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寧妃
瓔珞身上碩果纍纍的掛滿了烏雅氏的成就,不過十幾歲的身子,單薄又可憐。她方才顧着烏雅氏不得近宋氏的身,如今見到了救星,忍不住垂眼抹淚,上前哭訴主子的委屈,卻是驚得一口氣沒上去。
也是這個緣故,邊上的一個小丫頭扶着瓔珞,驚呼之聲自然而出。
四阿哥暗自鬆了口氣,目光灼灼的在禾青身上探查了一番。
女人家的血,迷信點,多少是不乾淨的。四福晉面色很不好,溫柔的雙眼淡淡的看着那個不懂規矩的奴才。禾青行禮,聲色低柔如水,猶如蠅聲,儼然受了驚嚇。
禾青反應很真,四福晉卻暗想太小家子作態,四阿哥皺了眉,明知故問,「怎麼回事?」
四阿哥身後站了烏雅氏的奴才,還不等辯駁,這廂瓔珞就撲通跪下,咬牙忍痛,為主訴苦,「奴才是宋格格的貼身奴才,格格方才和武格格說着話,誰曉得安格格竟是瘋了似的,撲過來對着格格不是抓撓,就是咬人。」
說罷,瓔珞撩起了袖口,露出了月牙的牙印,彎彎地血色,飄出一股腥味。
這烏雅氏是變了妖魔不成?
眾人詭異的看着說不出話的烏雅氏,禾青側過身子,看向了一臉沉靜的四福晉。在她印象中,四福晉的手段,至少面上大體好看,這樣血腥噁心的場面,從來沒有過,禾青更是從未想過。
&人,帶安格格回去。」四福晉冷冷的道,對上禾青的眼,也是淡淡的,「快請太醫,給宋格格,武格格看一下。」
西院就有現成的太醫,禾青不過驚了一場,倒是可憐了宋氏,躺在床榻之上昏睡了過去。
禾青期期艾艾的低着頭,又扭緊秀眉抬頭往裏頭探望一眼。四福晉看不得旁人畏畏縮縮的神情,又見禾青儼然驚嚇過度,免不得披拂兩句,轉臉又誇了英勇護主的三兒。
三兒彎着眼,看了禾青一眼,很是大氣的搖頭,「這本是奴才份內,當不得謬讚。」
那神采飛揚的眉頭跳了跳,禾青為自己丫頭一臉虎相不舒坦,又無奈的低着頭。
四福晉也算領略了這主僕的風采,見禾青低垂着頭默不吭聲,瞧着三兒那神色,四福晉也只能暗自在心中搖頭。當年皇上養着武侍奉在跟前,止不住的耍寶逗趣。如今這武氏這副驕縱奴才的姿態,也很是一般。
三兒是個很懂知足的人,自己能為主子做點什麼,心裏喜滋滋的,隔着誰也是一眼看透的角兒。四阿哥沒得心裏鬆了口氣,面上卻是皺了眉頭,摩挲手裏的扳指,沉吟道,「烏雅氏是怎麼回事?」
烏雅氏的奴才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這才有機會理順了所發之事。
給烏雅氏照顧的嬤嬤,原來是李氏預備着接生嬤嬤里的一個。偏偏這個接生嬤嬤是個很有經驗的老人家,當時第一個看出了烏雅氏出血過多,怪胎有怪的事。嬤嬤仔細着,和太醫斟酌着,又和四阿哥斬釘截鐵的說了。
嬤嬤和太醫,本就是顧全局面,更是名節保身的行徑,挑不出錯來。只是烏雅氏不容易有了身子,又存了挑釁的心意,總想在李氏身前揚眉吐氣。也算是挫些李氏懷孕在身的得意勁兒,卻不想發覺李氏對自己早下害手。
可惜兩人是私下說的話,那奴才只能描述當時在門外也能聽見爭吵聲,似乎推搡着烏雅氏竟然落了下層,又掉了孩子。
本就是駭人大禍,身心俱疲,烏雅氏又眼睜睜的聽着那嬤嬤竟言辭污衊她假意懷胎。烏雅氏氣的不行,暈厥不久,竟是倏地醒來,起身對着李氏的屋子指桑罵槐,很是難聽。
李氏正是緊要關頭,烏雅氏被人轟趕出了院子。烏雅氏神經叨叨的,痴了一般沖了出去,沒成想遇到了宋氏。
那奴才哭泣悲憤,言語倒是乾淨利落。普一聽着,四阿哥看着禾青的眼神,倒有些怪異了。
似乎奴才一說,宋氏才是最為殃及無辜之人,實在可憐。又想那一抹紅色,禾青心頭又很不好受。
哪個母親,都受不了喪子之痛。
便是意外,依着宋氏的性子,更是要低落自責一番,恐還哀嘆自己的無福。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一個格格,不論這裏頭蹊蹺多少,烏雅氏假孕已然是塵埃落定的罪名,如今害了宋氏,整個四阿哥府更是沒了說話的人,便是四阿哥尋了法子關起來,幾個月後是死是活也無人問津。
可說大了,烏雅氏上面還有一個總愛撐腰的德妃娘娘。
