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裏,鬧騰了這麼個事情,大院裏的人也甭睡了,關係還算近的呢就過來勸勸姚桂芬,關係遠的呢就擱屋裏一家幾口說着閒話。
總之一句話,世道變了,這人心也變了。
對於這種事情,男人多是避着,女人免不了要打抱不平,母親當年雖然因為爛心菜的問題跟姚桂芬鬧過矛盾,但說到底兩家人也是十年的鄰居了,在大院裏算是走的最近的了,自不免要勸勸,出出主意。
只大院的人再怎麼也是外人,人夫妻間的事情自然不能插手,姚桂芬這事情得娘家人幫着出頭。
姚家這邊親戚不少,但真正跟姚桂芬嫡親的也就只有一個大哥姚桂樹,是自行車廠的工人,屬於踏實穩重比較本分的,老婆是農村戶口,沒工作,跟了姚桂樹後就進了廠里的食堂燒飯,也算是有個着落。
還有一個親大姨,但年紀實在大了,快八十的人,實在不能去打擾她,萬一有個事情誰也擔不起,最後就是表妹夏麗,宋明月的媽媽。
半夜裏,姚桂樹夫妻和夏麗被叫到了虞家,宋明月也跟着一起來了,一來就拉着鄧倩倩打聽八卦。
葉梧桐靠在走廊的水泥柱邊聽着屋裏的說話聲。
「沒良心的,陳世美,早知今日,當初我自殺什麼呀,我就該由着他坐牢去。」姚桂芬捶着胸罵着。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事情已經這樣,你就得有個數這婚是離還是不離?」母親勸着。
「就今天這樣子,他是鐵了心要離,我還能怎麼着?」姚桂芬道,從姚阿姨的話里,葉梧桐能聽得出姚阿姨心裏還是不想離的。
「他想離就離啊,就不離,深圳那邊那個女人不是懷孕了嗎?就吊着她,我看她好意思沒結婚生個孩子出來。」夏麗在一邊憤憤不平的道。
「這樣沒用。人家在深圳那麼遠,說不準對外早就稱夫妻了,人生的光明正大的,你還真能跑深圳去鬧啊。」一邊鄧倩倩的媽媽道。
屋裏一時沒聲了。只有姚桂芬不甘的哭嚎聲:「都是東南這死小子今天攔着我,要不然我今天就砍了那挨千刀的,同歸於盡算了。」
「可別這麼想,你還有東南小子呢,是建國的錯。你跟他同歸於盡劃的來嗎?」母親道。
「唉……」屋外,三個女孩兒嘆着氣。
「你們說這是離婚好還是不離好?」鄧倩倩問。
「離」葉梧桐說。
「不離」宋明月說。
「離了豈不便宜了那個壞女人。」宋明月跟她媽一樣的口氣。
「不離,吊着別人也吊着了自己。」葉梧桐道,這是她一世得來的看法。前世倒是沒這樣的商議,姚阿姨把虞叔叔砍成重傷,一個住院,一個入牢,最終法院直接判離。一個家庭紛崩離兮,誰也沒撈着好。
宋明月撇撇嘴沒說話,鄧倩倩也無語。葉梧桐看着夜空。
這樣的話題對幾人來說還是太沉重,尤其是看着院中跨坐在自行車後坐的虞東南,反正從她們三人擱這兒聊天起,虞東南便一直坐在那裏沒動。只有煙頭的亮星在夜色中閃爍。
鄧倩倩和宋明月似乎突然間從這事裏悟出了那麼一點人生的坎坷。
「咦,虞東南在抽煙哪?」鄧倩倩又咋着舌。
「這有什麼稀奇的,初三那般男生沒有一個不抽的,裝唄。」宋明月表示見慣不怪。
「你怎麼知道?對了,你是不是跟初三的平曉北相好呀。」鄧倩倩有些賊兮兮的問。
相好?葉梧桐差點噴了,這個詞擱一對青蔥少男少女身上格外怪異,但這年月處對象就叫相好。
平曉北在學校算是風雲人物。學習好,藍球棒,人緣還特好,尤其還吹的一手好口琴。
這年月的口琴和九十年代的結他那絕對是每個飛揚的男生所必備的。
一中初中的教學樓是一棟四層的舊樓。初一在一樓,初二在二樓,初三在三樓,許多學校基本都是這個模式。
風花雪月的晨景,高年級的男生往往佔着地利優勢跨坐在走廊的廊杆上,然後吹着口琴。只可惜沒有古裝的寬衣大袖,長發飄飄,終是少了裝逼的味道,但也足夠一些低年級的女孩兒仰望,都是做夢的年紀,誰心裏都不得有個羅密歐呢。
就跟男生常常談論女生一樣,女生也常常一堆一堆對男生品頭論足。
總之平曉北就是女生嘴裏常常淡論的那個,也是讓一干春心萌動的女生恨不得能跟他有些瓜葛的那個。
「沒的事兒,別胡說。」宋明月瞪眼。
「我才沒胡說,我上回看你坐在平曉北的自行車後坐上的,葉梧桐也看到了,對吧?」最後一句話,鄧倩倩是衝着葉梧桐說的。
