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媒正娶
亂墳崗上,一卷破草蓆裹着被水泡得腫脹發白的屍身,露出的半截小臂已沒了手掌。
玉潤記得,宓兒左手腕始終帶着母親留給她的鐲子,現在那齊齊的斷口,顯然是有人為了取下鐲子,不惜破壞屍身。
果然如她所料,肯將自家妹子賣入府中為奴為婢的人,又怎麼會對她「疼愛有加」?
當初那一鬧,多半是得他人授意。
宓兒的兄嫂沒想到自己才丟了屍身,就被玉潤帶人在亂墳崗上堵個正着,心中不由悔恨,早知道就拿了二夫人的錢,聽話好好將宓兒安葬,何苦像現在落下話柄。
玉潤冷眼看着他們,馬車中傳來厲聲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她這一次先發制人,不等對方去敗壞她的名聲就主動出擊,宓兒的兄嫂果然沒了前世的囂張,一個個蔫頭耷拉腦袋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最後,還是宓兒那個面相刻薄的嫂嫂眼睛一轉,率先出聲。
&位貴人,我們家宓兒死的冤枉,您千萬要為她做主啊!」
她只看到馬車上有郗家的族徽,壓根沒想到裏面坐着的就是宓兒服侍的主子玉潤,只當是郗家派來監督他們某位有頭臉的管事媳婦,便想着趁機告上一狀。
&主?」玉潤怒極反笑,她怎麼就忘了,這一家都是沒臉沒皮的,否則怎麼會吞了下葬的銀錢,將人只用破草蓆卷了,還告狀告的理所當然。
&啊,求貴人給小的做主,我們家宓兒豎着進了你們府上,怎麼是橫着出來的,她可是我們疼……」婦人看了一眼宓兒被破爛草蓆包裹的身子,生生將「心尖兒上」幾個字吞了回去。
&是想說,我們郗家苛待她了?」玉潤半眯着眼睛,眸中有寒光閃過。
&敢不敢,小的聽說我們家宓兒服侍的不是郗家的主子,而是那位表姑子,便是投井,也是因着那表姑子狠狠責罰了她的緣故。」
狠狠責罰?宓兒偷了她的銀錢,她礙着對方是二夫人送來不好打發,也只是罰了她禁閉而已,哪裏有什麼狠狠責罰了。
玉潤笑聲更冷。
&還真有臉說,既是責罰,屍身上怎無虐打的痕跡?至於那被砍斷的手腕,是死前還是死後所為找人一驗便會知曉,至於做主,既然你們今天求了我,那我就好好替她做做主!」
說到這裏,玉潤猛的掀開了車簾,露出自己清俊還帶着些許稚嫩的面容。
&言道入土為安,你們身為她的親人,拿了賠償的銀錢卻不肯將她好好安葬,是何居心?!」
宓兒的嫂子雖然未見過玉潤,但是郗家如她這般年紀的主子便也只有一個人,心神不由大震,連忙跪地求饒:「女郎饒命,女郎饒命,不是我們不肯,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文嫗看他們一副市儈小人的嘴臉,不由得在地上狠啐了一口,罵道:「我呸你個心有餘而力不足,明明是你們自己吞了銀子,又來污衊我們女郎。」
文嫗是她母親留下的忠僕,自然一心站在玉潤這邊,幾日前府內府外就在瘋傳玉潤是個脾氣暴烈的,這讓她一個快到嫁齡小姑子如何自處?
眼下正是正名的機會,文嫗怎麼可能放棄。
&們女郎念及主僕情誼,還特地帶了粟帛給她的親人,可誰知道宓兒命苦,竟碰上了你們這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兄嫂!」
文嫗年紀大,這個年代有着對長者自然的尊重,她這一番的責備的話說出來,宓兒的姑嫂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在聽到粟帛二字的時候,宓兒的嫂嫂面部肌肉狠狠的抽動一下,要知道如今這朝不保夕的亂世銀錢常無用武之地,倒是米粟一類才是保命的根本。
想到這裏,他們懊悔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玉潤遞給文嫗一個眼神,示意她見好就收,自己則義正言辭道:「我關宓兒禁閉,實是因為她……也罷,人既已死,天大的錯我也不再追究。」
她輕巧的一句,就帶出了宓兒有錯的事實,婢女有錯,做主子的別說關禁閉,責罰又有何妨,那宓兒的兄嫂本就理虧,眼下更是無話可說。
玉潤深吸一口氣,嘆道:「嫗,找人好好埋了宓兒的屍首吧。」
她可是知道暴屍荒野的滋味不好受,還是入土為安的好。
這句話一說完,恍惚間她就見到草蓆邊上正站着一個十四五歲,長發披散的少女,那眉心一顆米粒大小的美人痣,不是宓兒是誰?!
光天化日之下,她這是活見鬼了?
饒是玉潤一向膽大,這回也被駭的說不出話來,只是那少女衝着她柔柔一笑,笑容中飽含着感激之情。
文嫗的話語在耳邊響起:「女郎,這裏交給陳叔,他會安頓好的。」
玉潤呆滯的點了點頭,任由馬車載着她回了郗府,同時也將宓兒的鬼魂丟在身後。
只是隱約間,她仿佛聽到宓兒尖細的聲線急切的傳來。
&郎,女郎……她們想要毒死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