依着四阿哥這奇妙的母子關係,禾青低着頭品茶,卻怎麼也止不住嘴邊的笑意。
果真,四福晉琢磨着四阿哥的脾性,罰那奴才杖責二十,降為後院三等粗使丫頭。烏雅氏一乾奴才,皆杖打十大板,扣去一年俸例。
如此,四阿哥才端着臉,似有滿意,「福晉叫人做了佛龕,不拘好壞,只讓這等惡婦識人知禮。」
四福晉眉目有些仁慈,很是擔憂,「只是李格格如今正發動,前還有二格格,若是安格格……」
四福晉點到即止,四阿哥恍然大悟,這才反應過來,「既是如此,就由福晉做主就好。」
禾青只見四福晉滿意的應下,四阿哥更是眉宇透着一股難言的輕愁,又有些鬼怪的歡喜,似乎是眼花了般,眨眼又不見了。
李氏的消息,一時半會兒是等不到的。四福晉叫人帶着烏雅氏去府里的後院子獨住,禾青起身行禮等四阿哥離去,這才見到江嬤嬤,慰問宋氏兩句。
江嬤嬤與之前一般,出門迎接禾青時神情自若,倒讓禾青有點鬧不清,低語問了一聲,「太醫怎麼說?」
禾青臉色淡淡的,江嬤嬤一眼卻能看出其中小心,還有那細微不自在的抿唇。江嬤嬤見此欣慰,點了頭,「孩子來的不是時候,與宋格格情分終究太淺。」
江嬤嬤臉上總帶着一種寡淡的味道,修刮着異常秀氣細長的眉毛,讓人覺得此人有些刻薄冷情。其實,這個反應,也當真如此。
禾青心裏更是拿不出熱情來,說不準這江嬤嬤什麼身份,似乎與她有些親近,禾青謹慎着沒有多問,面容慘戚戚的。
宋氏是醒着的,見着禾青進來,淚珠子恍若摸不透的老天爺,說落就落。晶瑩透亮的掛滿在臉上,禾青快步過去,宋氏的臉也糊開,一塌糊塗。便是心裏多難受,宋氏卻是覺得默默無聲,悄然安靜的看的人心裏越發難受。
禾青沒見過這樣的宋氏,想着之前烏雅氏不好,宋氏還心善的不願深究還難受一場。轉眼自己又遭此劫難,宋氏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身子彎着,禾青看着是那般單薄嬌弱,抱住宋氏錘了兩下,「好姐姐快別哭了,再鬧着,可不是要難受死我了。」
宋氏身子沒得抽了一下,頓了頓,拽着禾青的衣袖。兩隻最為動人的眼,朦朧可憐的黯淡無光,呈出最為無能又真實的自己。
禾青回手拉着宋氏,「姐姐要說什麼,要哭什麼,我都在這裏。你只管吐了那些不歡喜的,你這身子哭起來,總是挨不住的。」
說罷,禾青又抹開臉上的淚水。
宋氏穩着身子,半響不動彈。好一會兒,宋氏這才扯了扯下唇,無力的咬了一角,好一副真誠實在的直瞪着禾青,猶如吳儂軟語的嬌嗔撒嬌,「我不哭,我只是怨。」
三兒看不過眼,退了幾步,低着頭妄圖止住鼻尖的酸意。
禾青彎着眉眼,仿佛感受不到手下的暗痛的笑。勾着笑意,意圖安撫着眼前這個面容美好,內心已然沉入深海又讓人心疼的女人。
真是造化弄人。
走的時候,禾青有意留了江嬤嬤照顧宋氏。瓔珞抹了淚,出門很是誠心正意的表達了禾青對宋氏關懷的感恩之情。懇懇切切的,禾青免不得看多一眼,很是感嘆,「姐姐性子敏感纖細,多少人都想不得她周全體面。如今難免更要存上一些心事,若是有些怪處,拿不住注意了你來妙鶴堂尋我就好。」
瓔珞受了禾青的好意,這丫頭竟是和宋氏很不一樣,落落大方很有主見,「承得武格格美意。」
三兒看着瓔珞看似受禮,又處處客套,有些看不過眼。秋冬卻是拉了三兒一下,又收回了手,摸着空空的腰帶,上前,「主子,奴才的香包不見了。」
&又怎麼得了個香包?裝了什麼?」禾青面帶薄怒,引得秋冬縮着身子總往後退,連忙解釋,「是,是春夏給奴才縫的香包,奴才看着喜歡的緊,裝了些主子賞賜的吃食。」
三兒噗嗤一笑,禾青無奈的看着自家奴才丟臉,卻也無法遮掩。春夏皺眉,「主子,可是讓奴才去尋?」
春夏縫的,秋冬用的。這個香包可是二等丫頭所用,多少回了清閨,春夏緊張些,瓔珞也是理解的。三兒性子直爽,可那是禾青的貼身奴才,羅嬤嬤方才已經回去了。秋冬大大咧咧丟了香包,可見是個不得行的。瓔珞見此唯有開口攬下這趟活兒,「那奴才帶着春夏去看吧。」
禾青頭疼的點頭。
秋冬巴巴的看着瓔珞領着春夏回頭,還留有兩句接她丟三落四的話語,惱的秋冬隨着禾青打道回府又不住的回頭探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