葉梧桐點頭,某個頗有些風花雪月味道的清晨,葉梧桐跟鄧倩倩一起上學,就曾看到宋明月坐在平曉北的自行車後坐上,長裙飄飄,長發輕舞,那叫一個飛揚。
自那以後,就有初二的宋明月跟初三的平曉北是相好的消息傳出。
「那是因為快遲到了,人平曉北仗義帶我一程,你們這什麼思想!」宋明月氣憤的道。不過,夜色中,宋明月的眼睛卻黑亮黑亮,那裏面跳動着一種莫名的興奮。
裝啊,葉梧桐撇撇嘴。
「對了,吳老師跟我說明年春天,省里要舉辦『青雲杯』青少年戲曲表演大賽,你們參加嗎?」宋明月這明顯是在轉移話題。
這姑娘愛現,又有些得瑟的接着說:「吳老師讓我好好準備,她說以我的唱功,不說拿少年組的金獎,拿個銀獎沒問題的。」
「還有這事,你奶奶怎麼沒說?」鄧倩倩問葉梧桐。
「這不還早嗎?」葉梧桐道,現在才十月底,明年春還有好幾個月呢,奶奶的處事方式她知道,到了該參加的時候自然會跟你說,要不然就是火候未到。
至於金獎銀獎的。這年月的戲曲大賽,重在參予,旨在宣傳。所以金獎,銀獎。銅獎的名額都設的足足的,前世葉梧桐記得各種戲曲大賽光一個金獎都是十幾二十名,還有什麼優秀獎什麼的,幾乎參賽的人,只要別唱砸那都能得個獎。
這主要就是一個活動。
三個女孩的話題越說越遠。
此時屋裏的商議也基本有了結果。
「這婚得離。不離吊着別人也困死了你自己,不過怎麼也要虞建國出點血。」姚家大伯道,算是在離不離上一錘定音。
「他的事業都在深圳,而且錢啊什麼的都掌握在那個女人手人,虞建國身上哪裏還有血。」姚桂芬叫道。
夫妻十多年,對於虞建國姚桂芬是了解的,這人心底最在意的就是錢,只要握着了他的錢那就是握着了他的命,要不然虞建國不能這麼堅決的跟她離婚。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也就是說這婚離的很可能一點都撈不着。
「要不。這事再找一找虞老太吧,夫妻情分沒了,那不還有東南嘛,為着東南虞老太總要公正點。」一邊姚桂芬大嫂道。
姚桂芬慘然一笑:「那死老太婆,她一直看我不順眼,我這離婚她這會兒指不定拍手稱快呢。」
虞老太每回來大院是個什麼情形大家都知道,眾人一時無話了
這事,憋屈歸,姚桂芬又覺得她該一刀砍了那沒良心的。
這一夜,梧桐大院許多人一夜無眠。
宋明月昨夜裏跟鄧倩倩一屋睡覺。葉梧桐回自家後院,才眯了一會兒天就亮了,好在今天是星期天,正打算再睡一會兒。
前院又鬧起來了。後院許多人都圍在了園門洞那裏朝着前院觀望。
「是虞家老太來了……」爺爺奶奶都不是好管事的,這會兒爺爺扶着奶奶在後院溜彎,也就只順嘴說了這麼一句。
父親還在睡,母親倒是去了前院,葉梧桐刷牙的時候就聽到姚桂芬帶着特有的腔調叫着:「老太婆,這回你如願了。我這個媳婦終於被掃地出門了。」
虞老太是那種特別愛鬧的,每回來都要鬧得大院雞飛狗跳,只是這會兒前院卻出奇的靜。
葉梧桐好奇,實在忍不住八卦之心,抹了一把臉也跑前院去了。
葉梧桐到前院時,就看到虞老太從虞家出來,手裏提着一把椅子,虞建國跟在邊上,想幫着提椅子,虞老太沒讓,她一手提着椅子重重的放在院當中,還整了整她身上那件青色的洗的發白的春秋衫。然後坐在椅子上,完全沒有往日的鬧騰,一臉正色,看也不看站在邊上的虞建國一眼,只是看着姚桂芬。
「桂芬啊,你跟媽說,這事啊,你有什麼打算?要是不願意離,媽給你做主,媽就是打斷他的腿也給他綁在家裏……」
誰也沒有想到一向只鬧事的虞老太今天開口居然是這樣的話,一院子的人都挺驚訝的,但老太這麼個態度,眾人到底也為姚桂芬鬆了口氣。
姚桂芬也十分的意外,有些不確定的看着虞老太。
「媽,你別添亂了,這婚得離,曉藝那邊已經懷孕了……」虞建國耷拉着腦袋有些無奈的道。
「你知道那邊懷孕了就得離?可這邊十幾年的夫妻情份呢,你兒子都快有你這麼高了,錢?有兩個臭錢你就飛上天了,兒子啊,別人給你生兒育女呢,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虞老太氣紅了眼。
她是一個老派人,兒媳不孝,在村里這種情形多的是,而她每回鬧騰都能鬧騰點東西,這就夠了。
