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媒正娶
臘月的風很冷,卻擋不住鶯鶯燕燕圍在謝肅馬車旁的熱情。
&郎,你的馬車怎停在此處動也不動?」
&啊是啊,郎君又不出來和我們說話,莫不是在等什麼人?」
兩位膽子稍大的女郎對視一眼,又轉眸笑盈盈的望向馬車,卻始終不見那車簾掀起,也始終聽不到謝肅做出任何回應。
&說阿英,阿倩,你們兩個就不要在這裏嘰嘰喳喳,惹得謝郎不得清淨了,能讓謝郎等的人,必定是如孫老那般德高望重的名士。」
一身茜色灑金碎花華服的女郎突然開了口,一番話說的方才那兩位小姑子頓時漲紅了俊俏的小臉兒。
&
被叫做阿倩的女郎剛對她怒目而視,就被阿英拉住了胳膊,低聲提醒。
&叫陳音,是潁川陳氏分支的嫡女,妹妹且由她說去吧。」
聽到潁川陳氏這四個字,少女的怒容更增添了幾分憤懣,只狠狠送了那陳氏小姑子一記白眼,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陳音則趾高氣昂的走上前,站定在謝肅的馬車外,柔聲開口道:「謝郎,我的父親同族叔們已經收拾妥當,只等着同郎君一道啟程了。」
她本以為謝肅在這裏停了這麼久,是為了等他們陳氏族人,可誰知他話音剛落,就聽見謝肅低沉的嗓音從車內傳來。
&是女郎的族人們等的急了,可先行上路,景琢還需靜候一位好友。」
陳音表情一僵,有些驚訝的抬起頭來。
這會稽城中,除了吳郡孫氏的孫老,最最尊貴體面的不就是他們會稽陳氏了麼?
謝郎他難道等的並不是他們?
這時,尚未走遠的阿英同阿倩聽了這話也忍不住低低笑起來,阿倩到底是沒忍住,刻薄了幾句。
&些人吶,仗着自己的出身,就以為全天下都得捧着她,殊不知,人家壓根看不上呢!」
陳音貝齒緊咬着薄唇,回頭怒目而視她們,正想着要如何開口還擊,卻突然聽到謝肅的僕人高喊道:「郎君!來了!來了。」
是謝肅等的人來了?
原本圍在一旁看熱鬧的人群頓時嘈雜起來,因為有了這幾位小姑子爭風吃醋的插曲,大家如今更是好奇,能讓出身陳郡謝氏嫡系,赫赫有名的謝郎甘心等候在此,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一輛馬車徐徐駛來,漆黑的車身樸實無華,簡單的竟連家族的族徽都不曾掛上。
這……莫不是什麼歸隱於山林中,不曾出仕的隱士?
又或者說,是某位行事低調的名門貴胄?
但不論是哪個,都吊足了眾人的胃口。
就在大家暗暗猜測,竊竊私語的時候,突然,謝肅的車簾被一把掀開,露出了他俊美如鑄的容顏。
&潤……」他嘴角掛着盈盈淺笑,乾脆利落的跳下馬車,迎向來人的方向。
玉潤?這聽起來,怎地好像是個女郎的名字?
人群一片譁然,站在一旁的陳音俏臉更是慘白如紙,她含恨的望着那駛來的馬車,只恨不得能洞穿車壁,看清楚裏面坐着的到底是什麼人。
&潤姍姍來遲,累得郎君久等,還望郎君見諒。」
輕輕淺淺的女音從車中飄出,圍觀的眾人聽聞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此時此刻,玉潤心中也很是不安,她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有些納悶,按理她出門特意提早了一刻鐘,雖說周氏同郗三爺來送她不免叮囑幾句,但時間也絕對是夠用的,只是現在這麼多馬車等在這裏,而且大家的反應又有些……
不等她想個清楚楚,謝肅竟是兀自哈哈大笑起來。
他一個箭步衝到玉潤的馬車旁,壓低聲音對着車中的她道:「小姑子你忒不厚道,明明是想要求我幫忙卻不肯自己開口,非要拐彎抹角的找孫老來替你說清,我嘛……自然也要擺上你一道才是。」
原來是他故意給自己說晚了時間!
玉潤面色一紅,不禁有些羞惱。
是啊,她怎麼就能忘了,謝家這位看似老實厚道的謙謙君子,實際上卻是個蔫壞蔫壞,特別喜歡捉弄人的促狹鬼呢!
