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畫撐的肚子溜圓,和同樣肚子圓圓的四個兒子仰倒炕上玩鬧,四寶依偎在阿麼的兩腿-間穩坐如山,被二哥兒大力推也不動,二寶兒又急又氣,瞪着人-大聲沖他喊,
「你起開啊,那是寶寶的地方。」宣佈完領地所屬權,又繼續推人。
四寶一點也不理會二哥的怒目圓睜,被聳疼了也不在意,反手摟着阿麼的腰部不鬆手,給人一個後腦勺,做無言的對抗。
二寶見四弟不理自己,反而態度充滿挑釁,小脾氣一下子上來,他高高的舉起巴掌,兇巴巴的凝視着人,
「四弟弟,你讓開,不然二哥哥就打你啦,我打你打的可疼啦!」
二寶裝模作樣表示不聽話就要扇巴掌,實際上是恐嚇為主,爺爺和爹爹可是時常在他耳邊教導要疼愛弟弟,學會謙讓,保護弟弟等等等等。
梅畫抱着胸看熱鬧,笑吟吟不幫腔,大芝麻跟三寶和大哥兒在一旁搭積木,聽到二寶的『豪言壯語』立刻爬過來拉下二弟的手不叫他動用武力,四寶轉過腦袋看着二哥和大哥,懵懵懂懂的眨着眼,不知動了那根腦筋,他挪挪屁股讓出一小塊地方,沖二哥說道,
「來啊~」
二寶充滿氣憤又委屈的小臉一瞬間瓦解,娃娃臉換的快,興高采烈的回歸阿麼的懷抱,跟四弟重歸於好,倆人相互摟着後背樂哈哈。
劉芬芬在一旁坐着針線活觀賞完全程,十分感嘆地說,「精豆,倆精豆!血緣濃於水啊,兄弟間合該如此。」
梅畫摟着倆寶驕傲萬分,嘴裏則說,「這是有兄弟,要說那單蹦一個的也夠享福的,最起碼沒人爭寵了。」
瞟了眼不遠處樂趣橫生的芝麻和三個自嗨自樂的三個寶兒,又說,
「這全加起來七個,眼瞅着一天大似一天,還都是小子,淘氣可是本性,再等幾年家裏還不跟馬蜂窩一樣啊。」
「甭給我來勁啊!」劉芬芬斥人一嘴。
梅畫想想就頭疼,看了一眼還是笑模樣順着氣兒的嬸麼,轉轉眼珠說,「我說的是實情啊,這都是可預見的,您想想啊,一兩個還好說,管也管的過來,這七個,可是七個!我哪有那些精力啊。」
劉芬芬手中縫着鞋墊,今兒大年三十還能動動針線,明兒初一開始一個月不叫用針呢;心中思考着這混球全身的心眼子,平常是懶的用,裝鵪鶉,這會子反倒長篇大論起來了,話中有話,定有所求,於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對付,免得又被他糊弄到溝里。
放下針線,起身將簸籮筐放到柜子高處,孫子正是無知無畏活泛調皮的年紀,針扎到了可不是好玩的,復回到炕上,倚着炕櫃準備養眼睛,耳邊不停的回想敗家子的訴苦,越想越氣悶,憋的氣說他,
「甭給我嚼舌頭,還有臉說呢,娃子生下來你除了只管奶一奶,興起的時候抱一抱玩一玩,你還管過什麼,說句你不高興的話,芝麻他們□□芽一聲阿麼都不為過!」
自己的兒子認人當爹,他當然不樂意,他還在這活蹦亂跳的呢,關鍵是這談話內容發展的與預期不一樣,於是據理力爭想要掰回正軌,
「這就不對了,我對孩子那遼闊無疆的大愛可不是體現在這等細末之處的,您見幾個富貴主君做過奶麼麼的活兒啊;孩子們重要的成長階段,智力開發,潛能挖掘,未來道路的定位,人生目標,我思考的都是人生大事!您懂不懂啊!」
「我不懂!」劉芬芬來氣的楊了一嗓子,氣勢壓人,「你臭拽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大道理趁早給我歇菜,好高騖遠,那也不是你該合計的,你有你的本分;家裏有長輩,你二叔,你漢子,這是他們男人的擔子;少給我灌**湯,我只知道你把孫子給我養的白白淨淨的就成,莫要叫你洗件衣裳那嘴撅的都能掛兩個酒缸。」
「您得講點道理啊!」梅畫摟着倆寶嚎叫,嬸麼的思想太頑固守舊。
「講什麼道理,在這個家裏,除了你二叔,我就是道理,漢子們我管不着,你們全都是我的手下,想作妖想反抗,你做夢!」劉芬芬言辭犀利,直接斷了這人天馬行空的奇談怪論。
梅畫雙目無神,將下巴擱到二寶的腦袋頂,還掙扎着試探,「你孫子日後可是要考學的,誰陪着去啊?」
劉芬芬沒料到他突然說這個,擰着眉頭琢磨了一下,大手一揮,「這有什麼,叫瓜子陪着,他自小心大,家裏關不住他,芝麻跟小叔又親香,你們都離不開,就叫他去,派了他這個差事,指不定怎麼樂瘋了呢。」
