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他大伯情緒不高,似乎十分不願意跟青牛家有啥過多的牽扯,可如今族裏已經介入,自己作為這一支上年齡最大的人,哪怕再不願參合與亡故弟弟家的雜事,如今也是躲不開了,整理下煩亂的心思,艾順子企圖周旋其中,儘快解決,
「族長,各位長老,常家那邊什麼意思?」
提起常家,屋中人的目光紛紛看向伴於翠么子身側的常華,即便常華此刻低着腦袋,突然感覺芒刺在背,強大的複雜多變的氣息衝擊發頂,霎時他就跟個木樁子似得不敢動了。
里長的目光從青牛和常華身上繞了一圈,還算心平氣和的謹言道,「昨兒後來你也去了,華子家再沒來人,我們先商量出幾個方案,把酒言歡最好,畢竟是親家,這也是族裏所期望的。」
艾東方直接將要求擺出來,這意思是不管中間如何扯吧,結局,他只要皆大歡喜。
劉芬芬此刻坐在自家男人身後,擺出一副洞察秋毫的姿態,聽了半天雲裏霧裏的啞謎,結合他極善縝密分析和觀察入微的特長,終於總結出『懸案』的來龍去脈了,霎時興奮傲嬌的滿樹開花,不過他掩飾的極好,可不敢叫人發現,尤其是敏銳如光波的自家男人。
艾順子這時非常惱怒弟夫偏心眼子惹出來的這段公案,年輕時吵吵鬧鬧事多愛計較跟兄弟間不和,老了老了又沒個長輩的樣子跟兒子鬧不痛快,叫全村人看他這一支的笑話,好好的年過不心靜,真不知他那早亡的弟弟能不能被他氣得詐屍活過來。
暗自生了一通悶氣,艾順子臉色不如方才淡定,口氣略沖,「既然虧了二小子,那就補齊了,」不容翠么子插言,直接對青牛金牛咆哮,
「你們倆兄弟,至親血緣,打來打去,想叫你爹從棺材裏跳出來麼?大沒大的樣小沒小的樣,還當自己穿開襠褲呢!一群混蛋玩應,沒了爹就炸窩,臉呢,要不要了?不要了就說一聲,甭在家裏晃悠,去縣上找活計,當學徒,站起來五尺高的漢子,見天窩在你老么子懷裏,還吃奶呢!」
艾順子撒盡了火,臉色黑呼呼的,目光不善,把侄子罵了一個狗血噴頭,臉面撕的足夠徹底。
翠么子這會兒不敢強辯什麼,縱使分了家,大伯哥也是一家之長,家主說話,他這個夫郞根本就沒有插言的餘地,而如今族裏的長輩都在場,哪怕他性子剛硬不服氣,此刻也不是他給自己和兒子辯白的機會,無理攪三分也需要場合。
青牛兄弟三人被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二十郎當歲的漢子臉紅脖子粗,恨不得找個犄角旮旯躲着去。
艾順子恢復了正常氣息,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族長和族裏的長老,見他們還是靜坐如鐘,知道這是給自己兩家緩和的機會呢,只是阻礙他們兄弟家的深溝裂痕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即便想要填補齊整也得耗費時間運泥沙啊,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吹口氣就能完璧無痕。
歇了口氣,艾順子不得不盯着壓力繼續『斷案』,壓着嗓子道,
「昨兒的事情起因我也清楚了,我還是那話,娃子長大了,成家立業撐門戶,咱們當老子的不能分憂也就罷了,可也不能給娃子拖後腿!」
一說起來肚子裏全是火,艾順子懶的看他弟夫,只沉着臉對金牛聲色俱厲道,
「你爹臨閉眼前給你們分了家,那是你爹的遺願,即便我是當大伯的也不能改了;老三,今兒我就把話撂下,你家裏的那個要是再有一次挑撥使壞鬧的家裏不寧,我就做主給你休了他,什麼東西,當着老子面撒潑跳腳,那是少教養!」
「還有你,你有沒有心,你的心肝是黑的?你大哥二哥有一點對不住你的地處麼!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們艾家門不出白眼狼,住着寬敞的宅子,喝酒吃肉好吃懶做,我慣的你的尿性!」
幾乎是怒不可遏吼完,又轉頭對至始至終低眉垂目的弟夫壓着氣放話,
「老二家的,老三,老三啊,如今這樣跟你可脫不開關係,你若不會教育娃子,無妨,有人能教育的了,我把老三摘出去,從此你也不必插手了,如今他是只在村里橫行霸道,要是哪一日他沖昏了頭惹上官司你就是我們家的罪人!」
翠么子被這話震的一個機靈,不知想到了什麼,渾身輕顫起來,兩手交織的握着,指尖泛白,可見他此刻的心虛和後怕。
艾順子不理會他,平復下心境,只對里長和長老們說,
「我是這樣想的,山牛就不說了,青牛和金牛兩家也不談如今,只說青牛成婚時的家產,如今金牛那邊多出來的折算成銀兩,分成三份,他們兄弟三人每人受一份,我弟夫仍是跟着山牛過,青牛是個仁義厚重的,這些年即便忍氣吞聲的也對他阿麼孝順,我旁觀着沒有一絲錯處,對山牛和青牛我是放心的,金牛的話端看日後吧,常家那邊後午我親自備份禮上門說和,六子從小一起長大的,我知道他的心思,里長你們放心吧,我們的親家關係只會更親和。」
他這公正的態度使得二爺爺和五爺爺當即點頭稱讚,里長艾東方終於鬆了口氣,這個事情從順子口裏斷定比自己來裁決自是道理不同。
夫郞門也十分認同,越上歲數的人心中越是期盼族人家人興和順遂,兩人還出聲安慰了一下翠么子,順帶着着重誇了山牛的夫郞和常華,至於昨兒被常家暴打的金牛的夫郞連提都沒提;翠么子的心在滴血,臉色衰敗刷白,全都平分平分平分……他小兒子日後可怎麼活啊。
山牛和青牛從未想過他大爺會如此秉公處理,倆人還沒從震驚不可思議中清醒,光知道傻傻呆呆的立着。
最心有不甘和後悔莫及的就屬金牛了,阿麼從小到大貼補自己,成婚後更是經常塞銅板,以往二哥二嫂麼每月孝敬阿麼的銅板幾乎都到了他的口袋,自從二哥家發家致富以來他自己的手中更是寬闊了不得了,這……一下子全沒了,斷糧斷水的可怎麼活!