想到當年阮氏的那一番形容,玉潤又不覺有幾分好笑,方才的怒氣也淡了不少。
她柔柔的應道:「玉潤與郎君素不相識,擔心郎君不應才會求孫老幫這個小忙,只是沒想到……謝郎如此心狠,竟是要我做這眾矢之的?」
謝肅又是哈哈大笑,衝着掀起車簾一角的玉潤擠了擠眼睛的。
&這小姑子精怪得很,當初明明是你族中姐妹算計於你,你卻偏要強詞奪理將火引到謙之身上,謙之是我好友,你說這仇,我是報?還是不報?」
難怪謝肅當日並沒有吭聲,敢情是在這兒等着她呢啊!
玉潤默默地犯了個白眼,偶然間瞥見旁邊圍了一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郎正看向這裏,眸中划過瞭然之色。
恐怕是某個人不耐煩被眾女郎圍追堵截,想給自己抬出來當靶子!
&郎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你這回,不也是趁機將火引到我的身上來了?」
謝肅但笑不語,只管對玉潤的車夫叮囑道:「就讓你家女郎的馬車跟在我的車後吧。」
這一句,他可以放大了音調,原本眾人還在猜測他們在交談什麼,聽到這一句,面上度偶不由得流露出探究的神色。
這是哪家的小姑子,竟然能夠得到謝肅的青眼?
旁人都是心中暗暗從揣摩,但陳音卻高聲質問出來。
&是誰家的女郎?可否報上姓名?」
她容貌俏麗,聰敏多才,自小被家族長輩捧在手心裏寵慣了,雖然礙着謝肅在有所收斂,但那語氣卻還是有着難以掩飾的傲慢。
面對這莫名而來的敵意,玉潤苦笑的瞟了一眼謝肅,對方卻是半點沒有要替她解圍的意思。
玉潤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謝郎是君子,何必難為我這個女子呢?」
謝肅卻是個臉皮厚的,渾然不在乎的開口:「女郎伶牙俐齒,琴技高超,還能習得《廣陵散》這般失傳多年的古曲,這樣的本事,又哪裏用得着我來相助。」
廣陵散?
莫不是為了這個?
玉潤有所瞭然,那殘譜本就在謝家,按理來說是不應當傳出去的,怕是謝肅心中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
&這女郎好沒教養!怎地別人問話都不回答?」
見到對方毫無反應,陳音身邊的婢女急了,扯着嗓子對着馬車中的玉潤喊道。
謝肅皺眉,他雖有意要讓玉潤吃些苦頭,卻是斷然不願她被這般羞辱的。
於是他轉眸看了那婢女一眼,冷冷的說:「這位是琅琊王氏本家的嫡女。」
琅琊王氏?!
人群中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但也有人的表情十分微妙。
和郗家有幾分交情的,心中都知道玉潤那尷尬的身份,只是平日裏礙着大家的面子,誰都不提罷了。
可是不明就裏的也不是少數,就比如陳音,她聽到琅琊王氏這幾個字就先是抖了抖,又聽到本家……
要知道她雖自詡出身高貴,卻也不過是潁川陳氏的一個支系,跟那些本家的嫡女比起來,何止是雲泥之別。
於是乎,她僵硬的擠出一絲笑容,尷尬道:「原來是王氏的嫡女,恕阿音孤陋寡聞,不知何時竟有王氏女來到此地。」
&潤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此番與諸君同去建康,還要勞煩各位關照。」
她終是完全掀開了帘子,露出一絲溫婉的笑容,清秀的臉蛋兒不施粉黛,琥珀色的眸子輕眨着,流露出一股自然地童真。
見她年紀尚小,又是這樣的純真可愛,不少人也就收了繼續追問的心思。
謝肅此時也回了自己的馬車,領着眾人浩浩湯湯的向着城外走去。
馬車顛簸而行,玉潤徑自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不知不覺,天色漸晚。
眼看着地平線即將要吞沒最後一點日光,派出去探路的奴僕也折返回來,對眾人說前方大約三十里的地方,有一處客棧可供借宿。
聽了這話,各大家族的主子們都是十分的歡喜。
要知道這些貴族們一個二個都是在家中嬌生慣養的,哪裏遭過這樣的罪,趕了一天的路,他們早就累得筋疲力盡,只恨不得現在就有個床榻擺在面前,好好睡上一覺。
所以得了這個消息,眾人更是想也不想,就命車夫快快加速趕往客棧。
玉潤便也順應大家的意思,跟着一道前往。
只是待馬車行駛了一段路程之後,原本死寂一片的曠野突然隱隱傳來陣陣嗚咽之聲。
那聲音如泣如訴,時而低沉時而悽厲,聽的玉潤胸中發悶。
&兒,可是聽到了什麼聲音?」
&開小差打盹兒的杏兒連忙睜開眼睛,砸吧着嘴巴一臉認真地停了一會兒,最後卻是茫然的搖了搖頭。
&郎,什麼聲音?您說這馬蹄聲麼。」
玉如心口驀地一緊……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