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西下,江寄海提着兩個空酒瓶子,神情微醺,腳步踉蹌的進了梧桐大院。
「又喝酒,小心以後成小蔣那樣的。」姥姥拿着掃帚疙瘩沒好氣的打了小舅舅幾下。
「媽,我心裏明着呢。」江寄海眯着眼笑,然後一屁股坐在院中的小椅子上,整個人靠着椅背。身子晃啊晃的,高高的梧桐樹稍在晚風中輕擺。
葉梧桐從鄧倩倩家出來,看着小舅眉稍間帶着意氣的神情,進了屋,泡了一杯茶狗腿似的捧到小舅跟前:「小舅什麼事這麼高興啊?」
小舅眯蒙着眼,在葉梧桐面前伸出食指,有些醉意的道:「我呀,要打靠梅市的第一個東湖麗苑。」
關於東湖麗苑,前世葉梧桐也是知道的,畢竟前世小舅做的也是建築一行,葉梧桐從學校出來後就一直幫着小舅,對於房產的發展也有些了解,東湖麗苑可以算是新中國的第一個商品房小區。
想着,葉梧桐翹了翹嘴:「蔬菜公司的那塊地皮?」
「對。」小舅看着高高的梧桐樹稍。
從小舅的眼神之中,葉梧桐看到一種野心的東西在滋長,在蛇口時,小舅是被生活逼着一步步去拼去搏,其實對於未來也還是茫然,所以在賺了一筆錢之後,團隊就因為錢散掉了,而那一次雖然賺了十幾萬,但那十幾萬不是小舅一個人的,小舅又是俠義性子,分到他自己手上估計也就那麼幾萬塊錢。
八十年代初,萬元戶很牛B,但過了八十年代中,到現在進入八十年代末,萬元戶已經不是那麼稀奇的了。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要麼被毒死,要麼享受美味。」葉梧桐幽幽的道。
「那你說小舅是會被毒死還是享受美味?」江寄海樂了,坐在那裏。兩腿踩在椅子邊上,甩啊甩着胳膊。
「既然有他山之石,毒死不太可能了。」葉梧桐道。
小舅眯着眼笑,然事閉着眼享受着晚風。不管是毒死還是享受,有些事情總是搏過才知道。
「小舅,二舅媽的那個店是不是你接手了?」葉梧桐又突然的悄聲順。窗簾的生意本就是小舅一手弄起來的,二舅媽受了一挫,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死知要把店盤出去。
以小舅的眼光,再加上還有兩小錢,葉梧桐相信小舅不會放棄。
「你這賊丫頭,什麼都瞞不過你啊。黑皮他老婆接手的,我入了股。噓,別說出去啊,省得賺了錢後你二舅媽又鬧心。」江寄海拍了葉梧桐後腦一記,這丫頭有時候真有些妖孽,似乎什麼都瞞不過她似的。
葉梧桐眯着眼笑。
「來。桐桐,把這個給你媽和你姑,寄海回來說了,南邊那邊的食物咱們這邊人吃不慣的,這酸脆蘿蔔絲兒現在正入味呢,吃着正好。」姥姥提了一隻幽黑的罈子。
母親和姑姑要去參加廣交會了。
姥姥醃的酸脆蘿蔔絲兒是一絕:「嗯,一會兒讓我媽和我姑帶着。」說着,葉梧桐又道:「姥姥,想我姑給我做舅媽了吧?」
「想個屁,沒戲。你小舅喲,是在那一顆樹上吊死,還說什麼兩人做朋友,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小舅也這麼大人了,隨他去吧。」姥姥現在做甩手掌柜,反正她也管不住她家三兒。
葉梧桐明白小舅和姑姑,有些事情既然糾結着那不如暫時放到一邊。
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小姑姑和小舅舅各有前程要奔波。
梅市的第一個商品房小區?要真是小舅做成,那牛大發了。
而小姑姑馬上要帶隊去廣州了。母親也同行的一員,據這一次去廣交會,張區長掛了帥,還在市長面前立了軍令狀,誓要打一個翻身仗,每個人都鼓着勁,那裏有着架起梧桐區發展的橋樑。
入秋了,一陣秋雨一陣涼。
許團長來了,皺巴着一張臉,不到六十的年紀,頭髮已經花白了,都是最近的事兒,梅市崑劇團真正要散了。
時代推動着經濟的發展,人們的生活節奏觀念發生了太多的變化。
這一年紅高粱火了,鞏莉也火了。
