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寶名媛有妖氣
白汐不是不信他,只是不相信自己而已。
人類有血有肉,能夠相守百年。死後黃土白骨相伴,還能一同做了古。但她呢?連個人都不是。只是一抹海棠紅而已。寄亡靈於窯變,渺千年為一瞬。人類的壽命,對她而言實在太微不足道了。更何況,她是克人的妖。
眼下她覺得不當人也無所謂。謝文湛這麼優秀的男人,不乏優秀的女子對他動心。不是麼?她早該想到的。宋代的時候,她也曾看過俊美的兒郎,娶了三妻四妾。外面還偎紅倚翠。但凡是大官,家中哪個不是七八房姨太太。
到了現代,她真的恃寵而嬌,嬌得沒邊兒了。忘了他也會是其他女人追逐的對象。
所以,他問她:「怎麼才能相信我?」
白汐卻是想啊,我不能再折騰下去了。青瓷說得對。她是不吉祥的東西。不該和人在一起的:「文湛,我們分手吧。我想通了,我不要當人。我要當妖怪。文湛,你只能對我好個幾十年。你老了,對我而言就沒吸引力了。反而會妨礙我。」
謝文湛終於放開了她,不可置信地盯住她的眸子。但是她笑得精緻。過了良久,謝文湛才找回了呼吸:「我老了,你就會離開我。繼續找下一個年輕的男人來愛你?」白汐點了點頭:「而我永遠不老。文湛,這就是我和你的差別。」
眼風一轉,她看到那個什麼卿卿追了過來。但人站的遠遠的。而謝文湛依舊盯住她的眸子。這一回,她沒說謊。所以落落大方。
&嗒!——」謝文湛手中的行李包滑落了下來。鋼鐵的扣子磕壞了。什麼名牌西服,文件夾,手機充電器,襪子,領結,內褲……通通滾落到了一窪積蓄的水塘里。渾濁的泥水,一下子把這些價值不菲的東西全吞沒了。
白汐盯住他灰濛濛的行李。知道這一下幾十萬元泡湯了。但是謝文湛只是盯住她的側顏。整個人木雕一般,一動不動。面如死灰。
白汐想至少搶救一下他的黑莓手機,於是彎下腰去拾。但是撿起手機,發現下面防水隔層裏面還有個精美的首飾盒。於是拿了出來。還沒說什麼,謝文湛就把小盒子奪了過來。她想問:「這是什麼?」卻看他單手打開了。
她看到了一枚戒指。二十四面切工。完美主鑽與燦爛輔鑽,配合的從容而優雅。即使路燈這麼黯淡。但是鑽石那光與影的恆久魅力,依舊撩人心扉。戒內面一小排「iloveyouforever」文雋瀟灑。訴說着永恆之愛。
但是下一秒,謝文湛拿起了這一枚戒指,手臂一揚,似乎把全身的力氣,都使了出來。戒指就這麼被扔進了橋下的河裏。鑽石划過一道璀璨的弧度,「撲通!」一聲,消失在黑沉沉的河面上。而他眉宇之間的陰霾,更是濃厚。
白汐已經驚呆了。那少說也是二十克拉的鑽戒啊……他,他怎麼就給扔了?!
但謝文湛冷冷的聲線傳過來:「白汐,其實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也知道。當我死了,你還活着。我們永遠隔了人和妖的距離。但這沒關係。我在的日子裏,為你造一個家。你想要孩子,我們可以去領養一個。你不要孩子,家業我就交給思思。我自己只要你就夠了。當我真的垂垂老矣的時候,自然會放你離去。」
當他說到「放你離去」的時候,聲音輕輕呢喃,卻飽含深情和眷戀。白汐的眼睛都已潤濕了,沒想到,他也看得透這些。
&是現在,我還沒老,你已經有了其他想法。那好,請你另尋高就。別再來煩我。」
&我」兩個字咬的異常的重。把所有的激情,都燃燒殆盡了。
他像是一灘死灰。空着手,轉身而去。來的時候,他是帶着一行李的希冀,和訂婚的鑽戒來看望她。走的時候,寂寥一個人。卻義無反顧。白汐看到那卿卿上前去喊他,但是謝文湛頭也沒回。他這一回真的放走了她。
過了好久,白汐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她是不是做得太過了?對,她大概真的做的太過了……
蹲下身,卻是把他已經和泥水攪合到一起的行李。全部拾了起來。筆記本電腦已經開了殼,晶片都磕的四分五裂。衣服也全部髒兮兮的。文件什麼的,全部不能看了。還有,他的錢包……打開錢包。白汐又想哭又想笑,謝文湛的身份證……
他真是氣過頭了。怎麼身份證,駕駛證,銀.行.卡這樣的東西也丟了不要了。
再翻了翻錢包。卻看到夾層裏面有兩張照片。一張是一位美麗的婦人,眉宇和謝文湛長得很像。還有一張是自己。是她和他初夜過後的那一個早上,依偎在他懷裏的自拍照。當時的自己笑得多甜美。
一起收下了。她也顧不得髒了,把東西全部帶了回去。
臨走前,不忘在橋邊的石墩上做了個記號。明天早上就來此處撈戒指吧。
她不是什麼惡毒的女孩,而且心地還算善良。可憐死得太早,談戀愛的經驗為無。所以連做錯了,做過了,該怎麼解釋,怎麼溝通的經驗也沒有。但心知,今晚是不能回別墅了。於是隨便找了個旅館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謝文湛沒打電話過來。其實她知道,他沒了身份證不能坐飛機回上海了……管他呢。她繼續把他的西服洗了,把他的電腦拿去修。把他的皮包拿去補綴。好像這樣做有點傻乎乎的。但她想不到其他方法,來填平心中的不安。
可惜,下午去撈那一枚戒指。沒撈到。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橋墩上,好像在此處丟掉的,是自己的半個人。
但本着坑了人,但不能坑身份證的原則。第三天,白汐主動跑回了別墅。
但謝文湛不在這裏。問了宋管家,管家說少爺沒回來過。她鬱悶,又想到了那個什麼「師妹」口中的沈師兄。難道謝文湛去了他師兄家?於是問道:「謝文湛是不是在景德鎮有個師兄?他住在什麼地方?叫什麼?」
&錯。少爺的師兄是盛世家居城的老闆沈正霖。」
「……」白汐確信她沒聽錯。但沈正霖這個名字,怎麼聽着這麼熟悉呢!呵呵呵呵,這踏馬的不是沈老闆的全名麼!