梅畫眼睛一亮,姿容美艷,峰迴路轉啊,再次確認道,「真的?您捨得啊?」
劉芬芬微微後仰,眼珠轉了一下,盯着花容月貌的人上下掃視,疑竇重重,心想不會是這混球給自己下了套吧;說出的話反覆在嘴裏顛來倒去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眼前這人跟佔了大便宜似的德行真叫人十分不爽,於是,故意模凌兩可起來,
「唉,芝麻才幾歲,說考學還遠着呢,他小叔去不了,就他大叔去,再不行他爹去也成啊!」
梅畫此刻生恨自己表現太過,嘴角抽了老半天才點頭說聲是啊,就沒下文了,唉,與嬸麼鬥智,苦矣!他也許缺乏人生哲學沒有大曆練,可生活處處充滿智慧,要想他嘴裏得到承諾,真不容易,除非是他自願。
艾奇兄弟三人趁着不忙又去山上撿劈材了,春芽和艾水兒在屋裏做零碎活,倆人說些親密的悄悄話,梅畫覺得自己勞心勞神累到了,把兒子全推到一邊,自己裹了被子蒙頭睡大覺。
劉芬芬對他這光杆司令的脾氣已經生不起來氣了,脫了鞋親自給孫子除去外衣一個個的哄睡,之後去西屋瞧了瞧夫君,見沒什麼吩咐,自己則回到這邊守着孫子,躺了一刻鐘也睡不着,腦袋裏迴旋着梅畫的那些言語,琢磨來琢磨去,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平白無故的說起芝麻考學,這想的也忒遠了點吧?
白天日頭短,一覺睡了半個時辰,梅畫頭髮散亂的坐起身,柔柔眼睛,他身邊是六兒子,正睜着大眼睛看他,目光直直的,又不像是看他,小娃子經常這樣,梅畫也不奇怪。
這屋只有自己和三個兒子,堂屋裏倒是偶爾傳來嘻嘻哈哈的聲音,他聞到了韭菜味,肯定是在包韭菜豬肉的餃子,
「啊嗚……」梅畫伸個懶腰打個哈欠,這日子過的,今天像昨天,昨天像前天,前天像大前天,雖說讓人厭倦,可生活的本質不就是這樣平淡如水麼,要是整天跟放煙花似的繽紛多彩,一時閃耀璀璨,過後呢,總有空洞無邊的一瞬虛無。
梅畫加入包餃子的行列,他捏餃子的形狀漂亮,柳春芽是第二個學生,艾水兒也會了,每個蓋簾兒上擺着一排排的小元寶。
劉芬芬洗淨了幾枚銅幣放在其中,按照人頭來的,每人一個,端看運氣能不能吃到了。
大年三十晚上光有餃子還不成,柳春芽得了婆麼的令,備了八道菜;梅畫和劉芬芬負責包餃子,柳春芽和水兒做菜,二寶三寶眼饞的想要伸手包,劉芬芬哄着他倆去找爺爺,他大孫子將來是要做官的,可不能做這些家務活計,哪怕是不知事覺得好玩也不成。
堂屋裏長着六根大油蠟,燈火通明,柳春芽和艾水兒做了一道魚燉豆腐,三道肉菜,兩份涼菜;另一個鍋里煮着餃子,熱氣騰騰,霧氣蒙蒙,屋門敞開一條小縫隙,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有的人家一日吃兩頓飯,夜晚的這頓已經吃上了,光鞭炮聲聽了不下十幾處了。
四開兒後,肚圓飽滿的大餡餃子出鍋,一共煮了兩蓋簾兒,還有兩蓋簾預備着,不夠再接着煮。
艾寒流再次抱着孫子放炮,這回兒是瓜子點的火兒,簡直震耳欲聾;大大小小一身煙氣的進來,桌上已經擺滿了噴香的吃食。
團圓飯,年夜飯,艾家最小的三個孫子也得出席,梅畫抱着艾小五,另兩個是柳春芽和艾水兒抱着,碰了第一杯酒之後,三個娃子被放到嬰兒床里,小床位於劉芬芬的身側,不用轉頭就能看見。
漢子們喝酒,梅畫三人先將餃子撥了一遍,粘在一起破皮了可不好吃;
艾寒流給長孫夾了一個餃子,長孫的孝道學的頂呱呱,又分別孝敬了爺爺和祖麼麼,劉芬芬特別開心,飽含長孫心意的餃子第一個吃,冥冥中註定他是福氣滿貴的人,一口咬住了一個硬東西,不用猜就知道是銅板,劉芬芬臉上的笑堆積的跟層層疊疊的山茶花似得,將銀幣擦一擦,隔着夫君塞進長孫手中,眉目慈祥的滴水,
「這是我大孫子的,祖麼麼給的。」
大芝麻開心的疊聲道謝,二寶三寶大哥兒瞧見了不樂意,紛紛伸着手沖人要,劉芬芬早有準備,從衣兜里掏出四個,不偏不倚的分到小手中。
有孩子的飯桌少不了熱鬧,童言稚語惹的人樂開懷,再無愁事;銅幣吃着的最多的當屬三人,一是大家長艾寒流,二是錢串子梅畫,三就是外表稀里糊塗的二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