以前她還年輕,公公還在的時候,就聽公公說過,這一個女人進得你家門,為你操持着家,為你生兒育女,那只要沒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那什麼時候都不能棄,這是做男人的根本。
如今建國啊,忘本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本心。這兩年建國每月給她寄的錢多了,可不知為什麼,她就覺得,拿着還沒有來跟桂芬鬧騰弄點錢那麼踏實。
如今,果然就出事了。
虞建國抱着頭蹲在地上。
「媽,謝你今天這話,這婚肯定是要離了。」姚桂芬深吸了一口氣。到這份上,便是虞建國不離,她也要離了。
「好,離了也好,那建國,桂芬給你養兒育女十幾年,那還有東南,他以後要讀大學,要討老婆,你打算給多少?」虞老太問。農村老太,沒那麼多彎彎繞,直接問錢。
虞建國這回頭都要埋地上了:「媽,咱們進屋說吧?」一大院的人,他今天臉都丟光了。
「進什麼屋,就在這裏說,你敢做,怎麼還不敢讓人看啊。」
「媽……」虞建國有些哀求。
虞老太也有些不忍,可看着一邊一夜之間就弄得跟個瘋婆子似的姚桂芬,還有那冷着一張臉,眼裏滿是仇恨的大孫子唉……
「就在這說……」老太太一字一頓的道。
虞建國無奈,抬了抬眼閉了閉眼,一咬牙才道:「我這回過來,曉藝只給了我五百塊,路上開消什麼的去掉一百,還有四百。」
四百塊錢,若是擱在普通工人家裏也不算少,可虞建國……
「什麼?四百塊錢?你什麼情形瞞得了桂芬可瞞不了我啊,村里你帶了好些人去南邊跟着你做工的,去年過年回來,每個人回來都帶了差不多上千塊呢,現在那幾家都在準備蓋房子,你現在跟我說只有四百塊……」老太太怒了。
「媽,深圳那一攤子不是我一個人的,錢都在曉藝手上,前段時間又投資了一塊地皮,還在銀行貸了款。」虞建國悶聲悶氣的說。
姚桂芬在一邊冷笑,她早就猜到這情形了。
「東南,去,把屋裏的杆麵杖拿來。」老太太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衝着虞東南道。
虞東南看也看沒姚建國一眼進了屋,出來時手裏就拿着杆麵杖。
「我打不死你,沒出息的東西。」虞老太搶過大孫子手上的杆麵杖朝着虞建國就是一頓打。
「媽,媽……」虞建國不敢跟他媽動手,只得邊躲邊求着,臉漲紅的跟赤棗似的,今天他算是把面子全丟了。
「把錢拿出來。」老太太打累了把杆麵杖一丟衝着虞建國冷冷的道,四百塊也是錢。
虞建國拿出錢來,老太太一把搶過,然後又掀起她的衣角,翻了好幾層衣服,從裏面內衣的兜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一包東西。打開,是一疊十塊的五塊的錢。數了數也兩百多。
一邊跟着虞老太一起來的虞家老二連忙扯了扯虞老太。
虞老太沒理他,將一包子錢連同那四百塊錢遞給姚桂芬:「桂芬啊,拿着,以後要過日子的,別負氣不要,媽呢有些偏心,錢都花在老二一家身上了,也就只剩這兩百多了,都拿着,以後好好過日子,忘了那不是東西的。」
「媽,我不能要你的錢……」姚桂芬紅了眼。
「拿着吧,拿着吧,以前媽沒少鬧騰你,這以後啊卻是沒機會鬧騰你嘍……東南你放心,有我在,虧不了他。」老太說着,拍了拍大腿站起身來,擺擺手:「走了走了,接下來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我管不着了……」
虞老太頗有些意興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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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打算分兩章發,但發現這章一氣讀來順暢,就不分了,於是今天就只有這一章,下午沒更了。
(還是求粉紅,榜上的位置一直在掉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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