她又羞愧,又擔憂,又窘迫地打了電話給沈老闆。沈老闆接了電話,一言不發。白汐戰戰兢兢道:「沈老闆,那個,文湛在你那裏嗎?我有東西要還給他……」電話那頭傳來長長一聲後就掛了電話。
白汐對着話筒的忙音,發呆了一會兒。再打。沈老闆這次道:「白小姐,你們不是分手了嗎?還問他做什麼。」
&不是,我撿到了他的身份證。」她儘量沒話找話說。
&份證?他連魂都不要了。要身份證做什麼?難道有一張身份證就能證明自己是個人嗎?難道,有一副美麗的皮囊,就能為所欲為了是嗎?老哥我看的美女多了去了。沒見過你這麼蠻橫的。罵了卿卿,還和文湛分了手。結果到頭來,鬧得是三歲小毛孩的事兒。你只是在機場看到他們,又不是一張床上。你激動個什麼?」
「……」白汐覺得,忒不好意思了:「他們牽着手。」當着她的面。
&卿的腿骨,被那收藏家的兒女派人打碎過。在輪椅上坐了一年,沒痊癒就出了國。後來我們見面,都要扶着她的。」
「……我,我是不太了解你們。文湛他也沒跟我說過。我沒見他碰過其他女人。」
&卿出事的時候,身份是至尊行的鑑定師。她是為至尊行做活兒的時候,得罪人的。結果人命案發生後,她忍住沒把至尊行兜出來。謝家就出資送她留學。那時候,我們也勸過文湛娶她。但文湛說了,緣分沒到。不能互相耽誤。」
她急了:「……那,那是我誤會他了。你讓他接電話。」
&弟他不會見你的。小公主,好端端的日子被你玩成了宮斗劇。好好好,你魅力無限大。可以尋找另外中意的人。」沈正霖冷笑道。
「……」白汐掛了電話,下樓,打車。不見,那就自己找上門去。
她真的知錯了。衝動和強烈的自尊心,以及單方面的一廂情願。把謝文湛給坑慘了。
但是到了沈正霖家的小區。門衛大叔把她攔了下來:「不好意思,沈老闆吩咐過了。唯獨白小姐您與流浪狗不得入內。」白汐就咬了牙,繞到小區的另一頭。翻了過去。為了跟謝文湛道歉,她不怕做一點累活兒。
踏馬這感覺怎麼像是,小媳婦受了委屈回娘家哭訴。丈夫爬牆過來哄勸媳婦回家。不過,謝文湛才是那小媳婦兒。
白汐好不容易尋着了沈家豪宅。一共四層樓。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謝文湛肯定在最上一層樓。於踩着空調抽風機翻進了陽台。
落地的時候,差點碰翻一盆仙人掌。
白汐再小心翼翼潛入走廊。沒走幾步路,她就聽到了喧囂。好像是一伙人在喝酒。
&老弟,不是我說你。當年你追你的女生,上到選美冠軍,下到三流模特。哪個不是從心眼裏使勁討好你。你一個都不看,大家都以為你真的是眼界高。結果……你就是一白痴……為了一個女人值得麼……那女人的鑑定手藝再好,也算個屁啊!連你這樣的男友也鬧分手……不長眼!」
&是,你女友,哦不,前女友是眼不瞎心瞎。這種女的要不得。」這是另個人的聲音。
謝文湛發話了,他已經有半分醉意:「兩位師兄,今天是合夥來尋我開心不是?」又自嘲一笑:「算了,都過去了。我放她自由……她讓我解脫。」
窗台下的白汐心一下子沉到底。
沈正霖潑冷水:「文湛,你看看自己這樣。當初貴公子的骨氣哪去了?就是董家命案那會兒也沒見你這樣頹廢。」
&家……命案……」謝文湛更冷漠地笑了起來。那是他平生最後悔的一次鑑定。堅持了職業道德,卻導致了董教授的意外身亡。失去了首席鑑定師的位置不說,還與白汐,董明堂結了仇……偏偏他愛上了白汐。
白汐。短短兩個字,念一回,痛一回。好像骨頭被穿透了。可他還得苟且偷生。人不像人。
鑑定師……就是個笑話啊。他把傾盡滿腔心血的愛情,把最愛的女孩,招惹了。是不是在她心裏,自己就是她的殺父仇人……仇人……對,沒錯,他是她的殺父仇人……雖然他鑑定出程璋後期加的時候,根本不認識她。
她恨自己……謝文湛想……就像董明堂恨自己一個洞。可他愛她,當心肝寶貝一樣的愛了。這是多麼傻。也到了該死心的時候了。