春晚上,費翔唱火了《冬天裏的一把火》,結果大興安嶺着火,兩者的聯繫當然是玩笑,但可見《冬天裏的一把火》這歌火紅到什麼程度。
而人們奮鬥的精神也有了,是女排精神:團結協作,艱苦創業,自強不息。
這些成了時代發展奮進的主題,但這主題之下也有黯然神傷。
這一年,崑劇團的戲連走穴都沒人看了,大家都忙啊忙啊的,在時代的河流里百舸爭流,那些依依呀呀,那些低眉婉轉的東西離人們的生活越來越遠了。
「老苗啊,雖然你現在活的糊塗了,但我相信戲曲是你骨子裏的東西,你一定不希望看到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許團長在奶奶面前吐苦悶。
「我懂的,我懂的,我在桐桐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上台演出了,那時候我就覺得崑曲這東西怎麼這麼迷人,台下我們只有一個人生,而台上我們成了別人的人生,這人生啊,一場又一場的,那些至純至情的東西就在我們的骨血里流淌,什麼時候也割捨不掉啊……」奶奶這時候比什麼時候都清明。
「可不正是割捨不掉嗎……」許團長嘆一聲,再割捨不掉如今也是要割捨了。
「老苗啊,我打算排一場戲,排一場大戲《牡丹亭》,做為劇團解散的最後一場演出,我想讓桐桐出演杜麗娘一角。」
讓自己演杜麗娘?葉梧桐有些愣了,學崑曲她的目的並不單純,雖有些愛好,但大多時候也只是為了討好奶奶,省得奶奶找母親麻煩。終究她還算不上崑曲人。用後世的話來說頂多算一個「昆蟲」
「我們許多人都老了,但桐桐她們還小,未來的路還很長,她們是星星之火,我希望通過這最後一場演出,讓她們真正感受崑曲里那些至情至性東西,凝成崑曲之魂……」
許團長說着,看着葉梧桐,奶奶也看着葉梧桐。
「我願意排這戲,但我怕唱不好。」葉梧桐這時有些茫然,平時哼一曲唱一段她是沒有壓力的,但排一整本,她心中惴然。但不管如何,終是定下來了,許團長其實就是想用最後一場演出給她們讓一場課。
許團長告辭了,去準備他的大戲去了,夕陽映得整個大院紅彤彤。
奶奶拄着拐杖站在走廊的屋檐下,白牆黛瓦,綠樹夕陽。
「桐桐,一直以來,奶奶知道,你唱戲只是哄奶奶高興,所以奶奶對你也沒太多的要求,但如今你既然要真正的上台演出,記住,那個舞台不是死的東西,它是人生。所以,你得拿出整個身心。」奶奶道。
奶奶不管如何糊塗,但對於崑曲,那是骨子裏的東西。
「我記下了,奶奶。」葉梧桐道。
「你上回的表演賽雖然得了金獎,但奶奶是有些失望的,崑曲是很講究東西,它優雅,細緻,古典,純美,還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悠揚,最重要的它還講究一個含蓄,而你那場表演賽,感情太過外露,更摻雜了不屬於杜麗娘這個角色的感情,你用自己的感情壓抑住了角色的感情,這是失敗。固然每個人對角色都有自己的理解,也必然會融入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但任何的東西是融入角色而不是壓抑角色,不能喧賓奪主……」
奶奶的神色還是有些僵的,但眼神卻是這段時間少有的清明。
葉梧桐抓了抓頭,金獎果然只是用來鼓勵的。一直以來,對於那場表演,葉梧桐還覺得自己那種噴薄欲出的感情表達的很好,它感染了人,現在她才真正明白其中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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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求粉紅,連前十都保不住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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