邊還套着皮製的馬甲——薩妮婭瞧了瞧,從他手上的旅行包看來顯然不可能是列車上的服務人員。
「啊……抱歉!」黑髮少女稍一思索就注意到了什麼,她伸出手去,把自己的行李包拿了過來。
魔導列車車廂是2X2的座位,鋪着紅色絲絨的座椅兩座一排,四座是一個位子,因為這個位子的人只有她一個所以剛剛薩妮婭隨手就把行李放在了自己的對面。
「嗯,沒有關係」青年看起來約莫25歲左右,他友善地笑了笑,然後坐在薩妮婭的對面。
「……」薩妮婭沒有說話,只是轉回頭,繼續看着窗外的景色。
……
「那個…」過了一會兒,她說道:「請不要盯着我看,我很困擾。」黑髮少女的聲音裏邊帶着一絲無奈,與在學院裏邊的時候不同,外邊的人行為上會主動很多。
畢竟學生還是以學業為重,加上大多都只是少年人,情竇初開略顯羞澀。
「不好意思,您的容姿十分少見,一不小心就分神了」被人家這麼直接說,青年倒也沒有尷尬,他微微一笑,然後從一旁的旅行包中拿出一本書來,打開認真地看。
「嗯?」這次輪到我們的主人翁好奇了,因為這位青年手上拿的是一本專業性極強的書——但是這不是緣由,薩妮婭認得那本書。
「《沼澤龍類的分佈與生態習性》?」薩妮婭開口問道,而青年從書後抬起臉來,有些驚訝。「您認得巫師語?」書名是暗金色的花體字——這種文字一般在專業知識性極強的書本上才會出現,因為大陸通用語的年紀不過短短百年,許許多多的專業名詞沒有對應的意思,還需要使用歷史更為悠久的文字來書寫。
「稍稍懂一些」薩妮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作為一個法師,雖然在思維方式上比同齡人要更強一些,但她在法術這方面的天賦實在是慘不忍睹。
同期的學徒大多已經學會了七種以上的基本法術體系,元素使的魔法更是完全精通,但是薩妮婭到現在依然只能使用火系的。
不過好在她的知識課表現非常不錯,不然就真的要被退學了。
至少法術學習所需要的十七種古代語她現在已經掌握了四種,而且還都是一級水準,也就是跟同樣使用這種語言的人日常交流沒有任何問題的水平。
「您是?學徒?」青年的教養似乎十分不錯,雖然話語不多,但每句話都給人一種極其舒服的感覺,不會太過唐突,但也不會禮貌得太過刻意。
「嗯」薩妮婭點了點頭,她並沒有說得太多,向一位萍水相逢的人透露太多的信息,她早已經過了那種天真的年紀。
「這樣啊」青年微微一笑,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繼續看着自己手中的書本。
時間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薩妮婭搭乘的是早晨9點30分的列車,按照記錄表應當是下午的15點30分會到達格林爾克,她早在出發前就提前幾天寫信給了自己的母親,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母親現在已經在家裏等着自己了。
想到自己的家人,黑髮的少女不知不覺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七年光陰。
時間可以洗淨一切的罪惡,在這個世界,她沒有遭遇不幸的生活,沒有成為黑暗的一份子,沒有雙手沾滿血腥。
這對她來說已是足夠,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天賦出眾的人,曾經的薩達爾在幼兒啟蒙班上所寫的自己的夢想,是成為一個畫家。這讓其他大部分寫要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啊,偉大的騎士啊之類的小朋友都不住地嘲笑。
「對……畫家」她的眼神忽然放出了光彩,既然重新來過,那麼為什麼不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呢?