&位師兄,我先干為敬了。」謝文湛舉起一杯,仰頭喝了下去,又道:「往後,我就做我的接班人。不當狗.日的古董鑑定師了……」
白汐捂住嘴……卻是不敢相信,文湛說髒話了。而且真的也……
&啊,謝老弟。你當初學藝的時候那麼刻苦。二十歲去了北京琉璃廠,起早貪黑地學本事。一年摸幾十萬塊陶瓷碎片。程璋厚厚一本《歷代陶瓷總編》你背了兩年。還有師傅那一本《歷代書畫大全》你臨摹揣了三年。更別提實習那會兒,各大博物館巡迴鑑定,你忙得連年夜飯都沒回家吃……血汗堆積起的手藝,就這麼荒廢了?」
白汐心裏猛然抽疼。
但謝文湛道:「師兄,別再說了。鑑定界少我一個不少……」
&因為白小姐?」沈正霖倒是有了點啟發:「白小姐有董家的鈞窯程璋後期加……她是不是和董家人有關係?」
窗台下的白汐要哭了。鬼才把這事兒怪在謝文湛頭上啊。
謝文湛沒回答。他已經醉了。幾個師兄也不為難他了,聯手把他抬進了屋子。白汐也趁機追了上去。偷偷摸摸藏在門後。
等人都散了。白汐才躡手躡腳走進了屋子。只見她的睡美男以一種不太雅觀的姿勢趴在床上。醉的真夠可以的。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俊美得無以匹敵。加上此時此刻酡紅的臉頰。忍不住令人想入非非。
不多說,關門上鎖。她摸索了過去。先搖了搖他。可是謝文湛沒有反應。又捏了捏臉。他還是死豬一般。白汐只能喊了:「文湛,醒醒,我來跟你道歉了……你聽我說,我真的知錯了。我很後悔……」又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心知有了反應:「文湛,對不起,上次是我錯了。不該懷疑你和別的女人有一腿。」
&汐……走…醉得不省人事,居然還能拒絕她。
&湛,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只是……害怕你再跟着我,會死第三次。」她眼圈紅了:「我不該仗着你的寵愛,太任性了。」
但謝文湛這會兒是真的睡着了。白汐就拉過被子。躺在他懷裏。卻是撫摸着他的胸膛,聆聽心跳。
而謝文湛睡夢當中,無意間翻了個身,臉忽然放大在眼前。每一根頭髮絲兒,都歷歷在目。而薄唇,簡直像是塗了層蜜似的誘惑。白汐覺得身上發熱起來。這樣的謝文湛好迷人。乾乾淨淨的白襯衫,把他修長的身材,襯托得恰到好處。
忽然間,一種深深的悸動。擊中了心臟。白汐的四肢像是蛇一樣,纏上了謝文湛。
然後剝開他的白襯衫,撩撥他的感官,想讓他醒來。而謝文湛終於有了些反應,卻是握住了她的腰肢。半睡半醒間,他硬了。她痛快淋漓要了一場,覺得和他終於扯平了。當時他就是這麼要了她的。現在她也這麼要了他。
做.愛完畢,海潮一般的情.欲還持續了好久。白汐滑進他懷裏。卻也沉沉欲睡去。上下眼皮打架,她還捨不得閉上眼。但眼風無意間掃過了窗台。一抹黑影倏忽閃過。白汐立即清醒過來。黑黝黝的皮毛,綠瑩瑩的眼睛。是那報喪的黑貓。
黑貓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白汐也坐了起來。冥冥對視當中,黑貓沒有流淚。只是用一種嚴肅的眼光,盯着她。無聲之中儘是責罰。
白汐淡淡開了口:「我愛他,會選擇成為人的。」
&間不多了。」黑貓道:「看看你的碗。」
白汐吃了一驚,拿出了蓮花碗。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蓮花碗上那雲蒸霞蔚的海棠紅,開始褪色。好像這沉睡了一千年的東西,即將要甦醒。
&麼回事?!」
&再一次動了心。這一次的懲罰是——假如你沒有在海棠紅全部褪色之前成為人類。那就會永遠魂飛魄散。死神不原諒誰兩次。」