艾寒流裝作沒看到金牛心慌打晃的站不穩,率先站起身宣佈會議結束,順子走之前還拍拍人的肩膀,示意自己對他的決斷非常滿意。
艾奇對青牛點個頭,意思晚上過去倆人喝喝;這邊送走二爺爺五爺爺後,艾東方想着叫艾寒流家去,中午倆人喝上一杯,自從成為親家以來,倆人就他孫子滿月的時候喝了一回。
「可不是!」艾毛毛從後面走過來盛情邀請,「以前你倆還常在一處坐坐呢,怎的成了親家反倒疏遠了呢,這可不成!今兒是大年初一,咱是一家人,也不講那些虛禮了,趁着娃子都在家,晌午都家去吃,席面早就備好了。」
艾毛毛出面邀和,這頭自然得劉芬芬接話,只聽他爽利的反應極快的應承道,「合着你們家早就密謀了,這麼說帖子也是燙金印名了,那敢情好,先拿來吧,有了帖子我們才好登門啊!」
艾毛毛順勢打了他一下,挺着胸-脯霸道的伸着手指喊,「瞧瞧瞧瞧,多八面威風的人物,還巴巴的要帖子,告訴你,帖子沒有,人必須到,一個不能少,大的小的都得來!」
「嘿,你個毛腿兒的土匪,耍上氣派了!」劉芬芬一掐腰一瞪眼,拿腔拿調,笑意深深。
鬨笑一通說定了,兩家人散去,自有毫升跟艾奇艾嶺關閉祠堂厚重的大門。
這邊劉芬芬到了家,先服侍自己男人換了衣裳,艾水兒他們回來的早,水早就燒的沸騰,他有眼色的端了半盆溫水送到婆麼手中然後恭敬的退出去。
這邊梅畫奶了一遍娃子,瞧着小五的臉上微紅,就用自己的額頭貼着寶的額頭試了試溫度,低語道,
「不熱啊。」
他擔心自己摸不准就開了嗓子喊劉芬芬,劉芬芬正給夫君找衣服,一聽他那急哄哄的大嗓麼着實驚了一嘚瑟。
「去看看,他經歷少。」艾寒流扔下手巾,走過來拿起夫郞手中暗青色的夾棉長襖自己穿。
劉芬芬忙答應一聲,關了柜子門吊着一顆心快步出去。
艾水兒此時也在一旁,倆人檢查了小六和小七,娃子都沒異樣,再看向原本白淨的小臉此刻發紅的艾小五,心裏一下子七上八下的晃蕩起來。
劉芬芬撩開花色的棉帘子進來,直奔倆人守着的五孫子,他跟梅畫一樣,先貼額頭,又擼起袖子用手臂的溫度探試,再後來解開小被子檢查娃子的肚子,然後迅速的下了診書,
「風吹着了,不是大事,水兒給我倒半碗燒酒來,再準備一個浴盆,用溫水,不要太熱。」
艾水兒一陣風似的領命出去了,劉芬芬表現的沉穩不慌亂經驗十足,一看就是有把握,令梅畫一顆上串下跳的心臟歸了原位,嬰兒感冒發燒稍有不慎就轉成大病,此刻他不敢走開,瞪着一雙漂亮的眼神不分神,眼裏只有小五了。
劉芬芬知道這小子此刻的安靜只是表象,心裏不定怎麼急呢,連呼吸都輕的不可察覺了,微微一點頭,準備溫言穩住她,還表揚一番,
「你這個做阿麼的有心,發現的早,娃子這么小,頭疼腦熱的也不會說出來,就得需要咱們多經心,你做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