然後對面的青年男子就看見這個黑髮的少女擺了一個十分可愛的,元氣滿滿的姿勢。
「噗——」他忍俊不禁,然後我們的主人翁才發現自己的行為,忽地就臉紅了起來。
『我沒救了!』她在心底這麼說,語氣無奈但是心情卻十分明快。未曾經歷過苦痛的人不會了解平凡的日常之中所包含的幸福,如今能夠這樣子像個傻瓜一樣活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想通了一些什麼之後,薩妮婭忽然發現自己的迷茫消失了。
於是明快的笑容一直保持在黑髮少女的臉上,直到列車的傳音法陣發出[格林爾克站,格林爾克站,現在到達的是格林爾克站,請到站的乘客下車,歡迎下次乘坐]的通知音,她才回過神來。
提着寬闊的行李包,背着套着布袋的長劍,薩妮婭排着隊走出了車門。
她走過熟悉的街道,腳步十分明快,很快地就回到了家裏。
「——我的小薩妮!!」保持着笑容的薩妮婭抬手正要敲門,一個女性的聲音響起——開頭還在很遠的地方,等到結尾到時候就已經衝到了她的面前,雙手「啾——」的一下就抱住了她。
「這…這這這這是什麼」薩妮婭小臉煞白冷汗淋漓。
『我老媽是個聖階麼!!!一直沒有發現但是我媽媽其實是個聖階麼!!不然這速度是怎麼回事,她剛剛在廚房對吧,在廚房對吧,這是怎麼跨過的,才一秒不到跨過了20米的距離還帶拐彎的媽媽你哪裏學的身法快教我啊——』
腦海中有個聲音不斷地說着,但是到了嘴上卻變成了這麼一句話。
「我回來了,媽媽。」
已經和自己的母親一樣高的黑髮少女這麼說道。
「嗯嗯……」圍着粉色條紋的圍裙,溫蒂把臉靠在自己女兒的肩膀,一臉享受地閉着眼睛。不一會兒,均勻的呼吸聲就響了起來。
「……」拿着行李的薩妮婭一臉無語,就這麼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媽媽……」她動了一下自己的母親,沒有聲響。「唉——」薩妮婭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把母親背到背上然後在粗毛皮的地毯上擦了擦涼鞋,脫下換上拖鞋。
「嗚哇,這是什麼啊……」走進客廳她就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呆了,沙發上,茶几上,到處都是剪碎的布料,而一旁靠近陽台的木門那裏,掛着整整齊齊多達十幾件的衣服。
「……」薩妮婭回頭看着母親甜美的睡顏,她的眼睛下方還有厚厚的黑眼圈。「你呀…」女孩溫柔地微笑。「怪不得每過一段時間就要讓我回報身體數據呢……」
因為內心認定自己是男性的緣故,薩妮婭小時候一直不敢去女裝店。因此她的衣服大多是母親幫她買的,或者乾脆就自己動手幫她做。
背着自己的母親走回到臥室,父親的工作要等到下午5點45分才結束,因此家裏就母親一個人。
想來她應該是從接到自己的信開始就一直熬夜做準備了吧。「真是…..我現在已經能夠自己去買衣服啦,老把人當小孩子。」摘下她的圍裙,脫掉拖鞋,薩妮婭為自己的媽媽蓋上了被子。
「現在做飯還太早了,把這都收拾一下吧……」她看着亂糟糟的家裏,嘆了口氣,走了過去。
「啊~嗚——」半個小時後,溫蒂從床上醒了過來。
「小薩妮~~」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正在整理埃里克的小窩的薩妮婭身後,一把抱住。「嗚啊——」薩妮婭不由得嚇了一跳,她舉起雙手,小臉緋紅。
「媽媽你幹嘛呢!」溫蒂的手不懷好意地在做着色色的事情。
「啊——還沒開始發育麼!」成熟黑髮女性的聲音忽然有些失落。「媽媽…..」少女臉色羞紅地瞪着自己的母親。「嗯嗯~埃里克也歡迎回來」溫蒂從一旁抱起幼犬形態依然在睡覺的埃里克,摸着他的毛皮說道。
「唉——」薩妮婭在一旁,輕微地嘆了口氣。
埃里克在到達帝都以後就經常性地離開,直到快放暑假的時候他才忽然地出現。
而且帶着一身的傷痕。
這一幕自然是嚇得薩妮婭跟向日葵兩人不知所措,但是即便是給他處理,縫合了傷口,也會很快的重新裂開。薩妮婭本來想把他送到大學士開設的療養院或者聖庭的醫院的,但是埃里克卻拒絕了這個要求。
直到快回來的那天,他完全地癒合。
只是照他自己的話說,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強悍的力量。
薩妮婭自然是心驚,一旁的向日葵也沒有好多少,所以她才會改變原本留在學院的計劃,而選擇不遠萬里回到老家,去找自己的父親匯報。
而埃里克也終於告訴了薩妮婭他一直在外面晃蕩的原因。
會隨着薩妮婭來到帝都,就是為了清理惡魔。
照埃里克所說,如果不是有這些他們暗中的力量幫助的話,實際上那次襲擊,帝都恐怕不會只死那麼一點人。那一次從邊境偷偷溜進來的貝勒西卡人超過所有人的預計。
他們總共來了整整5000人。
而且襲擊也並不只是用惡魔氣息製造魔化生物這一種,他們還在許多地方搭建了小型的惡魔之門。這是非常龐大的恐怖襲擊,如果不是薩妮婭也被捲入其中的話,埃里克是不打算告訴她的。
而讓他受傷的,是其中一個產生異變的惡魔之門。
埃里克隸屬的組織名叫[警世之木]——標誌為一小截橡木的這個組織是那些傳說中的世界守護者們的一個分支,實際上薩妮婭擔心他的身份暴露被人類強者抓去研究是十分可笑的,因為埃里克跟那些人根本就是一夥兒的。
這個在戰後由德魯伊建立的組織,成員不僅僅是人類的強者。它的歷史悠久,除了誰都不鳥老子最**的巨龍以外,就連一部分血統優越的高等亞龍也曾經加入過這個組織。
這個組織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的群體,它類似於世界精英的聯合體,在曾經人魔大戰之中的十三英雄共同的遺願下,幾乎所有強力生物都聯合起來,致力於[讓惡魔的災害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消滅]。
也虧得這個組織的存在,世界上多如牛毛的惡魔事件才會在未造成影響的情況下就被悄無聲息的解決。隱蔽處理的方式即避免了群眾的恐慌和猜疑,也讓這些強者的身份不為人知,以避免黑暗者抑或者對他們不懷好意的人盯上他們和他們的家人。
畢竟警世之木的成員不僅僅是人類,許多強大的魔獸的身體又或者血液,可是別人眼中的瑰寶。
在聽埃里克講述以後,薩妮婭在感嘆自己無知的同時也對惡魔的力量更加清楚地認知了。
埃里克可是傳奇的存在——就拿曾經她見過的那位東之魔女來說,一招就毀掉了30米直徑的區域。那種堪比最強戰爭兵器大炮的力量,竟然被打成了重傷。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強大的力量之間的搏鬥,竟然可以隱藏下來,悄無聲息。
這個世界她所不知道的東西還有很多啊……
薩妮婭看着迷迷糊糊被自己母親抱着的埃里克,對方現在已經退步到了低級魔獸的程度,雖然智力還是那個埃里克,但是力量是和普通的冰原魔狼沒有任何區別了。
以他本狼的話說,他現在是在以靜制動,壓制自己的能量這樣惡魔的能量也不會爆發出來。只要保持這種形態一段時間,身上的惡魔力量消失了,就可以恢復到本來的力量了。
而在這種形態下,他不能離薩妮婭太遠——原因這傢伙自己也不願意說,但是在薩妮婭看來他好像就是……『怕了?』黑髮少女回想起對方宛如少女一般扭扭捏捏的行為,(請想像一隻毛絨絨的幼犬臉紅,內八字扭捏的形態)埃里克似乎對於薩妮婭被捲入襲擊這件事有些自責,他覺得是因為他的剿匪不力才會導致薩妮婭被那些餘黨襲擊。
嘛,不論如何,我們的主人翁對此倒是十分開心,她本來還以為這個親密的小夥伴在自己長大以後就要離開了呢。
總之一切似乎是回到了應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